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這——這——”


    鄭河結結巴巴的,滿臉驚恐,指著趙福生手裏的門板,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這是門板。”


    趙福生好心的解釋著。


    她手裏扶著的門板在經曆了一個月的埋藏後發生了異變,與當日趙氏夫婦厲鬼複蘇時截然不同。


    隻見此時的門板通體漆黑,每麵門板上則各有一道詭異的殷紅烙印。


    那烙印格外的邪門,上麵縈繞著血光,似是有兩個厲鬼透過這血紅的光影,與人目光相對似的。


    與那怪影看得久了,便會目脹頭疼,眼前似是陰風慘慘,耳畔能聽到鬼哭狼嚎,仿佛能透過這紅影看到有惡鬼迎麵撲來。


    若是意誌稍弱的人,乍見這鬼影,便會被生生嚇死。


    “……”


    鄭河一見那門板,目光落到鬼影之上,整個人的視線像是一下被那鬼影‘吸住’。


    他眼裏的光彩暗淡了下去。


    整個人的麵龐再度枯幹,灰褐色的斑紋增多,他的麵部像是被擰幹了水份的老薑。


    鄭河耷拉著麵容,拖著沉重的步伐,往那門板走去。


    他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胸前裸露出來的鬼頭眼皮開始急劇的跳動。


    那鬼渾濁的眼白拚命的翻滾,像是極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受到了大兇之物的克製,無法蘇醒,看上去恐怖極了。


    鄭河的肚腹鼓撐出拳頭大的點,一雙無形的手在他內膜下撕扯。


    厲鬼想要脫困。


    如果是清醒時期的鄭河見到這樣的情景,定會嚇瘋。


    可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意識,幾乎是如行屍走肉般走到了趙福生握著的門板邊,他轉過了身去,以背去靠那門板。


    詭異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門板上的殷紅鬼烙印此時感應到他的接近,瞬間複活。


    血紅的影子似是從門板上往前‘邁’了一步,鬼影的手‘抬’了起來,欲將鄭河的後背扣住。


    關鍵時刻,趙福生將門板往自己肩頭一靠,在門板碰到她肩膀的刹那,一股可怕的吸力自門板上出現。


    似是有一雙無形的鬼手抓扯著她的肩膀,將她往門內的世界拖。


    刹時之間,定安樓外的黑氣盡數從趙福生眼前消失。


    她目光所及處,俱都蒙上了一層血淋淋的紅光。


    人類臨死前的慘叫化為尖厲的刺音紮入她的耳朵,陰風慘慘,恐怖的鬼壓瞬間將趙福生的意識淹沒。


    就在這時,她識海內傳來封神榜提示:大兇之物鬼門板被激活,正在尋找臨時可附身的一對宿主。


    注:一旦被鬼門板附身,你會成為鬼門板的傀儡,馱伏著它們尋找它們真正的宿主。


    是否使用50點功德值壓製鬼門板對你的附身?


    趙福生心念一轉:是!


    50點功德值被扣除。


    鬼門板上血紅色的鬼影在探出手臂抱沾到趙福生肩頭的刹那,隨即受到封神榜的鎮壓,血紅色的鬼影被一股力量強行撕扯開,不甘的縮迴進門板之中。


    而此時另一邊,鄭河毫無知覺間,已經背對門板,佝僂下腰,即將被鬼影環抱,鬼門板傾向他後背,快要與他合二為一了。


    趙福生一手抓著門板,接著提腿用力踢向鄭河後背心處!


    ‘呯’聲之中,鄭河被踢得踉蹌往前跑了數步,在大力之下摔倒在地。


    這一踢、一摔,鄭河受鬼影迷惑所產生的聯係暫時斷開,他懵懂起身,又下意識的往前走了數步。


    待他一靠近,趙福生心中怒火中燒。


    鬼門板與趙氏夫婦一體,激活條件應該是尋找一男一女的宿主。


    所以自己先前碰門板時沒有反應,而鄭河不知死活靠過來看,恰好變相使門板被激活。


    她為了阻斷門板的附身,花費了50功德值。


    此時見鄭河還敢上前,她抬手一耳光朝他打了過去。


    ‘啪’聲脆響中,鄭河被打得臉重重偏往一側。


    這一掌徹底將鄭河打醒了。


    巴掌帶來的疼痛倒在其次,可被人打臉帶來的羞辱感令鄭河暴怒。


    但他麵露兇狠轉頭時,看到的是趙福生比他還要銳利的神情:


    “你清醒了沒有?!”


    鄭河滿腔怒火頓時像被人潑了盆涼水,一下湮熄了。


    “我……”


    他迴悟過神,竟半點兒沒有記憶自己是如何走到近前的。


    但他卻記得自己失神前正盯著鬼門板看,以他經驗,他當即知道自己應該是被迷心竅了。


    如此一來,趙福生打他應該是救了他一命。


    他怒火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後怕。


    “趙大人——”


    趙福生懶得與他多廢話,她抓住門板,轉頭喊了一聲:


    “範大哥、二哥。”


    “……”


    “……”


    被她點到名的範氏兄弟皆齊齊一抖。


    古建生被她推開的刹那,已經察覺到不妙,早早的見機躲進了後方的人群中,深怕被趙福生點名。


    “福生——”


    範無救臉色煞白,正欲說話,趙福生將他打斷:


    “你跟你大哥過來,將這門板左右扶住。”


    “我……”


    “快點!”


    不等範無救推辭,趙福生大聲厲喝:


    “鬼域已經成形,厲鬼快要來了,不要磨磨蹭蹭。”


    “大哥——”


    範無救之前不知鬼門板厲害之處。


    可能是當日趙福生出手及時,將厲鬼鎮壓後,連帶著鬼門板的力量也被削弱,因此今日挖這門板時,兩兄弟沒什麽心理負擔。


    雖然當時覺得這棺材重得有些離譜,可也沒有多想。


    直到剛剛親眼目睹鄭河看到鬼門板時險些出事,如果不是趙福生及時出手,鄭河恐怕等不了厲鬼複蘇,立即會死於鬼門板之下。


    連馭鬼者都會受到鬼門板影響,兩兄弟哪敢靠近呢?


    “我不敢——福生不要逼我,我們不想死——”


    範必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哀求之色。


    趙福生道:


    “這門板被我壓製了,你們不會出事的。”


    範無救不大相信她的話。


    趙福生催促:


    “快些!”


    說話的功夫間,天色又更暗了。


    鬼域已經徹底籠罩了定安樓,將所有的人全部圍住。


    四周漆黑一片,所有人噤若寒蟬。


    夜色下,趙福生扛著兩塊門板,目光幽冷盯著兩人看。


    範必死壓力倍增,心中天人交戰。


    信不信她?


    扛不扛那兩塊門板?


    他有沒有把握帶著弟弟逃出定安樓?就是逃出定安樓,將來如何逃過趙福生的手?


    她辦此次鬼案,有幾分把握?


    明知趙氏夫婦晉階,她為什麽會特地讓自己二人挖出門板,此時又誘使鬼來,如果厲鬼與大兇之物合二為一,要是再度晉階,到時她要如何收場?


    種種疑惑在這片刻之間在範必死的腦海裏閃過。


    他想起趙福生死而複生馭鬼成功後的種種表現,想起她曾說過的承諾,想起她辦鬼案、逃出鬼馬車的種種手段。


    想起昨夜自己問她有沒有把握辦這樁案子時她的迴答——


    他咬了咬牙:


    “福生,你會不會騙我?”


    “不會。”


    趙福生平靜的答道。


    “大哥!”


    範無救聽出大哥話中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高唿了一聲:


    “剛剛鄭副令都差點兒背上門板了——”


    “不要廢話,無救,把門板扶住!”


    範必死為人謹慎陰狠,可他也比範無救的性格要果敢剛毅許多。


    一旦下定決心,他縱使心中忐忑,卻不再猶豫,大步上前,站到了趙福生身側。


    “大哥——”


    範無救驚唿了一聲,但範必死卻已經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咬牙狠心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一塊門板,問趙福生:


    “福生,要怎麽做?”


    他碰到門板的瞬間,鬼門板上的陰煞氣瞬間遊走他周身。


    門板上鬼影閃爍,但他並沒有被門板內的鬼影迷惑。


    趙福生的目光閃了閃,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範氏兄弟果然怪異!


    但此時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


    她定了定神,說道:


    “你抱著門板,站到這裏。”


    她指了指自己身側的一個方位:


    “正對定安樓入口的大門。”


    “好!”


    範必死一抱住門板,除了入手陰寒之外,並沒有受到蠱惑。


    他心下一鬆,覺得趙福生果然沒有欺騙自己,對她信心大增。


    而另一邊,範無救本來怕死,可他一見大哥抱住了門板,頓時也下意識的往趙福生走去。


    還沒說話,趙福生將另一塊門板也推入他的懷中。


    “範二哥站這邊,與你大哥並列而站。”


    此時鬼門板已經抱住,兩人再無選擇。


    範無救索性忍住恐懼,按照她的話說。


    “……”


    鄭河這會兒簡直想要破口大罵。


    他用力將自己被趙福生踢斷的骨頭複位,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的厲鬼似是又掙脫出一截,隱約可以看到撕裂的胸膛處鑽出的一個鬼手指頭。


    如果是以往,這樣的情景早令他恐慌,可此時更令他害怕的還是麵前正發生的事。


    “趙大人!”


    他咬牙切齒的喊了一聲:


    “這是、這是、這是大兇之物啊!”


    “我知道。”


    趙福生點頭,說道:


    “你之前就已經說過了。”


    “這大兇之物,是、是你爹娘當日伴生的大兇之物啊!!!”


    鄭河不相信她沒聽出自己言外之意。


    見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裝傻,鄭河頓時急了:


    “你也說過,雙鬼本身分別已經達到了煞級——”


    “有可能不止煞級了。”趙福生冷靜迴了一句。


    “……”


    鄭河臉色更加難看,氣得渾身直抖:


    “兩個煞級以上的鬼,本身合二為一,就不亞於禍級了,你自己也說過,它們缺失了伴生的大兇之物,所以並不完整。”


    他越想越氣:


    “你今日特地讓這兩崽子將大兇之物挖出,是要將鬼拚湊完整嗎?”


    禍級的鬼一旦拚湊完整,瞬間品階飆升。


    不要說寶知縣裏沒有人能處理這樁爛攤子,就連整個大漢王朝都沒有幾個人能處理這樁鬼禍。


    鄭河此時深深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曾得罪過趙福生,她這名義上過來替自己處理鬼禍,實際是要將自己害死的。


    不!不是害死他。


    雙鬼一晉階,這一樁鬼案至少達到禍級,甚至災級之上,不止是定安樓的人要死,整個寶知縣都是無法避免的。


    “早知如此,不如上報朝廷了——”


    他沒想到趙福生這麽瘋,這麽恐怖。


    “你到底想做什麽?”


    鄭河木然著一張臉,平靜之中透露出絕望之色:


    “收手吧!趙大人!”


    “寶知縣足有數萬人啊——”


    “別發癲了。”


    趙福生的目光緊盯著定安樓園林大門方向,見鄭河攔在自己麵前哀求,她皺眉一把抓著鄭河推往一側: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緣由,你幫不上忙隻要幫我將民眾看好就行了,少來幹擾我。”


    “趙大人——”


    鄭河不死心還想上前,甚至心念一狠間想要馭使厲鬼之力向她動手:


    “你立即收手,不然我——”


    趙福生神情兇狠轉頭看他:


    “不然你要如何?”


    兩人目光廝殺,鄭河正欲說話,但突然之間,風聲停了、翻湧的黑氣滯住。


    一股詭異的威壓憑空出現。


    原本正被差役們安排著站成數列的民眾也感應到了危險,本能的住了口。


    定安樓上,被安排進房內的人透過縫隙往外觀看的眼睛下意識的閉上。


    年邁的徐雅臣在這一刻感知到死亡將至,嚇得他死死將拐柱橫貫於自己的胸口。


    “……”


    鄭河胸前的鬼頭竟也開始動了。


    那本來撕裂開胸腔的一隻鬼手無聲的縮了迴去,甚至探出來的鬼頭都拚命想重新往鄭河的腹腔裏縮。


    鄭河的肚腹高高聳起,胸口前出現不再流血的黑洞。


    他心中直往下沉。


    趙氏夫婦所化的厲鬼竟能讓鬼都畏縮,可見這一雙鬼是有多麽恐怖。


    “完了!完了!全完了!”


    “少廢話了!”


    與垂頭喪氣的鄭河相較,趙福生此時的心弦緊繃到極致,她雖說不打一點沒把握的仗,但真正事到臨頭,生死一線之間,她的心髒仍開始瘋狂的跳動。


    “你將百姓守好就行了。”


    說完,她迴頭衝眾人吩咐:


    “厲鬼即將出現,不要亂喊、不要亂走,引起厲鬼失控,你們死後,被標記的家裏人一個都逃不脫!”


    “乖乖給我守在原處。”


    她話音一落,四周黑氣越濃。


    事已至此,鄭河勸她不住,隻好認命。


    鬼域已經成形,困在鬼域內的人一個都逃不脫。


    但他看趙福生雖說眉眼間也帶著緊張之色,可她還沒有慌亂失措,仿佛對接下來的驅鬼有所把握。


    鄭河搖了搖頭,心中暗道:


    “真是瘋了!”


    禍級,甚至災級以上的鬼禍,一個才馭使了煞級厲鬼不久的令司,拿什麽去鬥?


    他這一次貪生怕死,因此行事畏首畏尾,以至於給了她可趁之機,鄭河此時後悔卻已經晚了。


    不過唯今之計鄭河別無選擇,隻好被迫聽從她的吩咐,跟她一條路走到黑了。


    “天都黑了,把火把點上!”


    鄭河大聲吆喝。


    所有令使、差役聽到了他的話,可眾人此時早被嚇破了膽,根本來不及反應。


    有大膽、機靈的要掏火折子,偏偏手抖得不像話。


    鄭河走到一個令使身邊,奪過他手裏的火把,拿出火折子將其點上,塞入此人手中:


    “抓好!”


    “鄭大人……”


    那人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鄭河沒有理他,如法炮製,又往下一個令使處走。


    不多時,火光一點點亮起,受鬼域影響失去光明的眾人此時也勉強能見到定安樓園中的情景了。


    隻見遠處園林大門緊閉,離正大門約三百丈的地方,範氏兄弟各自抱了一塊鬼門板,左右而站。


    心中提了一口氣的趙福生見鄭河此時終於冷靜下來開始幹活,不由大石落地。


    她此時最怕的不是厲鬼出現,而是恐懼之下普通人不聽使喚。


    如今有鄭河坐鎮後方,她便再心無旁騖專心對付接下來出現的雙鬼了!


    火光一一點燃,排擠成列的人們在恐懼之下緊緊擠閉成團。


    眾人屏息凝神,束手束腳,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抱著鬼門板的範氏兄弟感應到壓力的存在,連唿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這樣的情況下,時間過得格外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範無救覺得手臂僵冷發疼,脖子酸脹難忍,他轉了一下眼珠,正想喊:


    “大——”


    “噓!”


    趙福生一下將他的聲音打斷,接著小聲的道:


    “鬼來了。”


    這一句話便如一個信號。


    範必死的雙腿一抖,手裏的鬼門板險些沒有抱住,使門板脫手而出。


    他及時醒悟,連忙用僵冷酸疼的手指緊緊將門板摳住。


    不知是不是他極度緊張恐懼之下出現了錯覺,他覺得手裏的門板似是一件冷冰冰的活物,開始瘋狂的抖動。


    範必死吞了口唾沫,僵硬的轉頭往弟弟方向看去,卻見範無救手裏的門板是真的在抖!


    既像是範無救因為害怕而抖,也像是門板本身的顫抖引發了範無救的抖動。


    與此同時,趙福生話音一落的刹那,所有定安樓園內的人都聽到了兩道沉重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


    仿佛有兩個人拖著沉重而死板的步伐,正往眾人所在的方向移動。


    這腳步聲中傳遞出異常的陰森壓力,讓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心裏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個念頭:


    雙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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