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寬袖長衫,鴉黑碎金,微微一矮身,跨進門來。


    夜色涼薄,他亦清冷。


    烏黑發絲散落在肩頭,一雙黑眸半斂著,表情藏在暗處,瞧不分明。


    阮冬試圖移動,但身子僵了,腿亦發軟,動不了。


    這場麵比她設想的要溫和的多,她本以為這會兒已經血流成河,殘肢遍地了。


    她瘋狂的轉動腦筋,想著如何才能在不激怒二徒弟的情況下安撫大徒弟。


    簡直比上天還難。


    還是先說些溫暖的話,緩和一下焦灼緊繃的氣氛……


    比如【我是為了你來取合靈草】【來的時候天色尚早】【就單純的共處一室】


    碎玉挑眉道:“師尊疼我,特意深夜來見,你為何來破壞?”


    阮冬:……


    算了,毀滅吧。


    修真界也沒那麽重要。


    大徒弟向前走了一步。


    腿更軟了,無法移動……


    阮冬不由自主的想逃跑。


    那孩子卻揚起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徒兒隻是擔心師尊遇到危險,才心急如焚的趕來,沒想到打擾到了師尊和師弟,徒兒也不想的。”


    “徒兒許久未見師弟,甚為想念,可萬萬沒想到,師弟竟生了我的氣。”


    “師尊,是不是徒兒哪裏做的不好,師弟才不喜歡我?”


    碎玉:???


    你他媽真敢說,老子上次被你打的吐血,傷到現在都還沒好呢!!!


    師尊淡定的坐在那裏,眼神冷酷,一副明察秋毫的樣子。


    也是,師尊素來聰慧,怎麽可能信你的鬼話,一眼就會看穿你拙劣的表演!


    高貴冷豔的師尊上下打量了傅白一番,終於開口。


    “小白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是師尊不好,誤會你了……”


    臥槽,無情……


    碎玉崩潰:師尊你的鑒婊能力是零麽?明明看著挺聰明的!


    阮冬內心:嗚……雖然徒兒黑化了,但還保留了曾經的善良,一定是她教導有方,才留下了這樣的火種,她開始居然還懷疑徒兒,實在太不應該,是她錯了。


    狼崽子傅白:“徒兒想著師尊夜半出門,定然腹中空乏。”他頓了頓,從儲物袋裏摸出一瓶牛奶,想遞給阮冬,卻又收了迴來,低下頭道:“師尊一定與師弟吃過了,這牛奶定然是喝不下了,雖然徒兒臨走時特意熱過,但還是丟了吧……”


    一身黑衣的乖徒兒眼圈微紅,手裏捏著一瓶牛奶,雖然難過,但努力微笑的樣子,實在惹人憐愛。


    碎玉:臥槽,輸了!


    阮冬擦擦眼角,接過牛奶,哽咽道:“是師尊不好,讓你擔心了。”


    碎玉:“師尊,你別信他,這個王八蛋……”


    傅白打斷:“師弟,你前些日子為雲姑娘求的雪肌膏,我給你取來了,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叫師尊為難。”


    碎玉:老子敲裏嗎……


    碎玉看向阮冬,急急解釋:“師尊,你別聽他胡說,雲姑娘是最像您的,她上次不小心被火燙傷……”


    傅白望向滿頭是汗的碎玉,微微勾起嘴角。


    碎玉咬牙,這個混蛋,故意在師尊麵前提這一樁,明明不是這樣的,叫他一說,曖昧難明。


    解釋不清了。


    他急壞了,看向師尊。


    阮冬善解人意,安慰道:“不礙事,有喜歡的姑娘是好事。”


    晴天霹靂!


    碎玉漲紅了臉:“我沒有,我心裏隻有……隻有……”


    傅白無情打斷:“師尊,不早了,迴去吧。”


    碎玉委屈:“師尊!”


    阮冬想著,花栗栗已經離開碎玉身邊,她剛得了合靈草,還得替傅白治傷,自然是要同傅白迴去的,便同碎玉道:“等事了了,我去看你。”


    碎玉雖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隻好咬牙應了。


    阮冬便想站起身,身子卻一軟……也不知是方才嚇的,還是心魔鎖的限製……亦或兩者都有……


    一雙手快她一步,將她撈進懷裏,不由分說,打橫抱起。


    阮冬臉不夠丟的,誰也不敢看,把臉埋進了徒兒寬大的衣衫之間。


    傅白把瘦削的女孩妥帖的抱在懷裏,覺得她實在太過輕巧,尋思著還得多喂些奶才好。


    擦過碎玉的肩,快步走到門口,微微一頓,側過臉來。


    眸中黑霧漸起。


    眼眸一壓,鋒芒畢露。


    薄唇輕啟,無聲道。


    殺了你!


    碎玉沒在怕的,眉毛一挑!


    我等你!


    女孩兒似是察覺到蕭殺的氣息,手指抓著徒弟的衣襟,輕聲問:“怎麽了?”


    狼崽子一號殺機盡斂,乖巧道:“同師弟道別呢。”


    狼崽子二號風平浪靜,溫順道:“師兄慢走。”


    傅白就這樣將師尊抱出了暖香閣。


    夜深人靜,他仔細抱著,沒有放手的意思。


    阮冬窩在他懷裏,也沒好意思說話。


    緩慢行進之際,乖徒兒忽然開口,像是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許久,終於忍不住問詢。


    “師尊,為何腿軟?”


    阮冬微微嗆了一下,總不能說被你們嚇的,便換了個好接受的,道:“坐多了。”


    乖徒兒手指驟然收緊,半晌說不出話,許久之後才緩緩道。


    “做……多了?”


    阮冬怕他不信,急忙解釋道:“對啊,坐多了之後,因為姿勢比較固定,時間又長,就容易腿軟……”


    乖徒兒俯首,一雙黑眸漸漸轉深。


    “是同碎玉麽?”


    阮冬道:“對啊,今晚是同他啊,也沒有別人……”


    乖徒兒默了片刻,問:“那腰呢?腰疼麽?”


    阮冬仔細一感受,道:“也疼啊,主要是酸。”


    乖徒兒輕輕“嗯”了一聲,便再沒了聲息。


    阮冬心下奇怪,忍不住抬眸望去,卻忽然發現天色有些奇怪。


    方才出來時雖是深夜,卻並不寒冷,風力微弱,輕撫著枝丫。


    長街上點著燈籠,鋪著稀疏的熒光石,將天幕映襯的微微發藍。


    但是……


    此刻頭頂卻忽然飄來漆黑的雲層,飛快的將頭頂的蒼穹鋪滿,黑壓壓一片,顯得城池弱小而無助。


    罡風刹時四起。


    長街上的燈籠一瞬間便被狂風卷動著飛向遠空,門窗不堪重負的嘩啦作響。


    世界沉入了深海。


    阮冬嚇得臉都白了,不過眨眼之間,這是怎麽迴事?


    和平的景象一瞬間撕裂,耳邊盡是唿嘯的低沉鬼音。


    爆裂的罡風在整座澤漆城上方肆虐,宛若一頭深淵巨獸。


    無數漆黑的魂鴉在雲中穿梭,發出暗啞低迷的撕裂之音。


    城池在這浩大的聲勢下搖搖欲墜。


    阮冬麵色蒼白,仰臉看徒兒。


    徒兒一身黑衣,閑閑立著,他的身後是漆黑如墨的天空,狂風卷著破碎的燈籠橫衝直撞,無數魂鴉在他身後展開,宛若尖刺荊棘。


    怎麽了這是?


    還是意難平,想毀滅世界麽?


    因著玄鐵心魔鎖的緣故,沉重的威壓讓她臉色發白,身體也抵抗不住的顫抖起來,她蜷縮在他懷裏,伸手拽住了徒兒的衣襟。


    乖徒兒低下頭來,看著師尊蒼白的臉,微微張開的紅唇,以及纖細的脖頸,那般嬌小可憐,又脆弱無助,躺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纖白的指尖因為害怕攥的緊緊的,目光滿是乞求和驚懼,像一隻茫然無措的小兔子。


    心尖一軟,恍然迴神。


    戾氣刹那間散了,一切消弭於無形。


    阮冬這才緩和下來。


    阮冬:嗬,終於用師尊的威嚴和淩厲的目光阻止了徒弟的暴走。


    積威尚存,不愧是我!


    冷靜下來的乖徒兒伸出手指,輕輕擦掉她額間滲出的汗珠,細致的理順她有些淩亂的發絲,隨後溫柔的握住了她的手。


    “師尊,徒兒做的……更棒。”


    “迴去……師尊試試。”


    阮冬:???


    乖徒兒輕聲道:“師尊不是腰酸?迴去我替師尊揉揉。”


    阮冬想說大可不必,可徒兒忽而提了速度,她別無他法,隻得緊緊摟著他的腰。


    幾個起落,便迴了紅塵客棧。


    傅白抱著她直接進了自己臥房。


    阮冬覺得不妙,扯了扯徒兒的衣襟。


    “不早了,我迴房去睡。”


    乖徒兒溫順的說了聲“好”,反手帶上門,還下了道禁製。


    阮冬:……


    忽然有些害怕。


    乖徒兒抱著她坐在了床鋪之上。


    阮冬覺得這姿勢委實不太妥,掙紮著想跳下來。


    卻被狼崽子一把扣住了腰。


    阮冬:!


    “師尊,有事弟子服其勞,何必煩勞他人?徒兒身體很好。”


    這小王八蛋又在胡說什麽?


    “師尊不妨試試。”


    試、試什麽?


    “師尊,衣衫染了塵,徒兒替你脫了吧。”


    阮冬:!!!


    她終於意識到這小王八蛋要做什麽了,氣的臉頰都紅了,立刻按住他的手,義正言辭的道:“我什麽時候教過你以下犯上?”


    平日裏說些奇怪的話,做些奇怪的夢,她都可以不計較,畢竟徒兒們黑化之後情緒波動比較大,也容易受刺激,但若真的要對她……那是絕對不能同意!


    可愛的師尊又在努力釋放嚴師的威嚴。


    狼崽子憋住笑,不解道:“師尊何出此言?徒兒向來對師尊敬重有加。”


    阮冬:“你方才、方才,明明是想……”


    狼崽子一臉無辜:“我接師尊的時候,路過鬥法場,沾了些邪氣,方才抱師尊時候,便染到了師尊身上,所以才想讓師尊脫了外衫。”


    阮冬:“那你還說什麽身體好……”


    狼崽子:“師尊不是說腰酸?我說了替師尊按按,我很有力氣。”


    阮冬:……


    說什麽都信,且鑒婊能力為零的阮師尊:啊,我又誤會了乖徒兒……


    乖徒兒:“那師尊又想到哪裏去了?”


    阮冬:……


    媽、的,還不是男女之間那些純潔的事兒……


    乖徒兒恭恭敬敬:“徒兒從未對師尊有過非分之想,隻是太過思念,渴望親近罷了。”


    “隻是徒兒心緒時常失控,許是嚇到了師尊,但絕無褻瀆之意。”


    “還是說,這樣的徒兒,讓師尊蒙羞了?”


    阮冬說不出話。


    乖徒兒低垂了眼,黑而濃密的睫毛輕顫。


    “是弟子奢望了,已然墮入黑暗,滿身肮髒的我,早就不配出現在師尊身邊。”


    阮冬焦急:“不是,沒有,並不會,我、我沒有這樣說過,你也不要這樣想。”


    狼崽子趁師尊思緒紊亂的間隙,抱著她輕輕擱在床鋪上,隨後翻了麵兒,讓她趴進軟墊裏。


    大手毫不遲疑的摁在她的腰間。


    待她恍然醒悟,絲絲靈力已經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滲入四肢。


    阮冬起先還要抗拒,可靈力越湧越多,她莫名便覺得困乏,根本無法支撐,很快便舒服的睡著了。


    傅白待師尊入睡,才認認真真替她按腰,若是醒著也能有睡著這麽乖就好了,他仔細按完,這才輕輕替她蓋上薄被,出了房門。


    他背靠著門扉坐下,抬手捂住眼睛。


    今夜沒有月亮,隻有細微的風,細小的花葉被風卷著在庭院飛舞。


    他的衣衫亦被風吹的微微起伏。


    整個人沉在暗處。


    做個乖孩子真的很難。


    師尊那麽嬌小、那麽可愛、他隻要拽著她腕間的鎖鏈,就能讓她無法動彈,就能把她按進懷裏,予取予求。


    聽她紅著眼尾、帶著哭腔向他求饒……


    若不是怕她哭,怕她傷心,他早就……


    算了,師尊喜歡他乖,他自然便是最乖的那一個。


    來日方長。


    師尊累了,讓師尊好好休息,不要再為這些事煩心。


    “嗡”一聲,指尖的傳影玉簡忽而發出光亮。


    他低眸一瞅。


    碎玉。


    眼眸一壓,寒氣四溢。


    碎玉


    【師尊,睡了麽?傅白有沒有欺負你?如果有的話……徒兒立刻趕來。】


    傅白冷笑一聲,抬手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隨後用手指輕輕一按,便顯出一片紅暈。


    曖昧難明,像是被某種可愛的小動物撓過一般。


    他很滿意,截了個影,傳給碎玉。


    傅白


    【師尊在我床、上,已經睡了,你再打擾,就殺了你。】


    碎玉


    【你特麽!!!】


    傅白輕笑一聲,抬手將傳影玉簡砸的稀碎。


    跟他鬥,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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