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徊光。


    沈茴打了個寒顫。


    對於她的反應,裴徊光毫不意外,神色不曾變過。


    沈茴怔了一瞬,顫著手匆匆掀開被子下床。她想逃離這裏,越快越好。即使救她離開的人是另一個惡鬼。


    許是受了驚,許是腿上疼著,沈茴雙腳落了地,卻身子虛晃站不穩,惶惶又跌坐迴床沿。她還沒來得及重新起身,裴徊光的小臂已遞了過來。


    沈茴悄悄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小心將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也不敢真讓他扶著,隻虛虛搭著起身。


    「娘娘這竹骨鐲很別致。」


    銀鐲擦著他錦緞衣料。


    沈茴指尖兒顫了一下,想解釋什麽,櫻唇微張,卻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麽。下一刻,她虛扶著的小臂離開了,她的手還僵在那裏,忘了收迴來。


    裴徊光解了身上的棉氅,披在沈茴的身上。


    沈茴心裏咯噔一聲,惶惶無措地立在那兒。


    裴徊光身量極高,合身的錦緞棉氅裹在沈茴身上,衣擺曳地,讓本就身量嬌小的沈茴越發顯得不大一點。


    裴徊光慢條斯理地給沈茴係著領口的係帶,藏青的帶子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逶迤翻轉,襯得他指節分明,玉白修潔。


    他離得那樣近,近到沈茴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玉檀香。


    玩弄朝綱人人懼罵的掌印太監裴徊光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他和沈茴想象中的樣子不太一樣。即使不提長相,沈茴先前也不知道掌印會是這樣年輕的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一個彎著腰一臉假笑陰陽怪氣的老太監嗎?


    最初的驚訝過後,沈茴冷靜地意識到裴徊光和皇帝都是一樣可惡又危險之人。意識到這一點,沈茴心頭怦怦跳著,垂下眼睛,藏起慌亂。


    沈茴覺得漫長難熬,但實際上裴徊光動作行雲流水,給她係好係帶鬆了手,重新將小臂遞放在她還半懸在那裏的手下。


    「娘娘?」他出聲提醒,聲音裏隱約帶笑。


    沈茴動作僵硬地頷首,硬著頭皮由他虛扶著往外走。


    繞過屏風,沈茴看見兩個小太監跪在地上仔細處理血跡。沈茴匆忙收迴視線,再不敢亂看,可眼角餘光裏瞟見的屏風上的鮮血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就這麽一晃神,沈茴被曳地的長衣擺絆了一下,她虛扶著裴徊光的手下意識地用力,這才結結實實地撐在他的小臂上。


    沈茴很冷,她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是冰涼的。手心貼在裴徊光的小臂上,才發覺他身上更寒些,徹骨的寒意從她的手心一點一點滲在她的身體裏。


    她真想將手收迴來。可是她怕自己鬆了手,連路都走不穩。她抿抿唇,忽略這種寒意,隻盼著快些逃離這裏。邁過門檻的時候,沈茴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出了寢殿,沈茴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在覆雪的甬路上。宮人跪地俯首迴避,靜悄悄的,耳邊隻有她和裴徊光踩在落雪上的聲音。


    聲音細細碎碎的,像極了沈茴亂糟糟的心情。


    明明是很短的甬路,沈茴望著停在不遠處的軟轎和自己的丫鬟,隻盼著這路再短些,再短些。


    軟轎旁的沉月也看見了沈茴,趕忙小跑著迎上來。


    「娘娘。」沉月快速屈膝行了一禮,便趕快主動去扶沈茴。


    沈茴逃離似的,匆匆將搭在裴徊光的手拿開,遞給了沉月。與被裴徊光扶著不同,她幾乎將所有的力氣都倚在了沉月身上。


    她硬著頭皮抬起頭,望向裴徊光。


    「有勞掌印了。」沈茴聲音小小的,帶著絲顫音。


    哪有皇後跟太監道謝的?可就算是個傻子也不會把裴徊光當成奴仆。


    裴徊光輕笑了一聲,這是應了她的這聲道謝。


    沈茴再不想耽擱,趕忙轉身上了軟轎。


    月朗風寂,皚雪銀裝。紅色的軟轎尤為顯眼,轎角的紅色流蘇隨著抬轎人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晃著。


    裴徊光立在原地,望著沈茴軟轎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太監王來急匆匆小跑過來,弓身立在裴徊光身後一步的地方,小聲詢問:「幹爹,陛下還沒醒酒,該如何?」


    裴徊光語氣淡淡:「灌一碗醒酒湯,送到麗妃那裏去。」


    王來應了一聲,趕忙去辦。


    ☆☆☆


    軟轎裏,沈茴僵著身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眼看著就要到了永鳳宮,軟轎外的沉月忍不住心酸低語:「娘娘,馬上到了。」


    沈茴這才迴過神來一般,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順勢帶下淚來。


    暫時安全了。


    至少今晚安全了。


    沈茴入宮隻帶了兩個丫鬟——沉月和拾星。這兩個丫鬟是親姐妹。


    拾星焦急守在院子裏,遠遠瞧見沈茴的軟轎,趕忙迎上去,規矩伴在軟轎旁,直到轎子停下,和沉月一左一右扶著沈茴邁入寢殿。


    屏退其他宮婢,關了寢殿的門,沈茴的身子瞬間軟下來,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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