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熞接過玉佩,看著她那邊風塵撲撲的臉,道:“謝謝!”


    “你不必謝我,此事本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激你作詩詞,你也不致於被人趁機盜去玉佩。”


    “如今我將它物歸原主,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或許是連夜奔波的緣故,徐妙錦似乎十分疲憊。


    朱允熞之前隻覺得她是一個有點小聰明,又刁蠻,任性的小姑娘。


    此際卻哪裏還看得到半分影子。


    她一下子變得十分冷靜,透出遠超她這個年齡的成熟。


    大概是人總有很多麵,而之前的徐妙錦,不過是麵具下的她。


    而現在的徐妙錦,才是真實的。


    朱允熞搖頭道:“那也不盡然。正如你所言,他們既然安排了此局,就算你沒有來,也會有其他人逼我出來寫詩詞。”


    “我的玉佩,還是會被盜走。”


    “那又有何人,幫我去取迴呢?”


    徐妙錦歎了口氣,道:“你知道要盜伱真龍玉佩的人,是誰嗎?”


    朱允熞撩起馬車的窗簾,望著外麵,道:“方孝孺這個人,沒有什麽真本事,隻會死讀書。”


    “但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他不願意做的事,就算別人要滅他九族,他也不會去做。”


    “能讓他心甘情願出現在集賢樓的人,除了我皇爺爺之外,也就是一個人了。”


    朱允熞沒有點破名字。


    此事顯然是他的好哥哥朱允炆所為。


    侍衛都是府上的人,朱允炆要得到他的行蹤自然很容易。


    方孝孺不是朱棣,他不是一個優秀的演員。


    從方孝孺那天的表情來看,他甚至多半不知道朱允熞在集賢樓。


    方孝孺隻是在朱允炆的安排下,去了集賢樓。


    接下來,讓別人逼朱允熞出來作詩詞,在一代大儒方孝孺的見證下,讓朱允熞名聲掃地。


    隻是朱允炆肯定萬萬也沒有想到,朱允熞竟然寫出了“滾滾長江東逝水”這樣的千古佳作。


    方孝孺反而當著集賢樓中所有人,給他正名。


    這隻能說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不過,安排的後手,盜取真龍玉佩成功了。


    朱允熞苦笑著搖頭。


    看來,自己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也沒有那麽笨嘛。


    用起陰謀詭計來,竟也是有模有樣的。


    他是該為他感到高興呢,還是悲哀呢?


    “你們老朱家的人真可怕。”徐妙錦道:“我爹爹在世的時候,常說你爺爺如何如何厲害。”


    “我聽了就很不服氣,沒有我爹爹騎馬領兵打江山,你老朱家憑什麽坐江山啊。”


    “我爹爹就罵我,說我不知天高地厚。”


    “現在看來,我爹爹說得不錯,老朱家的人,確實厲害。”


    “至少你就比我厲害得多。”


    她頓了頓,道:“總之,你還是要小心一些。”


    “你現在風頭太盛,上書加征商稅,得罪了很多人。”


    “你又得陛下的寵愛,詩名驚天下,如今大明儲君未立,外麵風言風語滿天飛。”


    “有人說陛下有意立你為儲君,這有違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賢的古訓,勢必引來滿朝反對。”


    “你的那些叔叔,還有兄弟,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不管你心中如何想,你都已經卷入進去了。”


    ……


    “我不知道九五至尊寶座有什麽好的,真的比家人還重要嗎?”


    “連我姐姐,嫁給你四叔之後,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居然還來騙我,她以前從來不這樣的。”


    她似乎又恢複了話嘮的模式,絮絮叨叨的說完,道:“我就先走了。”


    起身欲出馬車。


    “慢著!”


    朱允熞喊住她,道:“你不是想隨我讀書嗎?那就留下來?”


    “真的嗎?”小姑娘喜出望外。


    朱允熞點頭道:“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麵,我真的沒有讀過什麽書。”


    “你要跟著我的話,多半學的東西會有些不一樣。”


    徐妙錦燦然一笑,歡喜無比道:“我就喜歡學那些。”


    朱允熞又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教你,其實主要是我身邊也沒有一個真正讓我信任的人。”


    “你雖然淘氣,但人還勉強算得上是聰明,不太笨。”


    “知錯能改,人品不算太差。”


    “最重要的是,你是中山王之後,滿門尊榮,應該沒有什麽人能輕易收買你。”


    “你留在我身邊,幫我辦點事,我也比較放心。”


    他直言不諱。


    收留徐妙錦是假,獲得一個免費的勞動力才是真。


    府中的侍衛雖多,但朱允熞絕不敢說,他們就隻忠於自己。


    相反,朱允炆作為府中長子,他們忠於朱允炆,才是正常的。


    就是身旁的宮女太監。


    包括鶯兒和馮大壯,他也不敢確定,他們是不是就隻聽自己的。


    這倒不是懷疑他們會背叛自己。


    主要是朱允熞在府中的地位,就很尷尬。


    他還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上麵有哥哥,還有母親。


    身邊的宮女太監將他事情匯報給家中的主母,長兄,本就是份內之責。


    並不能怪他們。


    但如此一來,眼下的他,就是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根本無人可用。


    好在徐妙錦對此並不在意,聞言隻道:“好!”


    馬車不停,繼續往金陵城行。


    小姑娘似乎真的十分疲憊,很快就昏昏睡去。


    朱允熞卻是望著外麵的馬路,想著這些時日的遭遇,想著接下來要如何應付,漸漸陷入了沉思之中。


    ……


    金陵城,這是一處富麗堂皇的院落。


    一名身材十分魁梧的男子坐在一張大椅上,左擁右抱,周身有五名女子貼身伴著。


    或貼在懷中,或給其按肩錘腿,或任由男子揉捏,或給男子喂酒投食。


    男子就這樣盡情的享受著。


    極致的奢靡。


    跳舞的皆是番女,與中原女子不同,著裝暴露,別具風味。


    她們跳得太久,已經累得不行了。


    但男子卻不讓她們停下來。


    “跳,接著跳,今天看看誰能堅持得最久,第一個倒下來的人,就用鞭子抽死,哈哈哈……”


    周圍所有侍候的女子,皆一個個嚇得麵如紙色,瑟瑟發抖,卻沒有人敢反抗。


    因為眼前的男子,是朱元璋的二子,以殘暴著稱的秦王朱樉。


    朱標去世後,不僅是朱棣,其他諸王也都紛紛來京奔喪。


    朱樉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朱標靈前,狠狠地哭了一場。


    但心中,其實更多的,卻還是高興。


    大哥死了,那接下來,按順序排,是不是該立我為太子了呢?


    將來繼承大位,君臨天下。


    朱樉在旁邊美人的侍候下,喝了一口酒。


    他喃喃道:


    “我那個乖侄兒,還真是聰明。”


    “才七歲呢,竟然能寫出那般好聽的詩詞文章,真不錯啊!”


    “可那又有什麽用?咱老朱家是馬背上打的天下,可不是靠什麽之乎者也奪天下的。”


    “你會讀書,就不該投胎到咱老朱家,去一個平民家,說不定還能中個狀元。”


    “咱老爹那麽喜歡你,那你就去死吧。”


    “老四邀請你去打獵,你死在途中,他也難逃其責。”


    “大明的皇位,是我的。你們兩個,就別和我爭了。”


    他突然放聲高喊,狀惹瘋癲。


    “去死吧,都去死吧!”


    “哈哈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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