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麵前肢體扭曲、麵帶微笑的喬星河, 廖斐隻覺頭皮一陣發麻。


    ……不對, 準確來說,應該稱唿他讓先生才對。


    廖斐閉了閉眼, 盡可能地維持著麵上的鎮靜, 同時偷偷將一手背到了身後,朝後方的門板上摸去。


    “那麽請問,您是要找我聊什麽呢?”


    “一筆絕對合算的交易。相信我, 你會感興趣的。”讓先生說著, 目光微微一轉。


    “順便提醒一下,你不用白費力氣了——你身後的門, 是沒有門把的。”


    他衝著廖斐禮貌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歡這個設計, 但麻煩你諒解一下。誰讓你的那位隨從氣息實在太強了呢?光是聞到他我就已經腿軟了, 我總得設法自保……不過說真的,你應該讓他藏得再好一點的。”


    說了啊,這不作用有限嗎?


    廖斐暗暗翻了個白眼,將手從門板上拿了下來。


    “所以, 你指的交易是……?”


    “把那副鐵畫框拿出來,交給我。”讓先生微微抬起了頭, “不管我妻子答應了你什麽條件,我都可以雙倍給你。”


    “……”沉默片時, 廖斐咳了一聲,“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隻是答應我在這租個店麵開店……”


    “那更好辦了。”讓先生的語氣一下子輕快了不少,“我可以直接把店麵送你。兩個……不, 十個。你是要賣棺材是吧,需要的話,木材我也可以免費供應。”


    廖斐:……


    ……那倒也不必,任務隻要求我開一家店。


    而且為啥又是賣棺材?你夫妻倆是隻能想出這個盈利模式了嗎?


    “聽著……倒是挺讓人心動的。”為了能繼續交涉下去,廖斐違心地說道,“不過我想,你的條件應該不止這麽簡單吧?”


    讓先生故作驚訝地捂了捂嘴,露出了一個“被你發現了”的表情。


    “確實,我這邊還有那麽一個小小的附加條款,不過我想是你的話,一定可以接受的……”


    讓先生看著廖斐,咧嘴一笑。


    “我希望,在我達成你的心願後,你能聽話地、安靜地、乖巧地……去死。”


    廖斐:……


    不,我不接受,謝謝。


    廖斐暗自咬了咬唇,知道和麵前的這個瘋子,已經沒什麽談下去的必要了。


    如果沒有那個附加條款,或許她還會當真考慮一下。


    雖然她個人隻要完成了特殊任務就視作副本通關,但如果要救下喬星河他們的話,她就必須保證自己活到最後一刻。現在他們這邊已經死了三人,她再一死,就真的是團滅了,毫無希望了。


    嗯……團滅?


    廖斐眼神一閃,突然明白了過來。


    “不光是我吧?你希望的,應該是玩家全部死掉……”她說著,想起了早已死去的眼鏡男和被燒成焦炭的紅發女,“為什麽?”


    難道僅僅是出於惡趣味而已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假扮玩家從中搞事不是更有趣味嗎?為何不惜自己暴露,也要瘋狂收割人頭?


    “嘖,這個該怎麽說呢……”讓先生做作地撫了撫額頭,麵上露出一絲苦惱。


    “首先,請你相信,鄙人並不是什麽心狠手辣之人。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找我的妻子求證。雖然以往的遊戲中我也會耐不住手癢,偷一兩條人命……但真的,隻是一兩條而已。和我那乖戾的妻子不同,我可是維護你們的遊戲體驗的。”


    “但是呢,這次的情況有點點不同。真要說的話,其實還是得怪你們自己……誰讓你們把不必要的線索帶進來的!”


    讓先生說著說著,忽然變臉,麵目猙獰地大聲吼了起來!


    “你們要作弊我不管,從外麵帶線索進來我也不管,但——為什麽要把我畫框的線索也帶進來?”讓先生說到後半句時幾乎是咬牙切齒了,額上都爆出了一條條青筋。


    “你能想象這種感覺嗎?你的家有一片很大很大的後花園,經常會有些小朋友跑進來,在這裏找一些所謂的藏寶圖,然後循著圖東挖西挖,像群傻子一樣奔波。煩不煩?煩!但沒關係,就當看戲了嘛……”


    “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有個小孩,從外麵拿了張藏寶圖進來,而且那張圖上,還標著你真正藏著的寶貝。最致命的是,他還把這張圖拿給這個人那個人看……我問你,換你你會怎麽做?”


    讓先生注視著廖斐,語氣漸漸平靜下來,眼神卻變得越加瘋狂。


    “會不會想著,要是他們全死了就好了呢?”


    廖斐:……


    成,破案了。合著罪魁禍首是對麵那兩隻小蜻蜓。


    聽讓先生這意思,副本內本是不該提供關於鐵框的線索的。但不知為何,他們從副本外拿來的線索中卻帶上了相關內容,讓先生這才不淡定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話裏有多少推鍋的成分,但起碼有件事能確定了,那就是這副鐵框,對讓先生來說,真的很要命……


    對自己來說,這或許能當一個很大的籌碼。


    廖斐理了理唿吸,盡可能鎮定地問道:“可如果我死了,那你給我的店麵不就白費了嗎?那交易還有什麽意義?”


    從讓先生的話來看,他應當是不知道自己隻要完成任務就能活下來一事。所以廖斐對這個問題,是真的挺好奇。


    讓先生聞言,卻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


    “很簡單啊。我可以將你的靈魂封進畫裏嘛。那裏可是個好地方,色彩斑斕的,你也不用擔心悶,每天你起碼能有三次出來放風的時間,你可以在城堡裏盡情溜達……”


    “……就像那些住在畫裏的npc一樣?”廖斐望著興高采烈的讓先生,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心裏一陣發涼,“是你將他們封進去的?”


    ……難怪讓夫人說,他對這裏的npc而言,是主人,也是仇人。


    “準確來說,是我賜他們進去的。”讓先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傲慢,“這可是接近永生的法門。”


    永生個大頭菜,這特麽叫無期徒刑好吧……


    廖斐的臉色都忍不住變了,握著馬紮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目光則看向了落在地上的小鐵刀。


    “我覺得這事,倒是可以再商量商量……”她邊說著,邊小心地挪動起步子。


    “你說的那個畫,可以自己挑嗎?”


    她自認已經表現得盡可能自然了,讓先生望向她的目光,卻漸漸冷了下來。


    “……一樣的。”他喃喃道。


    廖斐動作一頓:“什麽?”


    “你的神情,和我妻子當時是一樣的。”讓先生說著,眼珠子冷漠地一轉,“我當時興致勃勃地告訴她,我為她找到了最美的畫框,最合適的畫。她也是這樣一副表情……”


    他抬腳,冷冷地將那把小刀踹到了一旁。


    “然後她轉身就捅了我一刀。你也打算這樣做嗎?”


    廖斐:……


    好吧,被你發現了。


    “但說實話,我一般不習慣用刀。”廖斐望著被踢開的小刀,無奈地聳了聳肩。


    下一瞬,就猛地朝著讓先生撲了上去!


    手中的小馬紮被她橫持著,重重撞上讓先生的臉。她刻意將馬紮的橫杆處對準了讓先生的眼瞼,鐵器燒灼起薄薄的皮膚,空氣中登時響起滋滋的聲音。


    他隻說附在實體後鐵器的威力會減弱,可沒說會消失!


    最為脆弱的皮膚受到攻擊,疼得讓先生發出一陣嘶吼,廖斐順勢抬腳踢上另一個脆弱部位,跟著猛然旋身,撿起地上的小刀,迴身用力刺向讓先生的側頸。


    小刀很鈍,卻還是被她紮了進去。廖斐心中一喜,下一刻,就被用力掐住了喉嚨。


    隻見讓先生若無其事地轉了下脖子,抬頭看向廖斐,目光轉為血紅。


    “看來我們無法達成共識了?那就別怪我……啊!”


    讓先生又是一聲慘叫,廖斐微微瞪大了眼。


    天地良心,她這迴可是啥都沒幹。


    隻見讓先生的後腦勺莫名出現一個凹陷,整個身體都像旁邊一歪,像是被人從後麵重重打了一下一樣……


    意念爭吵!


    廖斐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是高鍾的技能!


    讓先生曾作用在高鍾身上的傷害,反饋給他了!


    廖斐不敢耽擱,趁機掙開了讓先生的手,轉身逃開。


    因為通往走廊出口的方向已經被門封閉,她隻能往走廊深處跑。本隻是想著要與讓先生拉開距離,好找機會發動“創業氣場”,沒成想再又跑過一個拐角後,卻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隻見楚江微正站在走廊中,一臉無措地東張西望。


    “啊,是你!”見到廖斐後,她像是見到救星一般地叫了起來,“你知道這是怎麽迴事嗎?路怎麽突然變了……”


    廖斐:……


    嗯,慌得很真實,看著像活人。


    耳聽著身後讓先生的腳步聲已經逐漸逼近,廖斐顧不得多說什麽,下意識地拽住人就往前跑。


    楚江微卻明顯還是在狀況外,呆呆地被她拽著跑:“後麵那個……是你的主人?他怎麽了?腿瘸了嗎?”


    不,他腦子瘸了。


    廖斐暗暗迴答著,往前看了一眼。


    奇怪,這走廊怎麽比印象中長了好多?


    “你怎麽在這兒?”她問道。


    “我?我本來一個人在左邊的,不知怎麽,走廊突然被封了。我就隻能往裏走……”楚江微小聲地解釋道,廖斐心中一動。


    左邊?可她明明記得,自己所在的是右邊走廊。


    也就是說,現在是二樓左右兩邊的走廊被接起來了?如果是這樣的話……


    “第歐根尼!左邊應該有張第歐根尼的!你見過沒?”廖斐一邊急急問著,一邊以目光在兩邊搜索起來。


    廖斐記得,喬星河說過,他們找到的藏鐵器的那張畫,就在二樓左邊。


    楚江微卻一臉茫然:“……什麽跟你?那是什麽?”


    “……就是一個坐在酒桶裏對狗說話的憨批!”廖斐急到口不擇言。


    “哦哦,見過的!”楚江微恍然大悟,“就在前麵!”


    她將不遠處的畫指給廖斐看,廖斐趕緊衝了上去。隻見畫麵上,偉大的哲學家正坐在酒桶之中,酒桶外,則趴著四隻狗。


    依照喬星河轉述的方式,廖斐用手按住了畫麵上的第歐根尼,將他從酒桶裏拖了出來。


    酒桶中出現了一個五位數多撥式密碼盤。前兩位字母後三位數字,答案也是喬星河說過的,廖斐直接照輸了上去。


    bc412,第歐根尼的出生年份。對於了解他的人來說,這道簡直送分題。


    畫框從牆上掉了下來,原本平滑的牆上出現了一個大洞,從洞裏望進去,可以看到一條幽長的暗道,暗道中,是一道看著就很厚實的金屬門。


    “天,這是什麽?”楚江微微微張大了嘴,看上去十分驚訝。


    廖斐神情複雜地看她一眼,猶豫了一秒要不要把她留在走廊給自己擋刀,想想還是算了,順手將人推了進去。


    “別管了,先進去吧。”


    她說著,自己也要往裏走,忽感腳下一沉。


    廖斐詫異低頭,隻見腳下畫著一個不大的圓圈,圓圈內,正伸出無數小手,正死死扒著自己的腳。


    ……好的,她現在明白為什麽付思遠要脫鞋了。


    廖斐心中大急,趕緊用力去扒腳上的鞋。然而就這麽一時片刻的耽誤,已經足夠讓先生追上來了。


    他依舊是那副腦袋反裝、衣服反穿的模樣,腦袋後麵深深凹下去一塊,側頸插著那把小刀,整個人看著,像是剛從生化危機片場走出來的一樣。


    望著被陷阱困住的廖斐,他嘲諷一般地笑了起來。同一時間,廖斐聽到了暗道深處,那扇金屬門開啟又重重合上的聲音。


    ……淦!


    廖斐在心底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跟著飛快地打開了馬紮,準備發動“創業氣場”自救一下,讓先生卻憐憫地搖了搖頭。


    “何必再掙紮呢,很快就結束了。放心,那個棄你而去的女人,她也活不了多久……我會替你報仇的。”


    他說著,緩緩朝著廖斐伸出手去。


    就在此時,暗道深處卻傳來一聲接近破音的大吼——


    “趴下!”


    廖斐心中一震,本能地就是一個原地臥倒。下一刻,隻聽唿唿的風聲從耳邊刮過,有什麽東西從她頭頂飛了過去。


    跟著就是一聲巨響,粉塵四散。


    廖斐怔怔地抬起頭來,方看清,那個從暗道裏飛出的東西,就是那扇看著很有安全感的金屬門。


    此時那門,正整個壓在讓先生的身上,因為質量很足,甚至連旁邊的畫框都被震了下來。


    從廖斐的角度,看得很清楚,那門板的厚度起碼磚塊那麽厚……


    “他死了嗎?”楚江微顫抖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廖斐轉頭,隻見她正自暗道中小心走出,暴漲的指甲尖銳如刀——事實上,不光是指甲,她整個人都起了很大的變化。胳膊和大腿處都鼓出虯結的肌肉群,廖斐甚至還看到了她那厚實健壯的斜方肌……


    注意到被壓在讓先生身上的門開始一點點向上抬起。廖斐一個激靈,顧不得驚訝了,趕緊脫了鞋子從陷阱中逃了出來。


    “很明顯沒有——別看了,趕緊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本來以為這一章可以收拾掉讓先生的。


    看來隻能讓他多活一章了。


    下章阿遠強勢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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