楚楚滿足地窩進蕭瑾瑜的懷裏,其實除了他發燒的時候,蕭瑾瑜的懷抱一向是清冷清冷的,再加上蕭瑾瑜被病痛折磨得一日瘦過一日,事實上他的懷抱並不舒服,但楚楚就是喜歡被他抱著。


    楚楚抱住蕭瑾瑜的腰,頭埋在蕭瑾瑜的胸口上蹭幾下,像隻向主人撒嬌討愛撫的貓兒一樣,蕭瑾瑜仔細地扯過被子裹好她的身子,忍不住吻上她的頭頂,柔柔地順著她的肩背,淺歎,“辛苦你了……”


    如今於公於私都這樣依賴於她,實在難為這副嬌小柔弱的身子了。


    “你才辛苦呢,”楚楚心疼地親在蕭瑾瑜愈見突兀的鎖骨上,“光幹活不吃飯。”


    蕭瑾瑜笑出聲來,在楚楚後腰上輕擰了一下,“現在相信我是清官了吧……”


    “不信!”


    蕭瑾瑜一噎,“為什麽?”


    “你太有錢啦!”


    蕭瑾瑜明知道這人在壞心眼地鬧他,還是忍不住當真,“那都是我辛苦掙的……改天你沿著京城轉一圈,但凡看到我題的牌匾,都是安王府的產業……每天除了管案子,還要管生意,累得要命……”蕭瑾瑜伸手在楚楚屁股上拍了一下,“你還冤枉我……”


    蕭瑾瑜本來就沒什麽力氣,又絕不會舍得對她下狠手,可這一記下去楚楚吃痛地嗚咽了一聲,嚇得蕭瑾瑜一下子白了臉,頓時起了一身冷汗,她可是有身孕的人……


    蕭瑾瑜慌忙輕輕揉撫,“對不起,對不起……”


    懷裏的人“噗嗤”一聲笑噴出來,笑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蕭瑾瑜一愣,額頭一黑,差點兒停住的心髒砰砰亂跳起來,一時好氣又好笑,卻一點兒轍都沒有。


    楚楚有恃無恐地仰頭看著這個幹瞪眼的人,笑嘻嘻地親親他黑下來的臉,“王爺,我早就知道你是好官啦!你是“玉麵判官”嘛!”楚楚“咯咯”笑著,摸上蕭瑾瑜漆黑一片的臉,“唔……現在是“黑臉判官”啦!”


    蕭瑾瑜被她笑得一點兒脾氣都沒了,臉上微微泛紅,“不許笑……”


    楚楚笑個不停,蕭瑾瑜微惱,抬手捧住她的臉,還沒來得及堵住那兩瓣笑彎了的嘴唇,就被楚楚一個翻身按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王爺,你不是要我說說小花將軍嗎?”


    楚楚這個眼神他認得……


    “不許拿我當屍體……”


    楚楚小嘴一撅,翻身滾到一邊,背對蕭瑾瑜躺著,“那你自己看屍單吧!”


    那個溫軟的身子一離開他的懷抱,蕭瑾瑜整個身子都倏地一冷,“好,好……你……你輕點兒就好。”


    “好!”


    蕭瑾瑜閉上眼,破罐子破摔地張開雙臂乖乖仰躺著,要是他能挪動自己的腿,一定擺出一個標準的大字型,最大限度地任她折騰。


    楚楚這回倒是沒像老虎剝羊皮一樣飛快地扒下蕭瑾瑜的衣服,而是搓熱了手掌心,隔著一層中衣打圈兒揉在他胃的位置上,“我去驗屍的時候,一進門就聞見一屋子酒味兒,還有嘔吐物的酸味兒,味兒重得嗆鼻子。”


    中衣很薄,楚楚的手心很暖,蕭瑾瑜這幾天一直隱隱作痛的胃被溫和的暖流包裹著,舒服得全身都放鬆了,“嗯……”


    楚楚抿抿嘴唇,大麵積地輕揉他瘦得凹陷的肚子,“我進去才知道,裏麵不光有小花將軍的屍體,還有個小姑娘的屍體。”


    蕭瑾瑜一怔,睜開眼睛,“小姑娘?”


    楚楚點點頭,手下溫柔不停,“我問貢院裏的人了,是在廚房裏管燒熱水的丫頭,叫杏花,才十三歲……她就死在小花將軍身邊,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下身全是血,身上到處都是瘀傷,還有幾處骨頭被折斷了,是被活活糟蹋死的。”


    蕭瑾瑜眉心微緊,“那王小花是怎麽死的?”


    “中毒死的,砒霜的毒。”楚楚又搓了搓手心,揉上蕭瑾瑜發涼的胯骨,“眼耳口鼻七竅流血,上吐下瀉,吐得滿身滿地都是,都吐出白沫來了,他褲襠裏都是帶著血絲的瀉物……我怕驗錯,又把他剖開驗了一遍,別的都沒毛病,就是被毒死的……是景大哥準我隨便怎麽驗都行的!”


    蕭瑾瑜點點頭。


    楚楚若無其事地鬆手,揉上蕭瑾瑜發顫的膝蓋,“小花將軍身上有好些抓傷,杏花的指甲裏正好有好些黑乎乎的皮屑,應該就是她抓的。”


    蕭瑾瑜劫後餘生般地緩了口氣,才道,“那些嘔吐物……在杏花身上,還是身下?”


    楚楚想了想,“都有。”


    蕭瑾瑜微微點頭,“這兩人是什麽時候死的?”


    “就是……你進天牢的前一天晚上,醜時左右。是大哥發現的屍體,他說那天早晨他幫你把東西從王府拿來之後就想訓訓小花將軍,讓他以後別再那麽暴脾氣了,結果進門就看見他和杏花死在屋裏了。”


    蕭瑾瑜眉心微緊,“醜時……楚楚,你那晚可聽到什麽動靜?”


    一個女子在隔壁活生生被糟蹋死,理應有不小的動靜,他發燒昏睡可能沒聽到,楚楚在他生病的時候總是睡不沉,不至於什麽都沒聽見。


    楚楚搖搖頭,搓熱手心揉上蕭瑾瑜一向冰涼的腳底,“杏花出不了動靜……他們說了,杏花是個啞巴,我剖開她的脖子看了,她的喉嚨天生沒長好,還染了病,一點兒動靜都喊不出來……”


    蕭瑾瑜若有所思地點頭。


    楚楚揉暖了他的身子,剛要扯過被子,被蕭瑾瑜抬手一攔,“不急……再幫我個忙。”


    “好。”


    蕭瑾瑜攤手躺好,“驗驗我。”


    楚楚一愣,“驗你?”


    蕭瑾瑜輕輕點頭,“驗我身上被譚章打的傷……如實記錄。”


    “王爺……真是那個譚大人打你?”


    “嗯……”


    想起蕭瑾瑜瘦得見骨的身子上那些大片大片的青紫,楚楚心裏就揪著發疼,恨得直咬牙,“那你快讓大哥去抓他呀,得砍了他的腦袋才行!”


    “要有證據……”蕭瑾瑜淡淡地看著楚楚,“驗吧,有你寫的驗傷單,我才能判他……”


    楚楚咬著嘴唇點點頭,下床搬了個凳子擺在床邊,把紙筆擱在凳子上,伸手解開蕭瑾瑜的衣帶,剛揭開他的衣襟,露出他傷痕累累的胸膛,楚楚就紅了眼圈。


    “王爺……”楚楚撲進蕭瑾瑜懷裏,“我不想驗你!”


    蕭瑾瑜輕歎,抬手順著她的頭發,“聽話……就當我是個普通的傷者,像你先前在刑部考試的時候驗我那樣……隻是別再說我腦袋被門擠了就好。”


    楚楚“噗”地笑出聲,抹著眼淚抬起頭來。


    蕭瑾瑜輕輕撫上她的小腹,淺淺笑著,“看在孩子的麵子上,就幫我伸伸冤吧……”


    “好!”


    花了半個時辰仔細地記完蕭瑾瑜身上的每一處刺眼的傷痕,楚楚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夢見蕭瑾瑜倒在地上被譚章毒打,睡夢裏緊緊抱著蕭瑾瑜,說夢話都在念叨著“不許打他”,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安穩。


    蕭瑾瑜白天睡飽了,晚上沒睡沉,聽著楚楚這樣的夢話,看著她睡夢中連連滾下的淚珠,心疼了整整一晚上。


    楚楚在蕭瑾瑜懷裏醒來的時候,蕭瑾瑜正溫和地看著她,輕吻她的額頭。


    “王爺,你已經醒啦……”


    楚楚一骨碌爬起來,揉揉還沉得很的眼皮,“你再睡會兒吧,我給你做早飯去……”


    蕭瑾瑜伸手把她拉回身邊,拉過被子仔細地把她的身子裹好,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懷孕耗身子,你得好好歇著……我去案發那屋子看看,你再睡一會兒,我回來喊你吃早飯。”


    蕭瑾瑜聲音溫柔得像首催眠曲,楚楚實在太困,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就在一片溫柔中昏昏睡過去了,蕭瑾瑜在她微啟的嘴唇上吻了幾下也沒驚醒她。


    蕭瑾瑜出門就讓吳江把窩在外屋房梁上酣睡的景翊揪了下來,景翊打了個飽滿的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王爺,我能走了吧……”


    “走吧。”


    “謝王爺開恩……”


    “跟我走。”


    “沒事兒沒事兒……我飄出去就行,那群擺設看不見我……”


    “跟我去勘察現場。”


    “……”


    蕭瑾瑜把輪椅停在王小花的房門口,皺眉盯著那兩道交叉貼在門縫上的黃底紅字紙,“景翊,念,上麵的字。”


    景翊打眼一看,睡意頓時灰飛煙滅,咽了咽唾沫,“那什麽……”


    “念。”


    “我……我也認不全,我猜著應該是……”景翊硬著頭皮一咬牙,“天靈靈地靈靈……”


    蕭瑾瑜一眼瞪過來,景翊趕緊閉嘴,手忙腳亂地扯下那兩張黃紙,揉巴揉巴塞進自己懷裏,“那什麽……我忘了大理寺封條上該寫什麽字了,想回大理寺拿來著,一出門就碰上一個小道士,我看著這符長短寬窄正好……我也想著正好超度超度那倆人可憐人,順便避避邪嘛……”景翊笑得跟朵花似的,“這玩意兒比封條好使多了,幹壞事兒的人都怕遭報應嘛!”


    蕭瑾瑜白他一眼,“你不怕遭報應?”


    景翊滿臉討好地笑,“有王爺的正氣照著,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怕……”


    “進去。”


    景翊利索地把門一推,彎腰對蕭瑾瑜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進去……我在這兒聽你報。”


    景翊快哭出來了,“王爺,那一地吐的……我還沒吃早點呢。”


    “要麽進去,”蕭瑾瑜抬手指指景翊被揉成團的道符塞得鼓囊囊的胸脯,“要麽我去跟首輔大人談談此事。”


    “別別別……我進,我進……”


    “裏外看清,該摸的摸,該聞的聞,不得有絲毫遺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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