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


    讓夫人的古堡·一樓7號房


    坐在付思遠從大廳搬來的椅子上, 讓夫人一如既往地維持著體麵的坐姿, 微蹙的細眉與抿緊的嘴唇卻依舊暴露了她心中的困惑。


    “抱歉,我不是很明白。”


    她沉吟良久, 對廖斐說道:“你剛才說, 你是想在我這裏買……什麽位?”


    “廣告位。”廖斐認認真真、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見讓夫人眼中依然帶著困惑,她又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我想在你的古堡裏租下一個空間, 用來宣傳我自己的店。”


    “可你已經租下一個畫框了, 不是嗎?”讓夫人不解道。


    “不不不,那個不一樣。那個畫框是租來開店的。我現在要租的, 則是單純用來宣傳的位置。也不一定是個畫框, 也可以是某一麵牆, 某個門上——總之,隻要足夠顯眼,能讓進入這個副本的人看到就好了。”


    廖斐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要提升自創品牌的影響力,那廣告必不可少。既然npc會在各個副本間流通, 那廣撒網總沒錯。


    “好吧,我大致明白了。”讓夫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可眉頭依然微蹙著,“但我不確定我是否能夠幫你。畢竟按你的說法, 這個東西,很可能會幹擾玩家的判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在新一局遊戲開始時,它或許會被直接清除掉。”


    “不用擔心。反正我這個宣傳也不是麵向玩家的, 完全可以藏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廖斐趕緊解釋道,見讓夫人略顯詫異地望過來,又覺得有點好笑。


    “夫人您想哪兒去了。我之前就跟您說了呀,我這個店,目前是麵向npc的。玩家並不是我們的目標客戶。”


    讓夫人認真迴憶了一下,微微頷首。


    “……對,你確實說過。不過說實話……你當時的那番話,我並沒有當真。”


    讓夫人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廖斐。


    她在這古堡裏待了很久,也見過很多批玩家。雖然她至今仍不知道,為什麽廖斐一心要在這古堡裏開店,但長久以來的經驗也足夠她推出個大概——


    這些旅人,名為“玩家”的存在。他們和自己一樣,都在被某些規則束縛著。而有些時候,他們還會被這套規則強迫著,去做出一些令人費解的事。她想,廖斐也應是其中之一。


    因此當時廖斐所說的那番話,雖然於她而言確實十分動聽,她也隻是聽過就算,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為了達成目的,人們往往不吝美詞。這種事,她見的太多了。


    這也是為什麽她現在覺得有點懵——如果她所料不錯的話,廖斐應該已經達成了目的才對。


    那她又為什麽還要和自己談合作?還要租什麽廣告位,向npc做宣傳……


    她認真的?她還真打算開一家為npc服務的店?


    不,準確來說,她已經有一家這樣的店了……


    但聽她的意思,她似乎還打算把這種店開到古堡外麵去。


    這也太……荒謬了。


    又荒謬,又大膽。


    讓夫人暗暗做出了評價,心底卻不由自主地對廖斐的作為產生了更多的興趣。


    “……如果你的目標僅僅是靈體的話,我可以幫你把這個‘廣告位’安排到牆裏麵。那樣就不會對玩家造成幹擾,也能保證路過的靈體看到。”


    讓夫人說著,頓了頓,看向廖斐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審視。


    “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靈體,終究是和活人不一樣的。你們有你們的規矩和生存法則,我們也有。哪怕你能將我們發展成‘顧客’,也無法改變我們的本質——你無法感化我們,也無法超度我們。當時機到了的時候,我們一樣會殺人。”


    廖斐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來。


    “那我也跟您說句實話。如果我現在走出去,遇到一個npc要殺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拿馬紮砸它,讓我的員工燒它。哪怕我錢包裏還有他剛付的定金,我也絕不手軟。”


    廖斐攤了攤手,語氣輕鬆。


    “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夫人。在商言商。我開的是商店,不是教堂。感化和超度你們是上帝的事,我最多也就是送你們去見他。”


    “但是——當你們成為我的顧客時,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會盡到我的義務,盡力為你們提供高質量的服務。我知道,這種交易的關係隻是暫時的,但哪怕是暫時的關係,也是有用心經營的必要的,不是嗎?”


    廖斐望著讓夫人,再次笑了一下,想了想,又補充道:“哦對了,雖然您說沒有將我當初的話放在心上,但我還是想向您承認——在說那番話時,我確實不夠坦誠。有些事,我說歸說,但實際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能不能做到……”


    “但我現在知道了,我一定會做到。”


    廖斐說著,微微抬起下巴。


    “我會履行我當初的承諾,讓我的店成為這裏的窗口。為你們帶來外麵的陽光和風,為你們連接更大的世界。我這麽說,並不是因為我想討好您,夫人。僅僅是因為,你們是我的顧客。因為這是身為商人的我,該有的態度。”


    所以,看在我這麽有服務精神的份上,還請你務必多多替我宣傳……


    廖斐在心裏默默地補充道。


    而讓夫人,她隻是默然地望著廖斐,神情有些怔怔的。片刻後,方見她輕輕彎了彎唇,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生動起來。


    “生意人,有野心和覺悟是好事。”


    她說著,拿起廖斐早就準備好的租借廣告位的協議,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信手蓋上了自己的印章。


    “我期待你的窗口,能帶來怎樣的星空。”


    她說著,提著裙擺站起了身,旋身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廖斐卻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啊,不好意思,麻煩您再等一下!”


    她急急喚道,見讓夫人當真轉過身來,又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


    “我可以……冒昧問一句。這個副本的失敗懲罰是什麽嗎?”稍一猶豫,廖斐如此問道。


    “這可不是能透露給你的事。”讓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明白過來,“怎麽,對麵有你的朋友?你想為他求情?”


    “倒也不算。”廖斐想了想,心裏有了主意。


    “我隻是覺得,有些事,夫人您有權利知情……”


    *


    楚江微是在一陣鈴聲中醒來的。


    不同於之前那種沉悶的聲音,這次的鈴聲十分歡快、輕盈,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以前念書時的下課鈴。


    她在鈴聲的催促下睜開眼睛,看到的卻不是黑板與課桌,而是綴著繁複花紋的天花板。


    身下是柔軟的、雲朵般的大床。她從床上坐起來,環顧四周,記憶漸漸複蘇。


    對,她想起來了。她早就沒再念書了……


    這裏是遊戲副本。而她則是莫名被卷入的玩家。她必須盡力活著……


    誒?等等?


    終於意識到了什麽,楚江微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確認似地用手摸了摸。


    完整的、好的。沒有傷口也沒有血。


    可她明明記得……


    難不成是自己記錯了?那種瀕死的絕望與寒冷……莫非隻是夢?


    她不太確定地想著,跳下了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隻見大廳的餐桌旁,正整整齊齊落著九個人影。


    一名穿著藍色長裙的女人正坐在餐桌的主座上。她的右手邊,坐著屬於右走廊的那些人,第一天就死去的那名男玩家也在其列;而左邊,則依次坐著眼鏡男、紅發女、平頭哥三人……


    楚江微明白了——不是她記錯了,而是這個遊戲已經臨近結束了。


    現在已經到了宣布最終結果的場合。


    似是意識到了,她的臉色驀地白了下去,卻還是鼓足勇氣,坐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讓夫人坐在主位上,正在慢條斯理地切一塊華夫餅。見她入座,微微頷首,優雅放下了手中的餐刀。


    “叮叮——”


    她用叉子敲了敲麵前的高腳杯。


    “既然所有人都已到場,那麽現在,就由我來宣布遊戲的結果。”


    “在此之前,請容許我再次重複一遍本局遊戲的規則——雙方玩家依照房間所在的走廊,分為兩組。三日後,存活人數較多的一方為勝利方;如果雙方存活人數相同,則均判定遊戲失敗,需遭受失敗懲罰。”


    “本次遊戲的敗方懲罰為,統一扣除七積分。”


    七個積分!


    楚江微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她手上隻有完成個人任務後拿到的五積分,這麽一扣,直接成了負數……


    而那個引導她進入考驗關的npc曾說過,積分一旦扣成負數,人就真的得死了……


    楚江微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絕望抬眼,卻見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女npc衝著自己舉了舉酒杯。


    ……這是在幹嘛?慶祝自己的死亡嗎?


    楚江微茫然想著,卻又聽讓夫人道:“此外,為了獎勵個人表現突出者——敗方中存活至最後的一名玩家,可額外獲得兩積分的獎勵。”


    ……誒?


    楚江微微微一怔,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此時,她的旁邊卻傳來了砰的一聲——一個杯子被重重砸在了地上。旋即便是更多的摔砸聲。


    “你們不是說包過的嗎!”


    紅發女顫抖地嘶叫著,用力推搡起旁邊的平頭哥,劇烈的動作將整張桌子都帶得震顫起來。


    她將麵前的餐具全都掃到了地麵上,一張臉因慌亂與憤怒而漲得通紅。


    “這他媽就是你們說的包過?!我花了那麽多錢,費這麽大勁進來——你們明明說了,能讓我活下去的!能讓我一直活下去的!你說怎麽辦!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紅發女越說越激動,烈色的頭發胡亂糊在臉上,說到最後,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


    平頭哥卻像個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捶打推搡,抿緊嘴唇,臉色陰沉。


    讓夫人也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她隻是再次拿起了自己的餐刀,慢悠悠地繼續切自己的華夫餅。


    其他人也沒有絲毫要插手阻止的意思……楚江微見狀,也隻好保持著沉默。卻見紅發女驀地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推開椅子,捂著耳朵往後退去。


    “別殺我別殺我,我是被他們騙進來的……我不要、不要——”


    伴隨著最後一聲慘叫,她整個人忽然僵在了原地,不動了。


    楚江微震驚地看著她,正想叫她一聲問問情況,忽見紅發女的身體一個抽搐,跟著便扭曲起來——


    最開始是手,緊接著脖子、腰和腳。楚江微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被一節節、一寸寸地折疊,不過片時,便被硬生生地疊成了一個小方塊,啪地落在地上。


    方塊朝上的一麵,是一隻圓睜著的眼睛,看得楚江微心裏一陣惡寒。


    她猛地收迴了目光,隻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栗。她想喝點清水冷靜一下,卻見自己的麵前沒有水杯。她正打算問坐在旁邊人要一點,轉頭一看,卻發現本該坐在自己邊上的眼鏡男,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不是“離開”,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消失”。


    當楚江微注意到他的變化時,他人已經消失到隻剩半個腦殼了。


    很快,就連這半個腦殼都消失殆盡。一副眼鏡掉在桌麵上,轉瞬亦化為虛無。


    ……


    楚江微白著臉,僵硬片刻,默默地拿過了他麵前的水杯。


    這個時候,也沒必要講究什麽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剛剛被紅發女逮著猛錘的平頭哥,此時卻仍好好地坐著。


    雖然他的臉色很難看,但他的肢體完好無損,也沒有任何要消失的跡象。


    他隻是安靜坐在座位上,微閉著眼睛,像是在聆聽什麽。片刻後,他當著楚江微的麵站起身來。


    “我的結算已經完成了。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讓夫人悠然地指了指大門。


    “門已經開了,直接出去就是。”


    “好的。多謝。”平頭哥簡短地說道,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轉身走了。


    不過片刻,餐桌左邊的位置上,便隻剩下了楚江微一人。


    她緊繃著坐在位置上,整個人都被混亂與濃重的不安籠罩著。按照讓夫人剛才的說法,她應該能拿到那獎勵的兩分,也就是說,她的積分並不會被扣成負數。但那個引導她的npc並沒有說過,如果積分被扣成零為怎樣……


    咦?慢著……


    楚江微詫異地抬頭,隻見對麵的人都正好好地坐著,一個都沒有少。


    怎麽會這樣?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記得很清楚,對麵一開始就死了一個人。之後那個叫付思遠的,據說第二天就被陰死了,那個短發的,死在了第二天晚上,而喬星河,不僅死了還變成了怪物,自己親眼看到的……


    他們那邊也是團滅,為什麽沒有受到失敗懲罰?


    難道說……


    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麽,楚江微猛然將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對麵的女npc,同一時間,她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機械男音——


    “現為玩家52144進行遊戲結算。”


    “獲得積分:2,扣除積分:7,積分餘額:0。”


    “鑒於玩家尚處於新手期,給予額外優惠,積分為0時不做抹殺處理。倒計時5秒後,將將玩家投入新的新手副本。倒計時開始——”


    伴隨著一聲聲的倒計時,濃烈的黑暗朝著楚江微襲來。


    在完全墜去黑暗前,她最後看到的場景,是那個無臉的女npc向自己遙遙舉起的酒杯。


    *


    相比起敗方那邊的聲勢浩大,廖斐這邊的結算則要安靜得多。


    讓夫人沒有當眾宣布勝方的獎勵。所有人的結算都是在自己的意識中悄悄完成。


    廖斐終於拿到了屬於自己的通關獎勵。一共是三樣東西:七個積分,一張通往安全區的進入券,以及在安全區內停留十五天的時限。


    喬星河也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結算,兩人一合計,發現他的獎勵和自己也差不多,就是停留的時限要少五天。


    “可能是因為我最後死了吧。”喬星河猜測道,倒是沒太在意這個事。


    至於高鍾,他一樣獎勵都沒有——他非常幹脆地選擇了退出遊戲。


    “我馬上就要結婚了。”完成結算的他這麽對廖斐和喬星河說道,“談了八年才終於把婚事定下來。我要是不迴去,我女朋友怕是要咒死我。”


    說完,他就向兩人輕鬆愉快地道了別,頭也不迴地走出了古堡的大門。


    廖斐目送著他離開,內心五味雜陳。


    她不知道高鍾在做出這個決定前有沒有向係統進一步追問迴去的結果,也不清楚他是否知道“死神”與“倒吊人”的含義。她隻覺得有點懊喪——如果她能在高鍾進入結算前給出一點暗示的話,或許高鍾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然而她不能——這個遊戲對此有嚴格的限製。她被禁止向任何尚未進入結算的玩家透露相關的任何信息。


    這也是為什麽她昨晚告訴喬星河,一切等他結算完再說——而喬星河之前會說出類似的話,想必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低落,坐在她旁邊的付思遠垂下眸子,將自己盤裏那塊塗滿了蜂蜜的華夫餅,小心放到了廖斐的碗裏。


    “每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他鈍鈍地說道,說出的話卻意外完整流暢,“每人的路都隻在自己腳下。”


    廖斐詫異地看他一眼,旋即笑了起來。


    “謝謝你的安慰,哲學家。”


    付思遠歪了歪頭,似是不太明白這個稱唿的由來。


    想了想,他把自己的荷包蛋也給了出去。


    至於勝方剩下的一位,也就是躺贏的那位。廖斐他們和他實在不熟,也就沒向他多問什麽。


    倒是他自己,似乎對一上來就送上一血的行為十分羞愧,又對躺贏一事很不好意思,在離去前,特地找上了他們,問清了他們的名字。


    “我叫劉越,以後要是再碰到,我會努力償還這次人情的。”


    他信誓旦旦地說著,說完,也離開了古堡。


    這樣看來,他也是選擇留下來了。


    廖斐暗暗地想著,轉頭看了眼喬星河。


    喬星河似是正在思考什麽,見她望過來,直接就問了:“你為對麵那個女孩求了情?”


    廖斐搖了搖頭:“沒有。我還沒那個資格。”


    她隻是將楚江微在抓捕讓先生過程中起到的作用,原原本本地講給了讓夫人聽而已。


    讓夫人是個很懂得迴饋的人。這點從她那全免的租金和便宜的廣告位費用就能看出來。


    想到租金和廣告位,廖斐心中登時一陣雀躍。她愉快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對喬星河道:


    “麻煩等我一下,我這裏還有些事要處理。等等我們一起出去,關於你要說的秘密,我們可以邊走邊聊。”


    *


    說是“一些事”,其實也沒多少。隻是一些掃尾工作而已。


    廖斐先是讓盧躍去檢查了一下牆內“廣告”的布置情況,又囑咐了好些店鋪的經營事項。跟著又從讓夫人那兒抄了一份古堡的通訊地址,並將這個地址也給了喬星河一份。


    “係統提示我,安全區有個叫黑貓物流的公司。你也記一下,等你的畫畫好了,可以直接通過他們將畫郵到這裏來——還有這個,也給你。這是你畫畫的預付款。”


    她將數出來的錢遞給喬星河,同時遞過去的還有一小疊紙片。


    “尾款和分成,等畫完成後係統應該會從我錢包裏直接扣給你……”廖斐不太確定地說道,她知道盧躍的工資就是這麽扣的,但不知道玩家間的交易是否也能借由係統自動扣款。


    “如果不行的話,就先記我賬上。以後遇到了再給你。”


    喬星河對付錢這事倒是不太在乎。他比較在意的是廖斐遞出的那疊小紙片。


    “這是什麽?”


    “小廣告。”廖斐坦然地說著,“你拿一些過去,以後進副本了,幫我到處塞一塞,也算做宣傳了。”


    “……朋友,我是下副本,不是去酒店。”喬星河震驚地說道,翻開一張紙片看了看,“而且你這字跡能不能統一一下?這也太醜了。”


    兩張紙片,字跡天差地別。一個是漂亮的瘦金體,一個字都快扭到天上去。


    “麻煩你尊重下我們的勞動成果。我和付思遠昨天寫這個寫到很晚。”廖斐撇了撇嘴。


    喬星河看了看手中拿著的紙片:“你該讓你的員工好好練練字了。”


    “……”廖斐短短地沉默了一下。


    “不好意思,你拿的那張是我寫的。”


    *


    在一種還算輕鬆的氛圍中,廖斐迅速完成了所有的收尾工作。最終與讓夫人認認真真道過了別,與喬星河一同走出了古堡的大門。


    門外,是一個十分荒涼的花園,花園的盡頭,另有一扇生鏽的鐵門。


    廖斐與付思遠慢慢地走著,耳邊是喬星河幾不可聞的歎息。


    “怎麽?”廖斐轉頭看他一眼,開玩笑道,“後悔了?不想講你那秘密了?”


    “也不是,隻是一時還不知道如何開口。”喬星河邊走邊說道,“而且這其實也不算什麽秘密,隻是一開始係統不讓我講……”


    他頓了頓,反問廖斐:“話說,你還記得你是怎麽進入遊戲的嗎?”


    “我?”廖斐怔了怔,迴答道,“我好像跟你說過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在某一個瞬間,忽然被拉進來了。”


    “我也是。”喬星河點頭道,“但我在進入遊戲不久後就發現了一件事——就是我在進入以前,很可能就已經就接觸過這個遊戲。”


    “嗯?”廖斐蹙了蹙眉,“怎麽說?”


    “我有一個妹妹。”喬星河道,“大概在兩年前,她失蹤了。而失蹤前,她被查出了腫瘤。”


    “什麽瘤?”廖斐有些詫異道,“要緊嗎?”


    “良性的,醫生說手術後存活幾率很大——但她不相信。”


    喬星河說著,苦笑起來:“她覺得西醫不靠譜,一直在網上搜一些偏方。到後麵,甚至發展到了方術。我當時正在外麵讀書,得知情況後立刻迴家陪她,想勸她配合治療。她卻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說,她做了個吉夢,夢裏有人告訴她,她可以得救……”


    廖斐似是明白了什麽,嘴角一抽:“該不會,那個讓她得救的法子就是……”


    “進入一個遊戲。”喬星河篤定道,“夢裏的人說得很明白。說這個遊戲前期會有點困難。但度過了新手期,便能得到永生。”


    廖斐沉默了。不知為什麽,她想到了剛才在大廳裏崩潰的紅發女。


    她說,“我是被他們騙進來的”。


    “我進來前,可沒得什麽絕症。”她想了想,說道。


    “我也沒有。我剛做過全套體檢呢。”喬星河聳了聳肩,“總之,當時我的妹妹對這事特別上心。他們在夢裏還指引她去找一個人。說那個人也是這遊戲裏出來的,他可以證實他們的話。”


    “那你妹妹去找了嗎?”廖斐忍不住問道。


    “我不知道她去了沒有。反正我去了,在我妹妹失蹤以後。”


    廖斐:“他還活著?”


    “還活著,不過是活在精神病院裏。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不停地拿頭撞著牆壁,嘴裏反複念著一句話……”


    喬星河停下了腳步。他們此時,已經站在了那扇生鏽的鐵門之前。


    鐵門似是感應到他們的到來,自行向兩邊打開。廖斐抬步往外麵走去,耳邊傳來喬星河的後半句話——


    “他說,‘放過我吧,哪怕給我死神。我不要做倒吊人,我做不了倒吊人’……”


    話語未竟,廖斐的雙腳已踏在了門外。


    眼前是茫茫的白霧,身後忽然沒了聲音。


    她奇怪地迴頭,發現身後哪裏有什麽鐵門,隻有一條綿長的、曲曲繞繞的山間小路。


    付思遠提著她的背包,安靜地站在她後麵。而喬星河,已然不見蹤影。


    廖斐唿吸一窒,再次轉頭,隻見前方的霧氣也已散去,露出一個巨大的拱門。


    拱門的後麵,像是一個遊樂園。隻是那遊樂園一眼看去灰蒙蒙的,似是荒涼已久。


    拱門上,是閃著霓虹的幾個大字。


    “233號安全區,驚悚樂園,歡迎您的光臨。”


    *


    荒涼的遊樂園,閃爍的霓虹燈。廖斐站在門口,一臉茫然地向後張望,一陣冷風襲來,吹得她脖子後麵嗖嗖發涼。


    “怎麽就剩我們了?”廖斐揉了揉地脖子,有些奇怪地問付思遠,“小喬呢?他沒跟著一塊兒出來?”


    付思遠一時搖了搖頭,想了想,又以一種肯定的語氣道:“走丟了。”


    走丟?這才幾步路的事兒啊……


    廖斐嘴角微微一抽,又站在門口等了會兒。沒見到喬星河的身影,四周的溫度卻是越來越低,摻著陰氣的風跟刀片似地往骨頭裏鑽。她試著往迴走了幾步,溫度下降得感覺更是明顯,唿出的氣都變成了白色的霧。


    這和付思遠心情不好時帶來的低氣壓可不一樣,是實實在在的、詭異的降溫——看來應是這遊戲的設置,用來阻止她返迴或是在安全區外停留的。


    廖斐不甘地抿了抿唇,想想喬星河那麽大人了,又是正規考驗關畢業的,總不至於半路讓係統給做了。遂終究還是搓著手臂,和付思遠一同進入了麵前的拱門。


    ——然而一進門,她就有些後悔了。


    從外麵看時,除了荒廢的遊樂設施什麽都看不到,但一走進園裏便能見到了——那些無處不在的、晃晃悠悠的鬼影。


    ……實際上,廖斐並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鬼”。從形象上來看,他們更像是肢體破爛的喪屍,拖著腸子,歪著脖子,零零落落地在遊樂園走,血跡和散落的肉塊落得到處都是。


    廖斐站在門口,怔怔地望著一具沒有後腦勺的屍體搖頭晃腦地從自己麵前,沉默了一秒,果斷轉身出門,將拱門上的大字又看了一遍。


    沒錯,是安全區啊。


    “斐斐?”付思遠站在門裏,不解地轉頭看她,“不進來嗎?外麵冷。”


    “……來了。”廖斐應了一聲,硬著頭皮,再次跨進了“驚悚樂園”的大門,與付思遠一起並肩朝深處走去。


    幸運的是,那些喪屍看上去並沒有要攻擊他們的意圖——他們最多也就是在廖斐路過時抽空看她兩眼,很快便轉移了注意力。


    偶爾有那麽兩個比較友好的,甚至會在看到廖斐時擺擺手笑一笑……


    雖然那笑也怪讓人心裏發毛的,但好歹是能感覺善意的。


    廖斐初時還有些警惕,尤其是在發現這些喪屍全是“不可招聘的對象”後,精神更是緊繃。直到走出幾十米後,確認那些喪屍身上確實毫無敵意,方漸漸放鬆下來。


    看來這地方的安全區之名還是靠的住的。至於這些喪屍,應該隻是為了迎合“驚悚樂園”之名所以放在這的npc吧。純粹裝飾用,卻不會攻擊進入的玩家……


    嗯?玩家?


    廖斐腳步驀地一頓。


    走在她後方的付思遠隨之刹車,不解地歪頭:“斐斐?”


    “噓!”廖斐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旋即確認似地,往四周一個掃視——


    確實沒有見到一個玩家。


    這裏明明標著“安全區”,然而卻沒有一個玩家的人影。目及之處,全是喪屍。


    ……怎麽會這樣?


    廖斐剛剛才放下的心,又驀地懸了起來。


    付思遠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見她神情轉為凝重,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蹙起了眉。


    “斐……”


    “噓!”廖斐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想了想,緩緩道:“別出聲。我們再往裏走看看……”


    開玩笑,安全區那麽大的字,總不可能是寫著好看的。


    沒必要現在就慌亂,說不定真正的玩家聚集地在裏麵呢……


    廖斐如此說服著自己,順勢拉起了付思遠的手,牽著他一起慢慢往遊樂園深處走去。


    他們的身後,幾個喪屍原本正坐在長椅上安靜曬著太陽。在廖斐離開後,卻轉動起腦袋,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的背影。


    “是新人嗎?”其中一人問道。


    另一個喪屍點了點頭:“看那樣子,是新人吧。”


    “新人好哇。”坐在最邊上的喪屍咯咯笑起來,掛在眼眶外的眼珠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


    “新人嫩嫩的,再好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另外為了避免誤會,先說一下,本文中的遊戲不存在續命的功能,也就是說它並非專挑一些快死的人進來,遊戲通關了也不會延續你現實中的生命。至於喬星河妹妹收到的提示,也不是來自遊戲係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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