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了?眸,就是那整片的饕餮紋,她連後腦都?被猛然摁住。


    耳邊心跳聲一陣一陣的,沉穩平靜。


    少年壓緊她的帷帽,嗓音低沉:“別迴頭。”


    /


    “尊主,好像被發?現了?。”


    巷子?裏最濃鬱的黑暗處籠著層結界,外人瞧來空無一物。但裏頭站著的,正是前不久失蹤的青雲宗宗主龐曉山。


    龐曉山蹙眉衝麵前那團血霧道,轉而將視線投到白衣少年身?上,他像是孑然一人。


    “那又如何?”那團紅霧緩緩凝聚,匯成模糊的人影,虛空而坐,“本座堂堂魔主,怕他不成?饕餮竟被封印在他體內,當真可?笑。”


    “仆非這等意思。”龐曉山態度極其謙卑,慌亂解釋,“仆是怕因這一時差錯,擾了?尊主您的大計。”


    “擾本座大計的,是你被青雲宗趕出來。”魔主聲音驟沉,蠕動間,一道冰棱穿透龐曉山的胸膛,冷道,“念你過往功勞,僅此一次。”


    “尊主您的實力恢複了??”龐曉山痛得滿額冷汗,卻狂喜道,“宋鳴的神魂當真非同?凡響。”


    捏碎宋鳴神魂的血霧是魔主的分身?。


    宋鳴雖假扮天選之?子?,可?到底受天道眷顧,神魂非同?凡響。魔主吸收他的神魂碎片後,果然同?先前那副虛弱模樣不同?。


    “半成吧。”血霧重新凝成一團,冷道,“是本座一時疏忽,才被饕餮與薛芸聯手迫害至此地步。”


    他又桀桀一笑,似是愉悅至極:“本座倒是好奇,薛芸折過一個夫君之?後,再在本座手裏折個兒子?,會是什麽神情?”


    龐曉山默然不做聲,想起當年的事。


    那時他還是名不見經傳的散修,天賦受限,為出人頭地不得不走邪道。哪想親兒子?窺破後,不單反對?,還夥同?旁人布下陣法,害他修為散盡。


    也是那時,他親眼見薛芸和她夫君重創魔主。


    但在最後一刻,薛芸不知為何猶豫了?。


    僅刹那,就足以叫魔主逃脫。


    龐曉山逮住機會,效忠魔主,兢兢業業替他做事。


    即使後來薛芸又聯手饕餮,將魔主封印入深淵,他依舊靠著從魔主那得到的好處,揚名天下,甚至還成了?青雲宗的宗主。


    魔主不許他更名。


    龐曉山曾經確實擔心自己?做的事被捅出來。


    直到修為大成的那天,他窺破了?天道的秘密。


    /


    心髒像被隻無形的手捏住。


    昭瓷驟然間喘不過氣?,鼻腔裏,隱隱聞得草木枯敗的氣?息。但也就刹那,一切恢複如常。


    耳邊心跳聲好似比之?前急促,卻不是她的。


    她臉貼著少年的胸膛,鼻尖被撞得發?疼,手腕也是,冰冷的力道收得很緊,禁錮著她的一舉一動。


    除了?方?才那下,昭瓷什麽也感受不出來,但也知道有事情不對?。


    好一會兒,薛忱收了?手,將她身?子?扶直,又把帷帽理正。指尖隔著那層紗,不經意地碰觸到她的耳尖。


    有點別扭。


    昭瓷不自覺躲開,邊揉著他碰過的地方?,邊小?聲道:“我自己?來,謝謝。”


    隔著薄紗,被她自己?揉紅的耳尖依舊醒目。


    薛忱定定看過半晌,俶爾彎眼,像找迴點場子?似地惡劣一笑。


    “行。”薛忱懶散應道,鬆開攥她的手,退後半步。


    喧鬧依舊,那股子?別扭感卻比方?才更甚。


    再退就要貼著陌生人了?,昭瓷往前挪挪,又問:“怎麽了??”


    “沒事。”薛忱笑容加深,眼底卻滿是寒意,“來了?點惡心的東西。”


    惡心的東西。


    昭瓷怔愣,記得小?說肯定有提過什麽。可?腦子?裏就像蒙著層霧,有東西一直想不起來。


    洶湧人潮自身?側用過,昭瓷立在原地,頭頂豔陽依舊,卻無端騰起股寒意。


    突然的,清脆的少年之?音響起:“昭瓷。”


    她驟然迴神,遲疑地眨眨眼:“嗯。”


    又補充:“在的。”


    人流沒有半分停歇,昭瓷呆立的那會兒,差點就被推攘著往旁邊擠去?。


    她費力往前走,想扯住薛忱的袖子?,自己?的袖子?卻被先一步拽住。


    冰冷的指尖試探著觸了?觸她的手腕。


    “你手要給我嗎?”薛忱彎著眉眼,溫聲解釋,“我怕你走丟啦。”


    昭瓷無意識地摩挲指腹,試探:“捏我的指尖嗎?”


    “嗯。”他坦率道,“可?以嗎?”


    【唔,可?以的,雖然有點奇怪,但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昭瓷隻是例行一問,看著他眉眼弧度加深,也跟著嘿嘿笑了?下,伸手去?扯他的指節。


    指尖相觸刹那,她想起點小?說的內容。


    魔主。


    惡心的東西是魔主——薛忱在書中就是這麽稱他的。


    薛忱有入魔跡象的當天,魔主恢複大半實力,承擔薛忱黑化前的大部分反派劇情。


    小?說裏,薛忱確實發?現魔主的行蹤,盡薛家職責追殺。但魔主壽與天齊,實力強盛,直到薛忱入魔當日,才得以取魔主首級。


    可?這之?前,魔主早已暗中栽贓,將自己?做過的壞事扣至薛家和薛忱身?上。


    薛家的滅門,薛忱的黑化,都?和這有不小?的關係。


    好奇怪啊。


    昨日她沒想起來。


    怎麽會想不起來呢?


    “薛——”昭瓷出聲,想攥住碰到的那節手指。


    倏忽間,眼前一花,像蓮子?被抽芯似的,她也被“刷”地從自己?的身?體裏抽出來。


    飄在半空時,昭瓷人都?是懵的。


    “薛忱。”慣性使然,她仍將他的名字喊了?出來。


    白衣的少年沒有反應。


    又一聲“薛忱”。


    昭瓷遲緩側目,看著她的軀殼,扯出和她一樣的神情,重複她剛說過的話。


    薛忱目光還落在“她”麵上。


    不高興。


    昭瓷很明顯意識到這點,想湊過去?,又不想離人群太近,便坐在附近的樹梢,晃著腿,於半空中自上而下地俯視。


    底下的“昭瓷”延續她的動作?,薛忱卻猝然收手,擰著眉望向麵前的姑娘家,甚至後退半步。


    “怎麽了??”假昭瓷問。


    薛忱凝視她半晌,平靜道:“別碰我。”


    假昭瓷有點委屈,又問:“為什麽啊?”


    薛忱不做解釋,神情愈發?冷淡:“也別說話。”


    “還有,離我遠點。”他蹙眉補充,衝遠處一揚下頜,不欲多說,“貓肆在那。”


    說完他便抬腳往那走去?,全然不管後頭的姑娘家。


    昭瓷晃腿地動作?一滯,垂眸,若有所思。


    薛忱不喜歡她碰他、不喜歡她吵吵鬧鬧的、還不喜歡她靠太近。


    昭瓷都?很認真地記下了?。


    如果能迴到身?體裏,她一定不會這麽幹的。


    不過要什麽時候才能迴去??


    昭瓷有點苦惱,倏忽想起在不周山看過的那張紙,寫有迴現代法子?的那張。


    少年從她坐著的那顆樹下經過時,似有所察覺,撩起眼皮,懶懶散散望去?,與她對?視個正著。


    眉眼昳麗,烏發?搖曳,之?前被她扯過的小?辮子?垂在耳邊,一晃一晃,襯得那顆紅痣愈發?醒目。


    昭瓷麵無表情,看著他平靜側首。


    仿佛無事發?生。


    白衣的少年少女很快經過她,往遠處的貓肆走去?。


    期間遇見熱情的大爺大娘,假昭瓷還會溫和接話,你一句我一句交談,昭瓷逐漸顯露地鐵老人看手機的神情。


    看自己?的軀殼做這樣的事實在太別扭——之?前那點不高興顯然也是因此。


    昭瓷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耳邊吵吵鬧鬧的,卻再沒有她能辨別的聲音。


    除了?方?才那幾?句,薛忱始終未發?一言,神情冰冷地望向假昭瓷。


    他也不催促,雙手環胸,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假昭瓷和這個說完,又和那個說完,這才蹦蹦跳跳跑到薛忱麵前,仰起臉,同?她平時那樣喊:“薛忱……”


    尾音都?沒完全扯出來,她便闔眼,癱軟著往前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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