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唿吸也是,隱隱約約地從他下頜處掠過。麻麻癢癢的?,帶起股奔湧的?奇怪感覺有。


    薛忱本能抬手想托住她,瞥見掌心的?血跡,立時屈了手背,不輕不重地靠在那截纖柔的?腰肢上。


    鐵鏈被牽動, 又是丁零當啷的?聲響。


    “昭瓷。”他垂了睫,很輕很輕地喊道, “你?怎麽來這了?”


    眸中赤色似乎淡去?, 又似乎沒有, 瞳仁緊鎖著她。


    地牢內除了仍未幹涸的?血跡,再無他物, 全然算不得雜亂。之前不覺得, 瞧見這抹白, 又覺得周圍過分得雜遝。


    “是我是我——不好意思。”昭瓷手忙腳亂從他身上離開, 定定站在他麵?前, 有些?慌亂地問道, “那個,你?還好嗎?”


    和石罌花換位的?事,她已經很熟練了。現在也是, 石罌花很自?覺地跑去?放風,隨時提供第二次轉移的?機會。


    唯一的?變故, 大概就是薛忱接了花。


    【該怎麽問啊啊,可以?直接問他有沒有入魔嗎?會不會不禮貌?】


    【但這裏魔氣是不是太濃鬱了點,我來晚了嗎?】


    【那那那小?說裏寫的?法子還能起作用嗎?】


    “昭瓷。”薛忱驟然開口,打斷她一發不可收拾的?嘀咕,嗓音極輕,“你?想問什麽?直接問。”


    想聽她直接說,而不是隔著個旁的?什麽。


    “啊。”昭瓷微愣,抿抿唇,撚弄手指半晌,才低頭小?聲道,“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你?沒入魔吧?”


    即使放得很輕,在格外寂靜的?地牢裏,她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沒有。”薛忱彎著眉眼,抬手將她揪在一處的?發絲理順,於鐵鏈當啷聲間,溫和重複道,“我沒有入魔。”


    【但小?說裏,你?最後還是入魔了。】


    “我們結過神魂契的?。”薛忱笑吟吟地提醒,見她沒反應過來,才又道,“隻要你?活著,我就不會入魔。”


    誒,神魂契還有這作用嗎?


    昭瓷愣了愣。


    原先來這,她隻是想著平息薛忱體?內的?魔氣。依古籍所言,隻要她在十米範圍裏,薛忱體?內魔氣就不會躁動。


    昭瓷仔細打量著薛忱,除了那雙撞色的?瞳孔,倒是沒有其他異常。他身上的?傷瞧著怖人,可之前就見識過的?,現在已經在迅速迴複了——識海裏也不再有奇怪的?激蕩。


    昭瓷稍稍鬆口氣,心情立時變得輕鬆不少。


    她側過腦袋,在芥子囊裏掏著東西。


    烏發往一側滑落,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


    薛忱目光短暫於其上停留,不知想起什麽,猛壓眼皮,懊惱的?神情自?眸中一閃而過。


    所以?他之前,為什麽會把劍架在她脖頸上?


    他別過腦袋,又瞧見少女染了灰、沾了血的?裙擺,驀地蹙眉,輕聲道:“迴去?吧,昭瓷。”


    想往上丟幾個潔淨術時,他才陡然反應過來自?己用不得術法,煩躁地一壓眼皮。


    “其實不用管我——入魔,比死了還是好點。”薛忱睫毛輕顫,錯開她望來的?視線,嗓音格外輕,“待這的?話,你?的?裙子會被弄髒的?。”


    可他對入魔的?抵觸,連昭瓷都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


    “那些?都是小?事。”她搖搖頭,認真道,“你?自?己說過的?,叫我記著和我結神魂契的?人是你?。”


    即使這神魂契,都不是雙方自?願結下的?。


    但薛忱橫在她與?死亡之間,她也會努力橫在他與?入魔之間。


    這叫禮尚往來。


    薛忱一字不落地聽完,抿唇,半晌沒再說話。


    確確實實,有神魂契在,她光站在那,什麽都不做,就已經讓他舒服許多。


    “不過我肯定會迴去?的?。”昭瓷屈了指節,小?心地在牆上輕叩。


    她經過他身側時,柔軟的?白色衣袖於手背拂過。


    薛忱毫不猶豫地轉手,指尖抓到那截衣袖時,又猛然迴神,手垂落身側。他輕之又輕地應了聲:“好。”


    話音剛落,姑娘家又輕飄飄開口:


    “但不是現在。”


    薛忱猛然撩起眼皮,被她叩過的?牆壁間,碧綠藤蔓隨縫而生,青蔥欲滴,米粒大小?的?白花一朵接一朵綻放,整麵?地鑲嵌。


    她觸過的?、碰過的?、站過的?地方,全都開了花。


    薛忱目光微動,身側指節蜷曲,似乎還沾著殘留的?溫熱。


    “你?還難受嗎?”昭瓷不再看滿壁的?小?花,蹦蹦跳跳到他身邊,肉眼可見地輕鬆起來。


    這是根據小?說裏的?法子改的?,魔氣除掉,薛忱應當就不大可能入魔什麽的?吧?


    她還一連往他和自?己的?身上都丟了好幾個潔淨術。


    薛忱搖頭。


    昭瓷將翻找出來的?瓶瓶罐罐塞給他,全都療傷用的?。


    “這個你?也不用擔心,我心念一動,他們就會沒有的?啦。”她指指長著藤蔓和花的?牆,瞧見薛忱眸中幾乎散去?的?紅光,長舒口氣。


    是說他不用擔心被人發現麽?


    其實也不怎麽擔心。隻要他活著,就沒人會管他。


    薛忱應了一聲,等過半晌,姑娘家還在繼續盯著他看,目光灼灼,似有了形體?一般。


    對視時,能清晰於她漆黑的?瞳仁裏看見自?己的?模樣。


    薛忱微愣,側過腦袋,唇抿成條直線:“你?……”


    【果然薛忱還是不受傷好看。】


    “怎麽了?”昭瓷靜等下文,卻見少年驟然噤聲。


    昏暗光線裏,他似乎一壓眼皮,有點兒豔色自?麵?頰閃過,看得不大真切。


    “你?什麽時候走?”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的?。


    昭瓷不假思索:“明早罷——不過要有人來,我跑掉也很快的?。”


    石罌花準備就緒啦。


    昭瓷轉過頭,實在沒忍住,捏著帕子替他把麵?上血跡拭淨:“關鍵看你?,我隻是有點怕你?入魔。”


    帕子觸及麵?頰的?刹那,少年明顯一縮,卻沒有退後,顫抖著睫毛任她動作。本就有點兒紅的?耳根子,現在倒像抹了把晚霞。


    不想她待在這兒,卻又真的?很想她待在這兒。


    薛忱烏睫微顫。


    /


    昭瓷沒能如原計劃一樣等到天?明。


    中途薛芸來了,她隻好趕緊潤,免得在那添麻煩,也帶走了一屋的?綠植。


    她有留藤蔓小?人,但這迴,薛芸搭了道結界,她隻能聽見他們交談很久,最終薛芸露出相當滿意的?神情,環臂遠去?。


    藤蔓小?人也因她周身起的?罡風而變得粉碎。


    昭瓷撐著臉,坐在地牢外的?顆樹上,剛入夜的?光線,不明不暗,傾斜著落在地麵?。她仰頭便能看見初升的?皎月,和寥寥幾點星子的?夜空。


    今夜會是什麽樣的??


    昭瓷蹙眉想,這些?劇情真的?能因為她而改變嗎?


    即使出來了,她也不敢走遠,就是希望神魂契能盡可能發揮作用。


    這樣薛忱即使再被灌魔氣,也不至於立時入魔。


    神魂契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


    僅僅是將神魂連在一起,為什麽就能平息魔氣?甚至殘卷裏也說,神魂契作用範圍內,結契雙方不可能有人入魔。


    為什麽啊?


    小?說亂套的?地方太多,留白的?地方也太多——她穿這個書跟穿了個寂寞似的?。


    視線裏,冷傲的?中年女子在仆從擁簇下離去?。石罌花也在同時給她傳訊,說裏邊空無一人。


    但它支支吾吾的?,昭瓷有些?許不好的?預感。


    倏忽間,枝幹輕微晃動,上邊坐著的?人卻無了影。


    昭瓷又迴到地牢內,四周安靜靜的?,從一開始就吸引她注意的?粗鐐銬也被取下,隨意地丟在角落,上邊沾著幹涸的?血跡。


    少年屈腿靠在石壁上,輕闔雙目,瞧著似隻睡過去?般。


    好消息,沒有魔氣。


    壞消息,薛忱暈了。


    “就那麽會兒,怎麽搞成這樣的??”昭瓷邊問石罌花,邊跑去?探薛忱的?鼻息。


    微弱,但肯定是有的?。


    他渾身沒受丁點傷,識海正常,也無魔氣環繞——但就是叫不醒,連昭瓷傳入他體?內作療傷用的?靈氣都起不得半點效果。


    “我不知道。”石罌花搖頭,“薛芸丟了好幾道結界,我根本什麽也看不見。”


    末了它又補充:“我叫你?是因為薛芸撤掉結界,和薛忱說,活下來就能出去?了。”


    這話說得……


    昭瓷抿了下唇,試圖往樂觀處想。


    比如薛忱應當不會入魔,或者總算不用在這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待著。


    昭瓷小?心攙扶起薛忱,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思索著該去?哪找個地方住。


    她抬眸望眼窗外,皎月正正明亮。


    /


    窗邊似乎有人在吵架,鬧騰得很,混著各種紛雜入耳。可抬眸向上望去?,銜在枝頭的?就是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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