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媧被駭得不輕,耶律玉燕和陸化龍也驚。


    二人看著正要瘋狂遁逃的老父親,麵色各自不同,耶律玉燕是驚駭加唾棄,而陸化龍則是一種“開了眼了還能這麽玩”的驚訝。


    包含章同樣驚訝,好好的放風箏戰術,怎突然之間風箏就自己割線要逃了?


    一個沒忍住,這位為人清正的大官不由得啐道:


    “不愧是你啊,老王八。”


    “還當你是中了我這般淺顯的計策,敢情是借我之手,留下這一堆誘餌手尾,好從容遁走。”


    “我若去追殺,隻怕你這廝就要對平民下手了吧。”


    包含章與耶律天正作為政敵,二人纏鬥多年,可謂是知根知底。


    見耶律天正逃得這般果決,連女兒、女婿都顧不上,必定是下了狠心。


    他要是不留一線,直接追殺。


    耶律天正必定是狗急跳牆,直接對平民下手,逼迫包含章讓路。


    因了這個顧忌包含章有所猶豫,最後隻得是不出手阻止,打算目送已是麵目全非的老對手,帶著一眾蛻凡境同僚的屍骸肢體,化作血雲,遁離江浙行省。


    沒有意外的話,此次事件將是這結局:首惡遁走,留下永生教眾多餘孽邪修,以及耶律家的女兒女婿。


    雖說包含章無法因此獲得大功,但也不會被治罪,加上【脫脫】的斡旋,說不得還能被計上一點功勞,上位有望。


    可意外,還真就馬上來了。


    眼瞧著那耶律天正,幾乎已經遁離錢塘縣區域。


    忽然一直沒動靜的耶律玉燕,猛地瞪了眼優哉遊哉躺在【金剛缽】裏的葛賢,從她眸中葛賢看見了掙紮、不甘,最後竟變作一種好似要斷情絕欲般的狠辣之色。


    下一刻,她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舉動。


    其狐尾囊中,驀地甩出一具“雌狐幹屍”。


    隨後耶律玉燕張口嘔出大量充盈妖炁的精血,眨眼浸透,原本還漆黑如焦炭般的幹屍,立時開始複原。


    不多時,一位半人半狐,瞧來溫柔可人的狐女便誕生。


    這狐女!


    雖說是妖狐之屬,可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位溫柔賢淑之女,令人瞧一眼就生好感。


    這般氣質,與耶律天正、耶律玉燕這對癲狂父女完全不同。


    當她開口時,幾乎已快要消失於天邊那一坨磅礴血雲,驟然停止。


    “老爺,欲往何處去?”


    “你可還記得,多年前我被夫人炙烤時你給我的承諾?”


    狐女之音,果真溫柔無限。


    又不知耶律玉燕用了什麽妖術,令這聲音直接響起在耶律天正的心魂深處。


    血雲凝滯,並驟然加速,隻是換了一個方位。


    耶律天正,他竟又迴來了。


    幾個唿吸迴歸戰場,並再度顯出那醜陋驚人的縫合屍法身,那一張居中的猙獰大臉竟變得柔和深情。


    其體內本就混亂不堪的妖炁,此刻近乎是炸裂般的井噴出來。


    那些被其縫合在身的“同僚們”,搖曳嘶吼,或是哭嚎,或是狂笑……隻要心魂稍稍脆弱些的修士,見這一幕許會被直接嚇得瘋癲。


    而稍稍有些見識的修士,見此都可生出判斷:【耶律天正正在遭受“惡癖複蘇”的折磨,且根本壓製不住……。】


    這景象,也讓葛賢以及其餘人立時猜出了那狐女的身份。


    知曉陰私八卦最多的葛賢,此時睜大了雙眼瞧著,心頭大唿又漲見識。


    “耶律玉燕!”


    “這瘋婆娘竟然還藏著這麽一手狠的,她必定是知曉耶律天正究竟有什麽惡癖在複蘇,所以才能在關鍵時刻,用自己親娘的【幹屍】,刺激並控製耶律天正,歹毒,但極其有效。”


    “究竟是什麽惡癖?竟讓這麽厲害的一尊通神境妖魔,都無法強行鎮壓?”


    “瞧這情形,莫非是情癖?”


    葛賢震驚時。


    耶律天正仿若徹底變了一個人,雖依舊麵目可憎,偏生卻是無比癡情,還有一種仿佛是直接刻在臉上再也無法消除的神色。


    愧疚!


    這位連整個江浙行省都能賣掉的大奸臣大貪官,竟然會露出無比濃烈、揮之不去的愧疚之色,連包含章都看呆了。


    於是一時反應不及,讓他生生碾過戰場,向著夕照山衝撞過來。


    這老怪物一邊席卷來,一邊哭嚎著道:


    “玉娘,我的玉娘。”


    “都是我的錯啊,是我懦弱,是我無能。”


    “那該死的妒婦自己在外風流,卻不讓我與你親近,那時我的一切都因她而得,所以我不敢反抗,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折磨伱……該死的是我,是我耶律天正啊。”


    “對,對了,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好好照顧玉燕、玉鳳。”


    “他們如今過得都很好,我將你的狐族傳承給了玉燕,給她找了一位聲名極好的夫婿遮醜,平素也無比疼她,予取予求……玉鳳過得就更好了,他得了赤烏傳承,已經轉去拜了【萬法教主】,道途仕途,皆是無比光明。”


    耶律天正一邊嚎叫著衝過來,一邊絮絮叨叨,好似真的在與亡妻敘舊。


    這畫麵,實在是怪異又驚悚。


    耶律天正是何種人?


    場中哪怕是葛賢,都是一清二楚。


    毫不誇張的說,這是個一等一的的人渣,奸詐無恥的大妖魔,為了自己能舍棄一切的無情之輩。


    畢竟發賣一省疆域這種事,天底下也沒幾個人能幹出來。


    可這樣的妖魔人渣,此時卻顯現出這般癡情模樣,而且情真意切,全然發自內心,沒有一絲一毫作假的成分,誰看了不覺詭異?


    眾人因此驚駭時,葛賢卻是心魂激蕩,腦海中警兆轟鳴。


    顧不得其他,連忙傳音給白富貴和包明鏡。


    “耶律玉燕用【親娘幹屍】刺激耶律天正,必定是想讓他來斷後,好保全自己。”


    “但這狐妖是個瘋的,在遁走之前,肯定會不惜犧牲耶律天正也要瘋狂報複我們,速速避其鋒芒,否則要遭。”


    葛賢這話中,實則也是夾帶了私貨。


    他料定耶律玉燕會趁機報複,但必定是針對他葛貨郎,白富貴和包明鏡不在其列。


    不過這二人沒他這般奸詐,聞言就覺極有道理。


    同時動身,往包含章處避去。


    兩人剛動作立刻被一直盯著葛賢的耶律玉燕發現,這狐女的惡癖該是屬於偏執、記仇一類,徹底盯死了葛賢,非要弄死他不可。


    她想控製耶律天正,先將葛賢捉來,再送她安全離開。


    不過她施展的這秘術,需要通過“親娘幹屍”作為媒介,她自己上前要求耶律天正做這做那,隻怕會被不要臉的親爹一巴掌給拍死。


    隻得耐著性子,通過血媒,操控親娘再度溫柔開口道:


    “老爺你既應了我,怎好一個人逃命。”


    “不論如何你也要保住玉燕,她若想要什麽,你也應當從她才是。”


    “是是是,玉娘你說得對,為夫都應了。”


    “玉娘啊,天正好想你啊……”


    說話間,耶律天正甚至開始慟哭。


    那一雙異化的巨眼中,真就有血淚淌出。


    與之前相比,何止是判若兩人,簡直是一種難以言喻、駭人聽聞的自我改造。


    這般頗有些滑稽的畫麵,直讓葛賢看得心驚膽戰,同時也生出無比強烈的警惕:


    “日後我若沒生出惡癖還好,一旦真個倒黴沾染上,必須全部藏嚴實了。”


    “絕不能被旁人窺見,否則尋著針對性的物事或者是人,豈不是要中招?”


    “我若能瞧見別人的惡癖,倒是能好生利用……”


    葛賢心頭動念時。


    白富貴、包明鏡也正帶著他繞開夕照山,與包含章和已解決完永生教餘孽的超凡大軍匯合。


    這過程中,正好與【耶律天正】側麵碰上。


    這一息,葛賢隻覺陷在了血肉煉獄中。


    哪怕他待在那金剛缽中,也能感受到無比腥臊的血氣往鼻竅內鑽,一座遮天蔽日的血肉大山往前席卷,其上鑲嵌、縫合著的一具具大官屍骸仿佛是近在咫尺,五官麵目栩栩如生,甚至於連體內道炁都還保持著活躍。


    不等他驚歎,場中傳來耶律玉燕壓抑已久的怒喝:


    “耶律天正,速速捉了那金剛缽中一條臭泥鰍,再不惜一切代價送我離去。”


    “除我之外的一切存在,都可以犧牲,包括你自己在內。”


    聽到這兩句時,耶律天正那一張大臉上明顯浮現出掙紮之色。


    可很快的,那“幹屍親娘”湊上去,再次溫柔道:“老爺,聽玉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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