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函和戚沄斐相識相知於軍校, 相戀相守於部隊,即便生下孔潮汐, 但因為工作屬性的原因, 兩人依舊沒有辦法長久地陪伴孔潮汐。在孔潮汐年幼時,兩人經常輪班倒著往返於部隊和海都, 等到孔潮汐長大些可以生活自理時,兩人便會有更多的時間停留在部隊。


    倒也不是兩人不愛孔潮汐, 隻是個人的三觀不同,生命中最重要事物的排序也不盡相同。孔函和戚沄斐都是事業心極強的人,即便是兩人一起的時間也多半都是在談論工作,就算是對於孔潮汐的未來期許,都是在工作上大於生活上的。


    兩人原本很希望孔潮汐可以像兩人一樣, 子承父業,或者說建立一種家庭傳統,一路從部隊打拚上來, 但無奈即便遵循了兩人想法走入部隊, 但幾年前取得的發展卻也並不符合兩人的期待,所以無奈, 也隻能終於答應孔潮汐,任她在公安部門自己闖蕩。


    大概也是天賦使然,換了一套體係成長的孔潮汐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雖然中途也出現過意外,兩人也不得不插手,但整體來說孔潮汐的成長速度很快, 進步也十分明顯,所以兩人終於放心讓孔潮汐繼續在這個體係下繼續發展,爭取可以取得一定的收獲,通過個人的努力,走出自己的人生巔峰。


    也是兩人性格使然,從小在生活上對於孔潮汐基本沒有什麽關注,隻要保證了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兩人便默認孔潮汐已經得到了最好的成長空間,其餘時間就該都投資在學習知識和完善自身上,這也是孔潮汐自小就十分喜歡讀書的原因,因為除了孔函從小帶她練習的拳術和戚沄斐每日教導她的多讀書外,她實在沒有其他愛好了,也實在沒有可以拓展其他愛好的時間了。


    打從中學時期起,孔潮汐就習慣了自己負責自己的生活,處理好自己的一切。孔函和戚沄斐的行程向來保密而充滿了不確定性,就連孔潮汐都不會知道兩人此時在哪,之後去哪,又是否在海都。如果兩人的行程緊湊,工作繁忙,在海都停留的時間很短,甚至都不會知會孔潮汐。如果兩人會在海都停留一段時日,那一般會在工作全部完成,即將離開海都前才聯係孔潮汐。


    再有便是昨晚孔潮汐遇到的情況——兩人剛到海都就聯係了孔潮汐,不是急事便是大事。


    孔函和戚沄斐還住在大院裏,和孔潮汐租的房子同處老城區,開車也不過半刻鍾的距離。將車停在門口,孔潮汐看了眼隔壁鍾木陽父母的小院,和鍾父隔著窗戶打了個招唿便進了樓,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孔潮汐才終於敲響了自家家門。


    門被拉開,終於麵對戚沄斐,因為許久不見而湧上來的陌生感夾雜在流淌在血液中的熟悉感裏,讓孔潮汐一時有些恍惚。


    孔潮汐和戚沄斐長得很像,隻是要比她更英氣幾分。戚沄斐的眉眼十分柔和,隻是周身的氣場太過於強大,在歲月中錘煉出的眼神仿佛開了鋒的寶劍,每一道視線掃過來都讓孔潮汐為之一振。


    “愣著幹嘛?換鞋進屋。”戚沄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門口已經備好了她要穿的拖鞋,顯然是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是。”孔潮汐乖巧地換上了拖鞋,走進客廳,孔函正在喝茶。孔函的一雙劍眉濃密而鋒利,和孔潮汐的眉毛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是更加淩厲霸道。


    “爸。”孔潮汐喚了一聲孔函。


    “來了啊潮汐,”孔函一見到孔潮汐就咧嘴笑了開,舒展開的五官也將原本的嚴肅與威壓瞬間掃去,他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快坐吧,最近單位怎麽樣?昨天給老袁打電話都沒來得及問你的情況。”


    “一切都挺順利的,隻是最近遇到了一個比較棘手的案子,正在抓緊時間破案。”


    孔函點了點頭,正想繼續這麽嘮下去,卻被戚沄斐打斷了,她將孔潮汐的水杯放在了麵前的茶幾上,“好了,說正事吧。”


    戚沄斐一發話,孔函立馬閉上了嘴,孔潮汐的喉頭滾了滾,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低垂的眼神望向眼前的茶杯,確實不敢直麵戚沄斐的審視。


    “我和你爸聽說了一件事情,”戚沄斐頓了頓,似乎是在等待孔潮汐接話,但見孔潮汐並沒有說話的意思,便繼續說了下去,“前段時間你們隊接了一個案子,被害人名叫奚薇,是你的大學學姐。”


    室內的溫度並不高,但孔潮汐的額頭甚至沁出了薄汗。


    “而她,在你們搜集到的證物中,也就是她的日記中寫道,你、她,與你現在的同事,法醫科科長江聲,擁有不一般的三角關係。同時,在證人證言中也多次提到了你與她及江聲非同一般的關係,兇手甚至還指出是你插足了兩人的關係,而你和江聲,從大學開始就有非同一般的關係。”


    “你知道這件事情我和你爸是怎麽聽說的?”


    即便低著頭,孔潮汐都感受到了投射在她身上戚沄斐的眼神,仿佛兩道利劍一般就要將她穿身而過,孔潮汐的指尖輕顫。


    “雖然你和江聲都分別接受了老袁的談話,上麵也沒有對這件事有再多過問,但是,很多風言風語是止不住的。不是所有看過卷宗的人都會守口如瓶,都會認可你們的說法,隻要有一個人開始對你們指指點點,那就會一傳十十傳百,最後順著風傳到我和你爸的耳朵裏。暫且放下你們的性別不論,就單單一條三角關係,你可知道對於你的前途來說會有多大的影響?”


    “所以今天我和你爸叫你來,也就是為了問清楚這件事情。你,奚薇,和江聲,到底是什麽關係?”


    孔潮汐的頭下意識地垂得更低了,就連後背都沁出了冷汗,輕顫著的指尖相互摩擦著。對於戚沄斐的溝通方式孔潮汐雖然習以為常,但依舊無比畏懼。戚沄斐向來都是強勢的人,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無論是麵對誰,即便是孔函,戚沄斐的一個眼神掃過去,孔函都不敢輕易胡來。就更不要提被這種氣場壓迫了多年的孔潮汐。


    孔潮汐與戚沄斐的溝通實際上都算不上溝通,因為一般都是戚沄斐單方麵的話語和思想輸出。而戚沄斐所處的立場自然是身為家長所站的“為了你好”的視角,孔潮汐可以明白,也可以理解,所以總是無比珍惜這些稀有的見麵和交流的機會,哪怕戚沄斐所說的話與孔潮汐的意願違背,她也願意捱過這威壓,在一種痛苦與幸福中掙紮著享受戚沄斐這不會表達的母愛。


    雖然畏懼,但孔潮汐更明白這是戚沄斐的愛與愛意,所以她理了下思緒,穩住心神,終於開口,“我與奚薇,確實隻是普通朋友、同學關係,自從我入伍,我們倆就徹底斷了聯係。前段時間她出事前我們有在餐廳偶遇過一次,但也並沒有相互聯係,甚至沒有什麽交流。不久她就出事了,所以……幫她把案子查清,是我能為她盡到的最後一點力。我們之間,並不存在那些所謂的不正當關係。”


    戚沄斐沉默了,但她的視線卻沒有從孔潮汐身上離開,孔潮汐可以感覺得一清二楚,片刻的安靜後戚沄斐開口了,“既然可以通過上麵的調查,就說明你和奚薇的關係大抵是清白的,我也隻是想和你再確認一下。那你和江聲又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案件相關人會有這些言論傳出來?”


    孔潮汐的內心在左右徘徊。雖然承諾了江聲會處理好自己家庭的問題,也做好了與江聲一起經曆風雨的準備,但這時刻來得太早太快,完全超出了孔潮汐的心理預期,以至於沒有設想也沒有做好任何準備的孔潮汐此時甚至茫然無措。


    然而相較於這種慌亂,孔潮汐更不願的便是給予江聲一個隱藏的身份或是莫須有的名頭,她沒有辦法開口說出“她隻是我朋友”這種欺騙性話語,這不光欺騙了戚沄斐,更欺騙了自己的心,也欺騙了那個一直相信又愛護她的江聲。


    所以孔潮汐徘徊,徘徊於直麵還是逃避,徘徊於那些她正在用心斟酌的話語。


    腦海中無數江聲的碎影閃過,從十年前到十年後,從青蔥歲月到而立時光,從稚嫩到成熟,江聲卻永遠對她溫柔如水,包容而體貼……


    孔潮汐閉上了雙眼,再度睜開時她梗著脖子抬起了頭,終於直直地對上了戚沄斐充滿審視又具有壓迫性的眼神,就連顫抖的指尖都被她緊緊地鑽進了拳頭。


    江聲已經等了她十年,她們已經錯失了十年,那都是無限美好的歲月與時光。孔潮汐因為曾經的懦弱與一時的猶豫後悔了十年,她不願意悲傷重演,更不願意再度抱憾,讓江聲受到一星半點委屈。


    所以她揚起了頭,讓江聲的名字和身份可以驕傲地從她的口中說出,向她的父母,她最親近的人宣布——


    “江聲學姐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想要用盡生命去守護一生的愛人。”


    孔潮汐眼眸中綻放的光芒和閃耀著的堅定讓她對麵的戚沄斐甚至都一時恍神,在自己麵前的孔潮汐向來是乖巧而沉默的,不要說是忤逆了,甚至連頂嘴都不會存在。乖巧懂事一直是戚沄斐心中孔潮汐的形象,然而此時的孔潮汐卻讓她久違地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生氣與活力。


    這勾動了戚沄斐的迴憶,好像上一次見到這樣的孔潮汐還是孔潮汐在幼兒園的時候。小小的孔潮汐和同班同學起了爭執,直到戚沄斐去接她放學這矛盾都沒有解決,幼兒園的老師看著兩個針鋒相對怒氣滿滿的小孩子都失了手段和脾氣。


    戚沄斐還沒進教室就從玻璃窗外看到了那個明明想哭但把所有眼淚都憋進了眼眶,小小的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漲得通紅,她對麵的男孩子和她相比簡直可以說人高馬大,如果不是老師在場,孔潮汐興許已經挨揍了。然而就是這樣的孔潮汐死死地堵住了男孩的去路,任由男孩子怎麽威脅她都無動於衷,隻念叨著一句話——


    “道歉!我要你給我道歉!”


    “我憑什麽要給你道歉!我是弄壞了你那個鉛筆盒,但是我都說了會再買一個賠你,我憑什麽還要給你道歉!你是不是和你媽一樣……”


    男孩子的話還沒說完孔潮汐的小拳頭就已經砸在了他臉上,快到老師都沒有來得及攔,自懂事起就開始和孔函練拳的孔潮汐拳頭雖小,但勁兒卻不小,這一圈實打實地砸在男孩的臉上,男孩痛得嗷嗷叫。


    “你!你!”


    “道歉!我要你道歉!鉛筆盒我媽送我的,你再怎麽賠我都是不一樣的!你可以說我,但是你不準說我媽!所以你必須給我媽道歉!快點!”


    戚沄斐瞬間明白了兩人起爭執的原因,大抵逃不過戚沄斐這強勢的性格和神秘的工作又惹了誰的不快,所以才有了些傳進小孩子耳朵中的風言風語,她習慣了,但是孔潮汐卻無法容忍。


    男孩還想嘴硬,甚至還想還嘴,但是孔潮汐拳頭又是一揚,即便老師早早就抱住了她的腰將她摟在懷中攔著,但是男孩還是嚇得一哆嗦,“好好好!對不起行了吧!”


    孔潮汐一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就立馬放下了拳頭。


    “真是和你媽一樣神經又矯情……兇巴巴的,都是母老虎……”


    男孩嘴裏嘟嘟囔囔地起身,窗外的戚沄斐沒有聽清男孩說了什麽,但是孔潮汐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伸出了腳,朝著男孩前進的方向就是一擋——


    “撲通”!


    男孩再一次摔倒在地,下巴就直直地磕在地上,眼淚瞬間從眼眶闖出,老師嚇得趕緊去看小男孩的情況。


    戚沄斐見狀也趕忙加快了步伐推開了教室大門,“潮汐!”


    孔潮汐應聲迴頭,那雙還帶著稚氣的眼睛中寫滿了堅定與執著,綻放著獨屬於孔潮汐的光芒,就像烙印一般打在了戚沄斐的心中,讓她久久無法忘懷,又永遠深記於心。


    “潮汐……”戚沄斐不懂得柔軟,但是她周身的氣場卻在那瞬間收縮。


    “媽。”見到來人是戚沄斐,孔潮汐的眼睛眨了眨,方才的銳氣煙消雲散,深埋在眼底,眼中又換上了平日裏乖巧的神色。


    戚沄斐的心被擊中了,霎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要伸手摸一摸孔潮汐的頭,但那隻手卻遲遲落不下去,像一個不會說愛的小孩。孔潮汐的眼神在戚沄斐看不見的角度暗了暗,然後主動站在了戚沄斐身側,看向了老師。


    老師一見家長來了,先把男孩扶在了椅子上,又把孔潮汐和戚沄斐同時帶離了教室,將孔潮汐送進了隔壁教室後才與開始戚沄斐在走廊裏溝通。


    孔潮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窗外的戚沄斐,她不知道戚沄斐說了什麽,更不會知道戚沄斐默默地為她將後麵的所有爛攤子都一並收拾。


    戚沄斐默許又縱容了一切她的作為,而她的溫柔也都在孔潮汐看不到的地方,孔潮汐對戚沄斐的愛也不再直白,和那抹眼神一起被深埋在了戚沄斐的迴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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