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又想起來在他桌子上躺著的那張燒餅。


    “你買的是什麽餡的?”


    晏良:“豬肉大蔥餡。”


    無花:“……”


    無花雖然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但也不貪口腹之欲,他在少林寺中待了多久,便吃了多久的素。


    即使下山之後也是如此。


    “你我同行多日,你莫非沒發現我隻吃素麽?”無花冷冷道。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二樓。


    晏良在他自己的房門前站定,對著無花微微一笑,溫言道:“我的是豬肉大蔥餡,你的是白菜餡……以後和人說話,把話聽完。”


    最後一句話教導意味十足,也很欠扁。


    無花:“……”


    誰讓你斷句斷在這麽個地方。


    晏良注視著無花的眼睛,雙瞳剪水,眼神清亮,放在那張平凡到極點的麵容上有些許的違和感。


    他笑了起來,輕快道:“昨晚實在是對不住了,你看你,對我態度那麽差,我當然會生氣了。”


    無花:“……所以你解氣的方法便是欺負我?讓我餓一晚上?”


    晏良:“不是有燒餅嗎?”


    無花:“你叫原隨雲拿給我時,它已經涼了,你覺得我會吃?”


    晏良:“嘿嘿嘿。”


    無花:……嗬。


    *


    原隨雲迴到客棧時,晏良已經吃完了豬肉大蔥餡的包子。


    對方並沒有特意掩飾腳步聲,晏良聽見走廊上的動靜,推開了門,對著站在樓梯口的原隨雲道:“我今早給你帶了早點,但你迴來的太晚,所以我和田實幫你解決了。”


    原隨雲溫和笑道:“多謝,晏兄有心了。我已在外麵吃過了。”


    晏良點了點頭:“吃過就好。”


    原隨雲沒有說他去了何處,晏良也不會追問,正如他沒追問無花的去處一樣。待休整片刻,三人收拾好東西,再次出發。


    暮秋正是萬物蕭條的時刻,前些日子看時隻是葉子深了些的樹木,如今再次看見同樣的樹木時,樹葉卻紛紛揚揚的落下,樹枝上的葉子也少了很多。


    晏良手握韁繩,在車前看著紛紛揚揚感歎道:“這葉子掉的真快。”


    無花哼笑一聲,秋日落葉之景別有一番魅力,隻有晏良這種沒有品味的人才隻會隨便感歎一句“掉的真快”——若是興致高雅之人,定會感歎一句——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原隨雲的聲音從車廂裏傳來,音色疏朗。


    無花:“……”


    “我雖然看不見,但也能想象那幅景色。”原隨雲道,“縱然蕭條落寞,卻別有一番靈氣。”


    晏良笑了起來:“還是原隨雲懂得多,我可想不到什麽詩句來描述。”


    無花:“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晏良:“……你跟著說什麽?”


    無花掀開簾子對他假笑:“為了襯托你的無知。”


    晏良懶得理他了。


    原隨雲在車廂中,眼前是一片黑暗,不見任何光亮。而他已在這黑暗中待了十數年。


    無花和晏良的談話對他來說實在是種折磨,即便他知道那兩人並非有意,可是仍會不甘——為何唯獨他身處黑暗之中?


    原隨雲三歲因病失明,這世間萬物於他而言猶如他人匆匆一瞥;可不同的是,別人還能繼續看下去,唯獨他深陷黑暗。


    無花放下簾子,不經意間瞥到原隨雲麵上的神情——盡管是一如既往的溫潤笑意,可看起來總有點古怪。


    原隨雲察覺到他的視線,對他微微一笑:“怎麽了?”


    無花:“……沒什麽。”


    車廂外,晏良聽見兩人簡短的對話,微微垂眸。


    再行三日,到了秋水鎮,他們便要分路而行。


    晏良早已知曉“田實”就是無花。


    當初他憑借著一雙眼睛認出了司空摘星,如今自然也能憑眼睛認出無花。


    本該逃走不見蹤影的無花和原隨雲搭上了線,晏良一開始以為原隨雲不知曉無花的身份(畢竟無花易了容),可相處了這麽多日,他卻開始疑惑原隨雲是否知曉無花的身份了。


    若是在分別前點明無花的身份……原隨雲會怎麽想呢?


    相處這麽多天,晏良已經看出原隨雲和花滿樓不是同一類人,他們的相似之處也許隻有盲眼與良好的修養罷了。


    花滿樓熱愛生命,對世間萬物都抱著溫和的善意;可原隨雲縱然溫和,言行之間卻還是會透露出冷漠。


    晏良並不是說原隨雲做的不好,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像花滿樓一樣,花滿樓這樣的人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是如此。


    最初發現這一點時,晏良有點難過,隨後意識到自己的難過不管是對花滿樓、還是對原隨雲來說都過於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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