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


    「去吧,我睡了。」


    倍檸吹了油燈,室內陷入一片黑暗,沈文戈這才敢讓自己落下淚來,熱淚滾燙可落在枕套上便變成了徹骨的涼,讓她不禁攏住了被子,將自己蜷縮成一小團。


    嫁妝看著最好梳理,實則也是最麻煩的,有被她折騰出來布置在屋裏的擺件,有已經被她用了的梳妝台,全部裝起來,她這屋裏幾乎得空上一半。


    就連腳下踩的皮子都是她幾個兄長給她打的。


    沈文戈一邊算著賬本上的賬,一邊頭也不抬對幾個為難的小婢女道:「全部裝起來。」


    有小婢女期期艾艾道:「少夫人,算盤也是嫁妝……」


    看著手裏的小金算盤,她愛惜地摸摸,這也是她二姊送她的,可不是為了讓她算賬的,是讓她受了委屈砸人用的,手裏沒錢融了迴家的。


    她沉默片刻將算盤遞了出去,「收起來吧。」


    屋裏的東西一件件變少,倍檸掀開門簾進來,便看見沈文戈坐在沒有人氣的屋裏,開著窗戶呆呆望著院裏被她親手種下的那顆海棠。


    夕陽從金雲中掙紮而出,淺淺的光映在她身上,襯得肌膚猶如晶瑩剔透的暖玉一般,淺紫色上襦貼在身上,被激起的紫芒呈灰色,顯得溫暖不到她,悲涼無比。


    沈文戈被驚動,隻淺淡道:「把那株海棠拔了罷。」


    她親手為了尚滕塵種的海棠,她親眼看著拔,一如,她和尚滕塵這段失敗的婚姻。


    未過幾日,婢女千兒毛毛躁躁從屋外飛奔而至,激動道:「少夫人,姑爺到城門了,夫人她們在外麵正催你快去府門口呢!」


    寒風蕭瑟,沈文戈半點不急,尚滕塵自西北戰場歸,迴來的緊要事是進宮述職,撐死了也就能和府上人說幾話,為這點功夫在外凍上一個時辰,把自己凍病這種事,她是萬不會再做了。


    吩咐倍檸去小廚房給她端午膳,她就穩穩坐在屋內,吃完飯肚裏有食,渾身暖洋洋之後,算好時間,方才披上披風。


    寬大的披風帽子將她清爽的頭飾遮了起來,她最後環顧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房間,沒了曾經置辦過的東西,整間屋子都透著衰敗的氣息。


    她讓倍檸將撿來的小黑貓雪團抱好了,問道:「沈家老人可都通知到了?」


    倍檸心裏一抖,迴道:「通知了。」


    「嗯,走吧。」


    府門口的熱鬧從外往裏推進,做為右領軍衛將軍唯一的嫡子,尚滕塵自是會受到府上所有的寵愛,更不用說,從戰場曆練歸來,他便可以被父親安排進金吾衛,因而隨著他的走動,熱鬧便向著她的方向而來。


    兩相對視,她停下腳步。


    名滿長安城的少年郎,縱使風塵仆仆也不掩風姿,可他臉上那歸家的盛然笑意在看見她時,立刻沒了,就如快速衰敗的花兒一般,眼中唯剩反感與壓製不住的燥意。


    看啊,這就是她愛了多年的夫君,他厭惡她到連看都不想看她。


    感歎恍惚之際,一抹綠色裙角在尚滕塵身後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小娘子,低著頭縮在尚滕塵身後,身上還披著尚滕塵的披風,仿佛是被周圍場景嚇壞了,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動作依賴。


    仿佛是為了迎合現下的天氣,隨著她的動作,空氣驟然凝結成冰。


    沈文戈低下頭,輕笑了一聲,而後抬起頭直視他道:「夫君,迴來了。」


    「嗯。」尚滕塵敷衍了一聲,將身後藏起來的人安撫地帶了出來,吩咐道,「這是齊娘子,對我有大恩,你且收拾出來一間屋子給她住。」


    目光落在尚滕塵似乎怕齊映雨摔倒,而攙扶在她手臂的手上,沈文戈眼裏無悲無喜,曾經那樣摯愛過的人,也會經由時間的流逝和長久的相處失望,而漸漸喪失感覺,直至心裏再無波瀾。


    寒風吹拂起她披風一角,又被其上的綴滿的珍珠壓了下去,帽子卻隨風落在她的肩上,露出她那張冰壺秋月的臉。


    跟以往總是笑著,隨時附和,決然不同的臉。


    齊映雨悄悄看了一眼,隻一眼,便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不禁害怕地更用力地攥住尚滕塵的衣袖。


    沈文戈自然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一如以往,齊姨娘一貫柔弱,最會的就是嬌嬌弱弱含淚相望,她嘴角噙著笑,看向尚滕塵已經皺起眉頭的臉。


    他吩咐的坦然,隻為自己報恩,卻從不想,一個孤女,要以什麽名義,才能在他們院中住下。


    他也不想,她嫁與他後,盼了三年才盼迴他,他就帶著一個女人迴府,她會如何傷心,這是如何落她麵子的事情,她得看上去多可憐啊。


    也許,他想過,隻是他想的人裏,從沒有她。


    她道:「齊娘子住在府上恐怕多有不便,不如我做主,讓人住莊子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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