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連打好?幾個噴嚏,趕忙運氣驅寒。


    原先?她還在想,要怎麽找薛忱。


    現在一看,根本不用找。


    冰屋的正?中,粗壯銳利的冰棱拔地而起?,像烤串似的將玄衣少年釘在上邊,血跡緩緩蔓延。


    他闔緊雙目,唇色與麵色都分?外蒼白,看不出半點活人?的模樣。


    “愣著幹什麽?”饕餮緊跟著下來,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靠在牆壁上催促道。


    昭瓷抿抿唇,不情不願地上前。


    她的手在耳鐺撥弄著,緩緩湊近,一點點將耳鐺往外推,手指輕輕貼上薛忱的麵龐。


    還是滾燙熾熱的溫度,他依舊在發著燒。


    兩人?挨得很近,唿吸幾乎攪和在了一處。


    昭瓷有動作的同時,薛忱猛然睜眼,抬手扼住她的手腕。


    他抿了抿唇,就那?樣沉沉望著她,鬆手,由著頰側的觸感緩緩離去?。


    昭瓷目光分?外平靜,對視時,沒有半點驚慌。


    薛忱醒了。


    她垂眸,指甲蓋裏那?點藥粉隨風飄散。


    薛忱和饕餮的事,就他和饕餮自己?搞去?。


    不要摻和上她。


    驟然間,以他們為中心,烈火熊熊燃燒,分?做兩邊向遠處擴散。


    晶瑩剔透的冰麵反射出絢爛的色彩。


    冰雪消融,滴滴答答在地麵化作灘春水。


    隻有她立著的那?片地方?,還留著小片的冰麵。


    昭瓷是眼睜睜看著他那?血窟窿痊愈的。


    最神?奇的是,衣服都複原如初。


    昭瓷突然走了個神?。


    理?論上劍修的身材都挺好?誒。


    青衣的姑娘家湊得太近,薛忱稍一抬手,便能拽住她的袖子。


    那?單邊的耳墜不住晃動,煩人?得很。


    “你身上有別人?的氣息呢。”他溫聲笑道,另隻手輕輕撫著她脖頸處鮮明的紅痕。


    所過之?處,肌膚又變得白皙光滑。


    “誰弄的?”他慢條斯理?地收迴手,眸中卻如布寒霜,“你麽?”


    說最後一個字時,薛忱望向遠處雙手環胸的男人?。


    昭瓷弄不準他的態度,默不作聲。


    【不然我還能自己?弄嗎?你兩自己?的事自己?弄去?。】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當枚核彈,平等地創飛全世界——你兩更是重中之?重!】


    倏忽間,薛忱腰側那?把長劍如颯颯流星般,猛地穿過饕餮的胸膛。


    他唇邊同時留下道鮮紅的血跡。


    薛忱滿不在乎抬手一拭,望向她,笑吟吟地輕聲道:“我殺了所有人?,再放火燒掉這世界,就會隻剩下你我吧?”


    ……很刑,非常刑。


    在不周山時,他好?像更喜歡講一些詭異的話了,而且還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講。


    昭瓷沒應聲,盯著角落發呆。


    桀桀桀——


    耳邊突然傳來陣陣獰笑。


    身側的薛忱沒有任何反應,依舊蹙眉,抬手在太陽穴上按著,神?情懨懨。


    昭瓷便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那?聲音再一次響起?,她的心髒不受控製地飛速跳動,像是根本不屬於她似的。


    暗處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與她同頻共振。


    喪失意識前,她看見饕餮唇邊那?一閃而過的笑。


    昭瓷恍然大悟。


    他是要找個送死的。


    黑暗與嘈雜喧囂而上。


    迷迷糊糊間,昭瓷好?像成了躺著的體位,耳邊是熟悉的男女?爭吵。


    “她這病根本就沒得治!房子我們都賣了,欠了多少債,你看看有半點好?轉嗎?”


    “那?你這個當父親的,是想親手拔掉她的管子嗎?”


    沉默良久,男人?的聲音驟然軟下去?:“我有個同鄉發了,今晚迴村,我去?同他聊幾句,看看能不能……”


    話語戛然而止。


    視野裏是熟悉的漆黑,連鼻腔都是消毒水味,昭瓷恍惚刹那?,耳邊傳來細微的推門聲。


    一隻布著繭的、有些粗糙的手撫過她的額頭。


    昭瓷試探道:“媽媽。”


    “嗯,感覺怎麽樣?”女?人?的聲音與方?才不同,溫柔得很。


    “挺好?的。”昭瓷輕聲開口?,又像前世一樣問道,“爸爸呢?”


    女?人?溫聲迴應:“他去?給你買東西吃了,晚些迴來。”


    昭瓷乖順點頭,不再說話。


    “你好?好?休息。”女?人?笑著道,替她蓋好?被子,“別胡思亂想,都會好?起?來的。我等會和你爸再來看你。”


    不會好?起?來的。


    昭瓷想著,沉默地聽病房的門合上。


    桀桀桀——


    “這就是你最怕的事嗎?”古怪尖銳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想起?。


    昭瓷又能看見了,卻隻能看見那?團紅色的霧氣。


    “你怕死啊。”它嘻嘻一笑,環繞在昭瓷身側,嗓音裏藏著蠱惑,“不過也是,你生來就該死,不死你死誰呢?”


    “快結束你這沒有意義的一生吧。”它循循善誘。


    默然半晌,昭瓷沒去?反駁那?團紅霧。


    她重複著不論再來多少次,都依舊會做的事,趁所有人?的都不在的時候,拔掉了病床旁的管子。


    死亡幾乎與她每日為伴,是她最長情的朋友了,早沒什麽好?怕的。


    她隻害怕她的存在,會讓那?些愛她的人?痛苦,很害怕。


    紅霧得逞一笑,張牙舞爪地將她吞沒。


    被黑暗淹沒時,昭瓷沒有太大反應,打著哈欠,在病床上換了個姿勢發呆。


    視線裏突然閃過道亮光,如白晝般璀璨絢爛。


    昭瓷將手擋在眼前,半眯起?眼,一點綠光於她不留意間飛入體內。


    她又看得見了。


    就在他的不遠處,軀體如山、渾身覆著堅硬甲殼的魔獸之?上,玄衣少年傲然而立,衣擺、墨發無風而動。腰封束緊,收起?淩厲深刻的折痕。


    他手裏那?把長劍似有霜雪覆蓋,閃著凜凜寒光。


    玄色的六合靴踩著魔獸碩大的腦袋,微微用力,那?隻魔獸亦化作一抔黃土。


    少年徐徐撩起?眼皮望向她,走近了,站定在她的麵前。


    眼裏溫度不比看那?頭魔獸多分?毫。


    “過來。”他蹙眉,嗓音裏全是不虞,衝昭瓷伸出的手骨節分?明、纖長而又漂亮的。


    在一片狼藉間,幹淨得有些不像話。


    昭瓷微愣,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抓住了他伸來的手。


    很用力很用力,用力到指甲蓋都在他手背掌心掐出帶血的紅印。


    薛忱神?色很淡,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隻微曲四指,不易察覺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昭瓷正?要過去?。


    另隻手卻又被拽住,是冰冷的獸爪。


    “你還記得我們說好?的吧?”饕餮在對側平靜望著他,不滿道,“區區凡人?,又在秘境中,殺了便殺了,有什麽大不了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行啊。”薛忱神?色如常,輕挑唇角,衝著饕餮頷首道,“你我一體,你覺得你能挨上幾劍?”


    他笑得漫不經心:“反正?我能挨挺多的,以你為準。”


    昭瓷的手腕一邊被他攥著,一邊被饕餮攥著。


    聽他們打啞謎的同時,感覺隨時都有風險被撕作兩半。


    空中似乎能聽聞劈裏啪啦的火花聲。


    對視良久,饕餮先?鬆手,重重一哼卻不再說話。


    她猛然被扯入個冰冷的懷抱,額頭叩上去?前,被滾燙的溫度抵住。


    等她站穩,薛忱收迴墊在她額前的手,轉而撥弄了下昭瓷頰側那?枚小巧的耳鐺,另隻手仍攥著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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