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竇寺有一位專門講經的法師——講主,他對佛理研究得十分透徹,所以,講起經來可以說是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這一天,他照例在法堂開講經論,照樣講的幾百名聽眾如癡如醉,鴉雀無聲。


    當他講到“聖賢與凡夫的區別”時,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大談特談賢聖的高貴與神奇、凡夫的卑賤與渺小……


    突然,台下發出一聲冷笑:“嘿嘿……”


    講主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大肚子和尚。


    也隻有布袋和尚敢在這種神聖莊嚴的場所肆意胡來。


    講主說:“布袋和尚,你不同意我講的嗎?”


    布袋和尚站立起來說道:“大道無名,大闡無聲,大悟無道,大真無外,大覺無妄,大私無我,大寂無定,大用無為,大法無乘。講主,你果能了卻聖凡之情,我將布袋連底傾!”說著,他將手裏的布袋高高拎起。


    然而,講主雖然嘴裏頭頭是道,心中並無證悟,所以啞口無言,無法答對。


    布袋和尚收起布袋,大笑著走出法堂。


    法堂外,傳來了他的吟誦之聲:


    騰騰自在無所為,


    閑閑究竟出家兒。


    若睹目前真大道,


    不見纖毫也大奇。


    萬法何殊心何異,


    何勞更用尋經意。


    心王本自絕多知,


    智者隻明無學地。


    ……


    悠悠然,春風三度,秋雁三歸,布袋和尚又老了三歲。


    布袋和尚雖然舉止荒唐,行無定軌,顛三倒四,卻沒有忘記自己的俗家弟子蔣摩訶已經閉關三個年頭,應該出關了。


    布袋和尚按時迴到應家山,為蔣摩訶啟關。


    蔣摩訶一露麵,布袋和尚立刻問道:“今日出關,何時入關?若有出入,即非禪關;若無出入,誰號禪關?有無一致,出入齊觀。無為直指,菩提涅盤。”言罷,又說偈曰:


    關非內外絕中央,


    禪思宏深體大方。


    窮理窮玄消息盡,


    更有何法許參詳。


    蔣摩訶閉關三年,功夫大為長進,禪心異常靈明,馬上迎著布袋和尚的禪機,追問道:“如何化導?”


    布袋和尚一頓禪杖,吟出了一首千古不昧的偈語:


    肩挑明月橫街去,


    把定乾坤莫放渠。


    遇聖遇凡俱坐斷,


    寂光聖地可安居。


    好一個“遇凡遇聖俱坐斷”,蔣摩訶如同醍醐灌頂,豁然之間大徹大悟了!


    一缽千家飯,


    孤身萬裏遊。


    青目睹人少,


    問路白雲頭。


    一千多年前,在兩浙,在閩南,人們時常看見一僧一俗、一胖一瘦、一個著袈裟、一個穿儒袍,兩個人結伴而行。他們或者招搖過市,或者涉足山川,雲水四方,遊走天涯。


    三百六十日,過眼成空,幸有山嵐江濤,天然畫卷好如夢;


    八萬四千法,修心趣真,依稀靈鷲嶽林,龍華樹下最清涼。


    一天,他們師徒來到長汀溪。


    二人同浴溫泉,清洗塵埃。突然,蔣摩訶發現,布袋和尚脊背上長著一隻眼睛!


    他下意識地驚叫起來道:“和尚,原來你是佛呀!”


    布袋和尚一笑,對他說:“我被你窺破,師徒二人的緣分也就到了。我當去了!”


    蔣摩訶心中明白,師父所說的“去”,就是圓寂。雖然大徹大悟的人心無掛礙,但當他得知將要與師父永別,還是忍不住唏噓起來。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如何作小兒女態?好啦,我與你相聚數年,也算是有大因緣。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這就是佛法啊!”


    師徒二人遂即返迴奉化。


    他們首先來到應家山的那間茅屋,布袋和尚對蔣摩訶徐徐說道:“你身後留下子子孫孫,盼望他們富貴嗎?”


    蔣摩訶說:“富貴豈能長久,但願世世代代的子孫久遠即可。”


    布袋和尚隨即拿出了他從不離身的布袋,傳授給蔣摩訶,說道:“我別無它物,將這隻布袋贈給你,你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將為衣冠之家。”


    辭別了蔣摩訶,布袋和尚獨自一人從應家山迴到了闊別多年的嶽林寺。


    這一天,三月初三。


    當天夜裏,布袋和尚在嶽林寺東廊的一塊四尺見方的大青石上跏跌端坐,說了一首偈子:


    彌勒真彌勒,


    分身千百億。


    時時示世人,


    世人俱不識。


    說完,他微微一笑,汨然而逝。


    這時,嶽林寺裏的僧人們才忽然明白了,天哪,這個瘋瘋癲癲又神神秘秘的布袋和尚,原來是彌勒菩薩的化身啊!


    坐臥橋頭,心隨流水緣到海;


    死坐石邊,性順寒冰覺至盤。


    這一天,注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


    當第一縷陽光撕裂籠罩在大地上的夜幕,當第一聲鳥啼劃破清晨的寂靜,王舍城立刻喧鬧起來。


    一大早,城裏的民眾扶老攜幼,車水馬龍,湧出城門……


    因為,釋迦牟尼佛今天要在城郊的靈鷲山上,宣說神奇的佛法。


    藍天一碧如洗,深邃而又遼闊。朝陽放射著金色光芒,照射在山洞裏,溪水便流淌出金子一樣叮當作響的歡唱;陽光播撒在樹叢中,樹葉上那無數的露珠,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平緩的山坡上,綠草如茵,野花爛漫,仿佛鋪上了五彩繽紛的花地毯……


    明媚晨光裏,佛陀終於登上了金剛法座。


    佛陀安詳地閉目靜坐片刻,徐徐睜開他那充滿智慧的眼睛,慈藹的目光緩緩掠過每一個人的眼睛,於是,所有人都體會到了一種無限溫暖的愉悅……


    這時,大梵天王從靈鷲山頂走了下來,單膝跪地,敬獻給釋迦牟尼佛一支美麗的優曇羅花(金蓮花)。


    佛陀接過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嘴角微微泛起一縷神秘的微笑,然後將那美麗的花朵默然展示在公眾麵前。


    看到佛陀以花示眾,下麵靜坐著上千比丘,數萬大眾,雖然都感受到了一種美妙絕倫的氛圍,但宛若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朦朦朧朧,飄飄渺渺,隻是不太明白。


    一片茫然中,唯有佛的大弟子,摩訶迦葉尊者,從佛陀的微笑裏,頓時體會到了宇宙人生最為神聖的真諦。


    他情不自禁地發出會心的微笑——就在這一瞬間,他與佛陀心心相印,心心相通了——似乎有一種最美妙、最真切、最清晰的真理的溪流,從佛陀的心田汩汩流入了他的心裏……


    靈光一束透寰宇,拈花微笑露禪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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