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少飛背著簡單行囊,步出了樂家。


    樂誌燕依依不舍地看著王文飛,說:“阿飛哥,我送送你。”


    “阿燕妹,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你……好自珍重啊……”張少飛說到這裏,動了離別之情。


    “阿飛哥,你在村口那株榕樹等我,我拿點東西為你送行。”樂誌燕一轉身,迴房去了。


    張少飛來到村口,佇立在那株老榕樹下,半響,樂誌燕來到了他的身邊。


    樂誌燕從袋裏掏出那個“護身符”交給張少飛,手裏提著一個手袋,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送行。


    時值寒秋,離開這熟悉的村寨,離開過命的姑娘,望著映入眼簾的山山水水,田園連片,阡陌縱橫......離愁別緒籠罩心間,一路上,默默無語,行至君山海運水陸碼頭。正想離去之際,忽然聽到從山那邊傳來樵夫的砍柴聲。


    接著,海麵上的大霧徐徐收起,在豔陽照耀中,山上響起粗獷的山歌聲,海上的漁家姑娘也站在船頭唱起了漁歌:


    山上阿哥哩要小心啊,


    虎豹豺狼會傷人哩。


    ……


    山上阿哥也對唱起來:


    金鳳唿喊凰自來,


    阿妹心意哥領會。


    ……


    張少飛向著剛才唱山歌的姑娘,問道:“敢問姑娘,剛才你是和山上的阿哥對唱嗎?”


    那位漁家姑娘聽罷,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不是的,每天我們漁家女和山上打柴仔都是這樣一唱一和的。”


    張少飛挺羨慕地:“哦,原來是這樣……”


    那位姑娘見王文飛他們好像不是君山人,對附近的人和事不熟悉,就向他們講了這個與對歌有關的故事——


    有一個漁家姑娘,姓李名江英,每天一早起來後打扮妥當,就站在船頭向山上唱起漁歌來。


    附近村莊有個打柴仔,姓張名大青,同樣每天一早就上山砍柴。


    他每當聽到江英的歌聲,就會唱起來。他們一來一往,用歌聲表達情意。


    ……


    兩人日久生情,就在這山林裏訂下了終身。


    但他倆的婚事遭到了大青雙親的反對。


    大青的娘親惡狠狠地說:“我們家祖宗十八代都沒人娶‘蛋家妹’的規矩,你們倆要結婚,我們是絕對不同意的,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江英一聽,淚如雨下,大青也非常痛苦。


    他們雙雙跪下苦苦哀求,但是大青的爹娘,卻怎麽也不同意。


    他們有苦無處訴,但又難分難舍。


    他們對天盟誓,生不能成眷屬,死亦要結成雙,於是,雙雙摟抱著跳下了江。


    就在他倆跳下去後不久,海麵上出現了一對鴛鴦,相互嬉戲。


    有時,它們又一起飛上山,“咕咕”地唱起歌來。


    從那個時候起,君山的海麵上不時迴響著這樣的對歌:


    哥是樹來妹是藤,藤纏樹來不分離。


    ……


    歌聲委婉,悲切,聽者無不淚下。每當人們聽到這淒涼的歌聲,就想起這對不幸的情侶。


    那位漁家姑娘說罷,忍不住又多看了張少飛和樂誌燕一眼。


    張少飛身上的那種有靈性的神韻,不是每個人都能捕捉到的;


    而樂誌燕美得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迴眸都是傾國傾城。


    那位漁家姑娘僅此匆匆一眼,似乎已讀懂張少飛和樂誌燕之間的關係,不無羨慕地說:“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張少飛和樂誌燕聽了那位漁家姑娘的溢美之言,聽著海麵上不時迴響著的對歌,真是別樣心緒在心頭。


    ……


    他倆和那位漁家姑娘告別後,來到了君山崖樓山腳下。


    崖樓山綠樹鬱蔥,清溪潺潺,百鳥啁啾,四季皆春;路旁有一座十裏長亭。


    今天,樂誌燕送別張少飛,送到了十裏長亭。


    離別,這本來就是使人傷感,何況又碰上這寒秋,徒增了幾許離愁別緒,這是多麽傷感惱人的情景。


    湛藍的天空,秋菊開滿了山野,秋風陣陣吹拂,一隻孤雁從頭頂飛過。


    離別日當午,是誰把滿山的楓葉染紅了?


    那是離人的眼淚……


    古道旁,萋萋芳草長亭外。


    古藤雖長,卻難係住心上人遠去的腳步,恨不能提長槍擊停住那漸近中天的太陽。


    怎奈蒼天弄人,剛結束了與大家姐的明爭暗鬥,卻又已開始了別離之愁。


    猛一聽,他說“要走了”,她頓時六神無主,彷徨起來。


    她呆呆地望著十裏長亭,人也顯得消瘦了……


    這離愁別恨有誰能理解?


    張少飛看著難舍難分的樂誌燕,無限深情地:“阿燕妹呀,今天怎麽素顏了?”


    “唉——”樂誌燕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她心裏話:阿飛哥呀,你哪裏知道我的心裏啊!想到你即將離去,不由得令我難過傷感,那還有什麽心情去貼靨兒?從今後,準備好被子、枕頭,隻有昏昏沉沉地悶睡;從今後,那衫兒、袖兒,隻會揩滿流不斷的淚。怎麽不愁煞人呀?怎麽不愁煞人呀?從今往後,唯有望空翹首,候哥歸來……


    在長亭石台,他倆對坐著。


    良久,樂誌燕從手袋裏拿出一瓶小酒、兩隻酒杯。


    側身坐著的張少飛,此時也愁眉緊鎖,呆呆發愣。


    張少飛看見樂誌燕強忍著淚水而不敢任其流出……


    雖然秋色如畫,無奈離別迫在眼前,這個時候,怎麽不讓人傷心悲泣!


    心意好像癡迷,心情如同醉酒,從她知道他隻身遠去千裏之外時起,她的方寸已亂,愁思擾緒困擾,容顏憔悴,人比黃花瘦…..


    “阿飛哥,請……請吃杯送別酒……”良久,樂誌燕端著酒杯,長籲短歎,無限傷感。


    自從那天隨他攀岩采藥,飛渡懸崖絕壁迴來,歡樂的時光沒多久,離情別緒卻相隨而來。


    而現時,樂誌燕深切地體會到了離愁別緒的千般滋味,萬般愁緒。


    眼下相對片刻,雖然隻能相守得一時半會兒,也算是他們同台共飲了。


    張少飛癡呆地拿著酒杯,傷感地:“阿燕妹啊,這什麽的酒兒,還喝得下去?聞著就像水和土。假若就是真的水和土,也有些土的氣息,水的滋味呀?”


    香氣四溢的美酒,此刻,之於張少飛和樂誌燕,清淡得如同水一樣,這裏邊多半是離人的眼淚。


    眼麵前的酒不是不想吃,隻是離愁塞滿了腸胃。隻可惜他心地太善良,為了醫治好王金發的怪病,不惜千裏取燕窩,生生把她和他拆開在兩方。


    ……


    送別的“離酒”已吃完,樂誌燕把那個裝有紅雞蛋的精致手袋交給了張少飛。


    兩情依依難別離,已升上中天的太陽照在蒼茫的崖樓山上。


    樂誌燕望著這掛在中天的太陽,自知分別的時刻已到,心想:這長亭一別,不知他今晚露宿在哪裏?即使在夢中也再難尋覓了……


    樂誌燕望著太陽慢慢地爬過了中天,仿佛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向她唿喊:“此時再不走,你的阿飛哥可能就走不成了;再不走,她就會招至非議……”


    她把心一橫,一轉身,走出了十裏長亭,頭也不迴,斷然決然地徑自下山,消失在長亭對麵那座石山之中……


    張少飛立於長亭,看樂誌燕匆匆而去,不禁失聲痛哭:“阿燕妹去矣,我將奈何?”


    凝淚而望,卻被一座石山隔斷。


    張少飛用手指道:“石山呀石山,為何要阻我望阿燕妹之目?我要移開此山!”


    話音剛落,隻見那座石山慢慢開始移動,移至海邊的崖樓山腳之下。


    然而,他雖然感動了天地,移走了那座石山。但他已看不見他阿燕妹的身影了。


    那座石山與十裏長亭遙相唿應,巋然而立,似乎以其靜止的凝重,遏止追逐多欲的放浪;以其大音希聲的禪機,啟迪人類靈魂的再生和洗禮……


    張少飛佇立長亭外,望不見樂誌燕遠去的身影,懷著淒愴的心情離開長亭,沿著崖樓山的曲曲彎彎小路,朝廣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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