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宮變就這麽突如其來的開始,又突如其來近乎兒戲的結束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的事情雖然看起來仿佛沒什麽,但影響卻遠比幾年前安信郡王的事情要多得多。


    楚淩扶著永嘉帝迴到了寢宮找來了太醫和跟著進宮來湊熱鬧的肖嫣兒,眾人一一為永嘉帝把脈之後很是遺憾的告訴所有人情況。之前那人並不是危言聳聽,永嘉帝確實是中了某種毒藥。但是太醫院的禦醫都沒有見過這種毒,也不知道如果毒發的話到底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雖然永嘉現在看起來除了身體有些虛弱一切正常。


    肖嫣兒倒是比禦醫知道的多了一些,她坐在桌邊皺著眉頭道:“我在書裏看到過這種毒,名字…名字不重要。這種毒對於普通人來說其實用處不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年半載的就會自動消解。但是在毒素沒有完全解除之前,中毒的人不能服用玉參。如果在這期間服用玉參的話,身體就會變得越來越糟糕根本起不到玉參應該有的作用。最重要的是,等到服用到了一定地劑量,那人就有可能會暴斃而亡。如果是民間的尋常大夫,可能根本連原因都不知道。”言下之意是,這些禦醫醫術已經算是不錯了。


    一個禦醫搖搖頭道:“民間尋常百姓哪裏吃得起玉參,就算吃也吃不了多少。但是……”遲疑了一下,禦醫道:“陛下如今用的藥方裏就有玉參,而且是主藥。這幾天…陛下應該也一直都在服用。”襄國公點了點頭承認了對方的推測。永嘉帝身體一直非常不好,最近這一年更是雪上加霜。幾乎每天都是一日三餐不停歇的灌藥。


    楚淩皺眉道:“嫣兒,有解藥嗎?”肖嫣兒沉吟了片刻,有些歉疚地搖了搖頭。看了看永嘉帝道:“這種毒…對尋常人幾乎沒什麽傷害,即便是權貴之家也鮮少會遇見需要大量服用玉參的情況。所以無論是用來害人還是別的什麽,這個毒都十分雞肋,幾乎沒有什麽人會用。”


    因為沒什麽用,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專門去研究解藥了。至少肖嫣兒沒有興趣,這世上比這個厲害可怕有趣的毒藥多了去了,她研究這個做什麽?


    肖嫣兒看著永嘉帝皺眉道:“如果陛下身體好一些的話我還可以試試看能不能研究出來解藥,但是陛下這個身體,我若是直接試藥隻怕陛下被我藥死會比毒發還快一些吧。”


    禦醫連忙道:“姑娘,太醫院隨時可以為姑娘準備專門試藥的人。”


    肖嫣兒搖頭道:“沒用的,按照普通人的身體情況研究出來的藥對陛下並沒有什麽用處。陛下的身體……”


    肖嫣兒沒說完,但是禦醫們卻明白了。作為禦醫他們其實才是最了解永嘉帝的身體狀況的人。其實即便是永嘉帝不中毒,以他的身體狀況也活不了兩三年了。之所以大量使用玉參這種要,本就不是為了治病而是吊命罷了。即便是最高明的神醫也很難說永嘉帝到底有什麽病,恰巧身體虛弱才是最難搞的病。太醫院裏各種養生的奇藥堆積如山,但是永嘉帝的身體連這些養生的藥都用不了,隻能用藥效相對溫和的玉參養著。


    如今永嘉帝服用的藥方是太醫院眾多太醫齊心協力才研究出來的養生秘方,若是放在外麵隻怕價值千金。但是如果這個藥方不能用了,就必須另外更換別的藥方。若是有更好的藥方,他們又怎麽會不給陛下換呢?若是用次一等的藥方,陛下的身體……


    楚淩秀眉微蹙,抬頭看向蕭艨道:“從冥獄那個人嘴裏問一問,一定要問清楚這個毒方是怎麽迴事。”


    蕭艨沉默地點點頭轉身去了。


    永嘉帝伸手拍拍楚淩的手背,對禦醫們揮揮手道:“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禦醫們紛紛鬆了口氣,連忙恭聲告退,“臣等再下去斟酌藥方。”


    等到禦醫們都退了出去,大殿中頓時清淨了許多。永嘉帝看向楚淩笑道:“卿兒不用這麽擔心,朕好著呢。這個什麽毒,對朕其實也沒什麽影響。”


    楚淩蹙眉道:“怎麽會沒有影響?父皇不用擔心,我總會找到解藥地。”


    永嘉帝歎了口氣,看向肖嫣兒,肖嫣兒眨巴了一下眼睛道:“阿淩姐姐,陛下說得其實沒什麽錯,那個毒,對陛下沒多大影響。因為…就算不中毒,陛下也活不了兩年了。以太醫院的本事,就算從此不用玉參,拖上兩年應該也沒多難。”最多就是永嘉帝的身體比現在更糟糕一些。


    楚淩是知道永嘉帝身體不好的,但是每次禦醫都說永嘉帝沒有病,就是身體不好。就連雲行月都替永嘉帝診過脈也是一樣的結論,但是雲行月可沒有說永嘉帝活不過兩年了。楚淩蹙眉,她想起來了自從三年前她請雲行月替永嘉帝診過脈之後,永嘉帝就再也不肯讓雲行月替他診脈了。雲行月也說太醫院開的藥方和禦醫們的醫術對於永嘉帝的身體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即便是雲師叔親自來,也不會變得更好。


    看著楚淩有些黯然的神色,永嘉帝輕歎了口氣道:“卿兒莫要多想,朕這一輩子也沒什麽作為,卻也享盡了世間榮華富貴倒也不虧了。隻可惜……”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自然也還有很多遺憾,不過這些遺憾卻鮮少跟這個天啟江山有關的。永嘉帝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皇帝,卻也沒有什麽心思去改變。


    楚淩抬頭對他笑了笑道:“父皇放心,不會有事的。”


    永嘉帝精神不濟,說了一會兒話便有些昏昏欲睡了。留下了賢妃照顧永嘉帝,楚淩等人都跟著起身去了偏殿。


    “多謝公主救命之恩。”博寧郡王夫婦和朱大人齊聲謝道。


    楚淩搖搖頭道:“三位不必多禮,都是本宮分內之事。博寧王叔,兩位也不必擔心長生。事情發生的時候白鷺和卓夫人便帶著長生離開了公主府,我已經派人去接他們了,想必很快就會迴來。”聞言,博寧王妃激動的幾乎要落下淚來。她隻有長生這麽一個孫兒,如果長生出了什麽事,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朱大人看向楚淩問道:“公主,眼下的局勢,又當如何收拾?”


    楚淩微微挑眉看向朱大人,道:“朱大人怎麽看?”


    朱大人歎了口氣,眉頭深鎖顯然也十分為難。作為一個臣子,他自然知道怎麽做才是對朝廷對這個天下好的,但是作為一個同樣出身世家的人,讓他看著那些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從此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他也有些難以接受。


    這一次朱家並沒有參與其中。自從當年安信郡王的事情之後,朱大人就掌握了朱家的實權這些年對朱家子弟管束的極為嚴格。他知道,以公主的心性隻怕容不下這些大家族,這位公主殿下若是個男兒身,隻怕就是當年的攝政王第二了。


    如果如今是太平盛世,朱大人覺得自己大概也會毫不意外的站到神佑公主的對立麵。但正是因為如今天啟江山本就已經風雨飄搖,朱大人當初才會選擇跟上官成義一起站在神佑公主這邊。他雖然出身世家,但畢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讀書人。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些話有些人或許早就在多年的宦海浮沉中忘記了,但總還是有人會記得的。


    然而如今要他親口說處置那些世家,他也依然說不出口。


    楚淩自然也明白朱大認的身份立場尷尬,倒也不勉強什麽。看向站在一邊的黎澹笑道:“黎澹,你怎麽看?”


    黎澹神色淡漠地掃了一眼偏殿中的眾人,沉聲道:“迴公主,屬下認為趁此機會正好將那些家族一削到底。”


    聞言,幾個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涼氣,有些驚愕地看向黎澹。這個年輕人看著才剛剛及冠的模樣,竟然已經如此心狠手辣了。早幾年的黎澹是什麽樣子在座的人都知道,確實是才華橫溢卻也眼高於頂,對於朱大人這些人來說太傲也太嫩了。如今卻隻是淡淡地一句話就讓人心中發寒,不得不讓人在心中歎一聲:後生可畏。


    楚淩微微挑眉道:“世家關係盤根錯節,一旦動了他們必然影響深遠。如今北方戰事方起,若是因此南方再次生出動亂,又該如何處置?”


    黎澹蹙眉道:“世家為臣,悖逆欺主,本就該死。若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公諸於天下,讀書明理之人豈能為虎作倀?”


    楚淩靠著椅子扶手,一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束手站在自己跟前的黎澹問道:“當年…攝政王楚烈的前車之鑒可還不算遠呢。”從古至今,名門望族與皇家地爭鬥其實從未停止過。想要彈壓那些掌握著大量的資源權力甚至威脅皇權的世家最後卻自己翻了車草草收場的皇帝也不在少數。最近的…自然就是被人從背後一刀捅死的楚烈了。


    黎澹抬眼看了一眼楚淩,道:“公主,如今是最好的機會。”


    楚淩默然,黎澹說的不錯,如今是最好的機會。因為當年貊族南侵的緣故,如今可以算是最近數百年來世家望族實力最虛弱的時候。一旦讓他們恢複過來,再想要對付他們可就不容易了。


    博寧郡王坐在旁邊顯得有些不安,他縱然有些野心但是卻還沒有那麽大的野心。神佑公主說得這些事情,別說是做他就是連想都沒有想過。博寧郡王甚至有些不明白,神佑公主為什麽要當著他的麵說這些。


    “朱大人,你怎麽看?”楚淩問道。


    朱大人這次沉默了很久,方才長長的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向神佑公主道:“黎公子說得不錯。隻是…公主當真下定了決心要如此做麽?要知道,您畢竟不是……”


    楚淩了然,她畢竟不是皇帝,她甚至不會是下一任皇帝,做這些事情不僅名不正而且言不順。


    楚淩坐起身來,靠著椅子淡淡道:“原本我也不打算管這些事情,但是…總不能每過一段時間我就千裏迢迢從北邊迴來楚淩這些人惹出來的麻煩吧?他們應當慶幸,這一次…南康郡王還不算是個性子急躁的人。”


    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腦,朱大人卻聽出了一身冷汗。神佑公主的意思是,如果公主迴來的時候南康郡王已經篡位成功,陛下還有襄國公這些人都出了事,隻怕如今真就要血流成河了。


    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襄國公突然開口道:“我同意公主黎公子的話。”


    朱大人微微一驚,“襄國公,你……”你別忘了,段家也同樣是世家望族之一。雖然沒有那些號稱什麽天啟幾大世家的張揚,卻也改變不了段家也是同樣的出身。


    襄國公搖搖頭道:“朱大人,公主並不是想要將所有的名門望族全部都消滅掉。很多家族流傳至今也並不全部是為了爭權奪勢操縱朝政的。但是,也確實是有那麽一些高高在上的太久了,別說是敬畏皇權了。身為讀書人,他們隻怕連從小讀的聖賢教導也不放在心上了。這樣的人,卻占據著天下龐大的權勢,憑著高高在下的優越感自以為能夠操縱皇權甚至不顧江山百姓,確實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麽?”


    朱大人看向楚淩,楚淩笑道:“世間萬物,既然存在便是有存在的道理的。難道朱大人覺得我真的能將所有的名門望族都全部滅掉不成?”


    朱大人蹙眉道:“若是如此,總會有新的權貴望族取代原本,百十年後又是新的勢力,公主這般所為有何意義?”


    楚淩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朱大人笑道:“意義何在?讓他們現在不在給我添麻煩就是最大的意義了啊。更何況…朝代更迭,世家輪換,千百年來便是如此循環往複生生不息,朱大人難道還不習慣麽?或許有一天,會有人出現,徹底將這個輪迴打破,建立一套新的秩序。但是…那不會是我,也不會是現在。因為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眾人默然,他們當然知道神佑公主指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北晉、貊族。


    如果連失去的土地百姓都不能奪迴來,如果連整個天下都還在前途未卜的飄搖之中。那麽所謂建立新的秩序,也確實是一句空話和笑談。


    朱大人深吸了口氣,有些微胖卻憔悴的臉此時滿是肅穆之色。他站起身來,對著楚淩恭敬地行禮,“臣,謹遵公主之意。”


    偏殿中一片寂靜,博寧郡王有些驚愕地看著朱大人。朱大人掌握著樞密院,有他的支持……這平京,隻怕真的要變天了。


    楚淩嫣然一笑,“多謝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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