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瞞多久?”


    “能瞞多久是多久。”她眼神倔強,有種不顧一切的神情。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伊澤瑞爾已經開始懷疑了,他想知道你的過去,他甚至威脅說今晚就算殺了我也會逼我說出來!”劉曉偉鬱痛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拉克絲,他如果真的想知道,你是瞞不住的!隻要到德瑪西亞高校打聽一下,就會知道利群的事情!”


    她驚駭得身子僵住。


    “拉克絲,你醒一醒好不好?”劉曉偉搖晃她的肩膀,“他不是群啊,即使他有群的心髒,他也不是群啊!”


    “他是。”


    她咬緊嘴唇。


    “不是!他是伊澤瑞爾,他不是利群!”劉曉偉的聲音在夜風中低吼,漆黑的眼底有鷹的光芒:“拜托你清醒一下好不好?!他的名字叫伊澤瑞爾!”


    “他是!他是!他是!”


    拉克絲捂住耳朵拚命地喊,絕望地喊。


    “你難道瘋了嗎?真的瘋了嗎?!他有哪一點像群!隻不過是一顆心髒而已!如果群的眼jiao膜也捐贈了呢?如果腎也捐贈了呢?如果骨髓也捐贈了?對,群還獻過血對不對?你為什麽不去找!看看誰在用群的血!你為什麽不去?!”劉曉偉忍無可忍,對她怒吼。


    “閉嘴——!”


    她用所有的力氣對他喊叫,聲音貫穿夜空,路邊的樹影婆娑作響。然後,她開始顫抖,顫抖著掙脫開他的雙手,顫抖著後退。


    寂靜的夜色裏。


    她的身子顫抖得就如生病的孩子。


    她顫抖著後退一步。


    兩步。


    三步。


    夜風吹來,山路邊樹木沙沙響,她臉色蒼白得驚人,聲音卻比夜風還輕:


    “如果……他不是群……我要怎麽辦?”


    劉曉偉震驚地望著她:


    “拉克絲……”


    拉克絲的眼睛裏有夜霧一般的淒楚,她的裙子白得透明,她整個人似乎隨時會消散在夜色裏。


    “如果世上再沒有群,那麽,是不是空空蕩蕩地就隻剩下了孤零零的我?”


    聲音輕輕的。


    輕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風中。


    “如果這個世上隻剩下空空蕩蕩的我,那麽,我要去哪裏呢?”


    劉曉偉忽然想到她手腕上那道傷疤,眼神禁不住黯淡下來。


    拉克絲深深吸氣,然後,她臉上露出一個空洞的微笑:“所以你看,群不會舍得隻留下我一個人,他讓他的心髒陪著我,雖然他不在了,可是,他還陪著我。”


    “拉克絲……”


    “而且,”她微笑的唇角輕輕顫抖,“曉偉,你知道的,我以前很任性很壞,群在的時候,我總是對他兇巴巴的,連果凍都不舍得多讓他吃一口。所以,他也不會甘心就這樣走啊,我要把以前欠他的統統加倍地補償給他。”


    劉曉偉的心底痛成一片。


    應該繼續罵醒她,讓她明白她的行為是多麽的荒謬,多麽的可笑,然而,他心痛如絞,終於不能夠再說下去。


    “……可是,如果當伊澤瑞爾知道你隻是為了心髒……”


    “拜托你,曉偉。”她咬住嘴唇,“不要告訴伊澤瑞爾,不要讓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他就會生氣,就會再也不理我,那樣,要怎麽辦才好呢?”


    劉曉偉凝視她良久,眼眸比黑夜還要漆黑。


    “……好,我答應你。”


    輕輕的,一朵笑容在拉克絲臉上綻開,她在夜色裏對他微笑:


    “謝謝。”


    這是第一次,劉曉偉看到她對自己如此微笑,以前這樣的笑容全部都是屬於利群的,她終於對自己微笑了,而他心底為什麽仍是深沉的鬱痛。


    夜色寂靜,路燈昏黃,夾竹桃開滿山壁,盛開的桃紅色在黑夜裏詭異得豔麗。


    路燈下。


    拉克絲忽然好像聽到了某種聲音。


    樹葉的動靜仿佛淩亂的心。


    她驚栗著向不遠處漆黑的樹影望過去。


    夜風從山穀中吹來。


    樹枝沙沙地響。


    一大片沙沙作響的樹影裏,似乎有一個冰冷孤寂的身影,伊澤瑞爾站在那裏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久遠得就像有整個世紀,樹葉在他頭上輕輕搖曳,恍若觸手可及的噩夢。


    他僵立著。


    耳邊是靜靜的風聲。


    靜得就像漆黑夜空中傳來的炸雷!


    樹葉狂亂地響。


    在濃黑的陰影裏,伊澤瑞爾的手指冰冷冰冷,體內的血液也完全冰凝,他以為自己會死去,可是心髒陣陣尖銳的抽痛卻讓他知道他還活著,這不是個噩夢,他聽到的全都是真的。


    夜風……


    在她和他之間輕輕吹過……


    她看到了他。


    她在昏黃的路燈下。


    他在漆黑的樹影中。


    她驚駭欲絕。


    他耳邊的鑽石驟然閃出冰冷如刀芒的寒光。


    劉曉偉也不由怔住,他望了望身邊的拉克絲,她驚立著,眼睛裏滿是恐慌,又望了望樹影下孤絕冰冷的伊澤瑞爾,他仿佛融入了夜晚的黑暗。


    終究還是無法隱瞞啊。


    劉曉偉伸出手去想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她,然而,他的手停在半空,她呆呆望著伊澤瑞爾,她的眼睛裏根本沒有他。


    眼底鷹般的鋒芒漸漸黯淡。


    就好像是一場戲,無論開始或是插曲或是結束都沒有他參與的餘地。


    不知過了多久。


    劉曉偉默默地走了。


    山路上隻剩下拉克絲和伊澤瑞爾遙視而立。


    夜色如此寂靜。


    山路盡頭的楓五宿舍樓亮著星星散散的燈光。


    拉克絲慢慢走近伊澤瑞爾,她的步子有點顫抖,樹葉在山路邊淩亂地響動,越走近他越感覺到他身上逼人的寒氣。


    她咬緊嘴唇,顫聲說:


    “你……”


    她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可是,黑暗裏他冰冷陰寒的氣息令她的心一直一直向下墜。


    伊澤瑞爾的白襯衣在深夜裏仿佛脆弱的光芒,他並不說話,嘴唇抿得很緊,微微泛出青白色。


    她身體顫抖,深吸氣,又深吸氣:


    “你……都聽到了嗎?”


    他目光冰冷:


    “你希望我永遠都聽不到,是嗎?”


    “我……”


    “在你眼裏我就像個白癡,對不對?”夏夜的風竟然寒冷如嚴冬,他的心陣陣寒冷的銳痛,就像被閃著寒芒的針一針一針地戳刺,他不讓自己的聲音流露出任何感情,不要再一次在她麵前表現得像個白癡。


    拉克絲喘不過氣,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翻絞,她驚慌地想要辯解什麽,張開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伊澤瑞爾冷冷逼視她:


    “說啊,告訴我隻是誤會,隻是我聽錯了。”


    “……”


    “為什麽不說話?”伊澤瑞爾瞪著她,踏前幾步,劈手捏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起來,“你不是想永遠瞞著我嗎?來呀,快來欺騙我啊,繼續欺騙我啊,一輩子都欺騙我啊!你這個渾蛋——!!”


    拉克絲哭了。


    淚水從她的麵頰一直流淌到他的手背。


    伊澤瑞爾看著她如星芒般的淚水,勾一勾唇角:“生日那一天,你也哭了,最近你好像很喜歡哭……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淚呢?……告訴我,這些淚都是為了誰?”


    拉克絲的麵頰被淚水浸濕。


    她顫抖地閉著眼睛。


    睫毛在淚水中濕亮濕亮。


    “我以為,你的淚水是因為我,所以我慌張失措得像個白癡,”伊澤瑞爾的手指漸漸收緊,“你一定覺得很好笑是不是?在你的眼裏,我一直很可笑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她哭著搖頭,淚水狂亂地流淌。


    “對不起……”


    眼底是慌亂的歉疚和失措,她哭著說:


    “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得那麽傷心,眼淚紛紛流淌到他的手上,他的心髒就像被車輪狠狠碾過,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的嘴唇痛成了紫色。


    伊澤瑞爾輕輕吸氣。


    背脊挺得筆直,他不讓自己的身子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對不起’?你有什麽對不起我?你為我跑萬米,為我寫論文,為我找鑽石,為我複習功課,為我做長壽麵,為我買白襯衣,你對我好得就像一個天使,你有什麽對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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