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初受那般重的傷,修為盡失早晚的事,哪有抽調別人靈氣來用的道理?尤其他?還是你的兒子。我真?搞不懂你,薛忱這樣的好?苗子,誰都珍惜,隻?你恨不得他?去死。”他?壓低聲音輕斥,手裏攻擊和展陣的動?作不停。


    “誰的靈力?都是有限的,更遑論你這樣不知節製地使?用。這到底是私事,我一直不好?說,可你明知他?快靈力?枯竭,還要一味孤行地抽調。”


    頓了頓,賀川斬殺麵前的妖物,才又問:


    “這些人的命是命,薛忱的命就不是命了?”


    位高權重慣了,從沒人這般和她說話。


    薛芸一時間愣在原地,未第一時間反駁。


    持續多年,又是別人家?的私事,賀川也沒指望改變她,抬手喚來薛家?的弟子,溫和開口:“你們家?主舊疾複發?,煩請你帶她下去歇息吧。”


    自數年前一戰,薛芸便時不時舊疾複發?。嚴重了,甚至數月都見不著人影。


    弟子曉得事情嚴重,未多問,連連應好?,走到薛芸身邊,低聲:“家?主您看?”


    薛芸頷首,深深望賀川眼:“他?連命都是我給?的。”


    她躲開那名弟子攙扶的手,衝著另處,從頭到尾低頭的弟子道:“你來,護送我迴去。”


    那名弟子分外詫異,怯怯抬頭,與?薛芸對視又趕忙扭開視線:“好?的家?主。”


    賀川搖搖頭,再?沒說話。凝視遠方那片黑潮,定睛一看,他?才驟變神情:“不好?,魔潮竟然也在這時爆發?了。”


    “不可能。”薛芸緊鎖眉頭,第一時間跟著往遠處望去。果然黑壓壓一片,比之前還有組織性。


    歇息沒多久的弟子們,立時打起精神。


    “等會兒你先上,我們從四麵埋伏。”


    塵土滾滾,黑海似的東西麵容愈發?清晰。一時間,無人喘大氣,除了腳步聲隻?剩了唿吸聲。


    “我數三個數。”剛開口,為首的弟子卻突然止聲,驚道,“怎麽可能?”


    那群魔物,卻不是衝著玉溪而來,轉首與?妖物撕咬在一起。


    “這是怎麽迴事?”饒是賀川也不甚明白。


    但無論如何,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狗咬狗罷了。”薛芸背手轉身,走在那名弟子之前。


    “家?主。”弟子想攙扶她,又不敢,手僵在半空。


    薛芸睨他?眼,冷淡收迴視線:“走後邊。有事就逃,反正你也使?不上力?。”


    弟子收迴手,唯唯諾諾應好?。


    玉溪城內的狀況還算良好?,多能聽見哭啼聲,卻不見有多少人受傷。左右攤販空蕩,隻?有瓜果被掀翻了一地。


    修為倒退眾多,薛芸的實?力?隻?與?普通人無異。方才狀似隨手一點,挑出?來的卻是她向來看好?的弟子。


    薛芸轉過臉,沉聲道:“護城大陣曾有疏漏,叫一兩隻?妖物溜進玉溪。等會兒,你……”


    想叫他?帶人徹查,瞧見巷口搖晃而出?的孩子,帶著個虎頭帽,她卻突然止住聲音。


    孩童身後的黑霧突然凝成實?體。


    修真?界弱肉強食,卻也奉行強者保護弱者的原則。


    薛芸當?然不認為自己是弱者,習慣使?然,她一閃身衝到孩子的麵前,攔腰抱起,手裏銀光漸漸凝成實?體。


    隻?消一擊,這溜進來的妖物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出?手時,薛芸腦海裏莫名想起賀川的那句問話,“薛忱的命不是命嗎?”,猶豫了一瞬。


    電光石火間,黑色的觸手穿透肩胛骨。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孩童白皙的麵頰上。他?伸直雙手,咧開沒幾顆牙的嘴一笑,烏發?泛著光。


    那一下算不得致命傷。


    薛芸眼都未眨,抬手拭去那點血,難得放柔嗓音:“你娘在何方……”


    尾音未盡,她詫異低頭,一時沒反應過來腹部和胸部的雙重劇痛。


    兩把劍刃。


    一把小巧的匕首,被孩童緊緊握住;另一把,薛家?鍛造的長劍,握住它的人……


    薛芸沒迴頭,也沒問“你為什麽這麽做”的蠢話,而是笑了聲,捏住劍刃,任由它觸碰白骨:“魔主,許久不見,你這隱藏的本事可愈發?好?。”


    劍刃上有咒術,已然封鎖住她的內丹。此?時就算她想要抽調靈氣,也沒有了機會。


    “沒想到吧?你信賴有加的弟子卻早被我奪了舍。”魔主依舊頂著那張臉,得意一笑,“數年前,你與?饕餮設局封印我;如今這等被欺瞞侮辱的滋味,可叫你嚐到了吧?”


    懷裏的孩子張口,吸盡那片黑霧,成了粗壯的鎖鏈牢牢縛住她。若非血脈裏,還有股隱約的靈氣往外滲漏著抵禦,她定然要被捏成粉末。


    何其可笑,她救下的孩子是個想殺她的妖物,她想殺死的災星卻在救她。


    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從來都不是,一直都在拚命將她唯一的骨肉往死亡這條路上推。


    直到現在仍是。


    她不會願意今天之後,薛忱還活著。


    “好?大世界,無遮無礙。死去生來,有何替代?要走便走,豈不爽快!”薛芸想起很久前有人說過的話,低聲吟出?來,罕見地真?心一笑。


    往生咒。


    本就能用來勸該死之人去死,少接著流連陽間。


    是有一法能破解此?局,但她先前不願意用罷了。魔主了解她,也正猜中?這一點。


    處高位受吹捧已久,誰都不願意歸於虛無。


    “你也就嘴硬這一會兒了?”魔主雙手抱胸,以?種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薛芸。


    他?和天道做了交易。他?助天道毀滅世界,之後天道助他?與?魔族統治世界,如今也算天選之子,自然有恃無恐。


    薛芸睨他?眼,意味不明地一挑笑容。突然間,一股磅礴的力?量蕩開伴隨烈火。屬於修真?大能的內丹爆裂,在魔主震驚的目光裏,吞噬四周。


    薛芸自爆了。


    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當?初不願意的事怎麽突然間就會樂意。


    這股力?不足以?殺魔主,可勝在突然,他?得力?手下化作的孩童沒來得及展露身手便被抹殺;連魔主本人也失了條胳膊,被驅逐出?玉溪。


    最讓他?驚恐的,還是裏邊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竟然能抑製天道開的所有特權。


    那是所有薛家?人研究多年的結果。


    “薛芸。”他?咬牙切齒浮在半空,要往城內反撲,卻被上空的護城大陣攔住,“還有你養的好?兒子!”


    他?本就傷勢未愈,又被這一擊傷著,對此?根本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灰燼飄散,比他?逍遙多了。


    薛家?家?主死得突然又了無痕跡。


    火焚風吹,連灰燼都沒剩下。


    奮戰的薛家?弟子怔愣,遠處薛忱也似有所察覺,迴頭往南門的方向瞧去。身上枷鎖驟減,還有突然增多的靈力?,都在證實?他?的猜想。


    他?輕壓眼皮,麵上倒一片平靜。抬眸時,眸中?依舊冷然,不見半分傷感抑或難過,隻?手裏劍影愈發?迅疾。


    可妖物數量眾多,有天道做撐,更是源源不斷。即使?有不知為何成了友軍的魔物幫助,也難以?抗衡。


    好?在妖物的進攻,有跡可循且都是周期性的。


    在又一次的退潮期,有弟子受他?之命推著個青年上前,是已經瘦的不成樣的馮以?亭。


    “辛苦了。”薛忱和弟子行禮道。


    弟子趕忙還禮。


    馮以?亭往城下看了眼,輕咳一聲,得意笑道:“我早說過,你們都得死。如今不正是麽?這迴可不像之前那樣,世界重啟,天道是想直接重鑄世界,你們這些人都得死了。”


    悠悠歎口氣,他?又假惺惺道:“可惜你身邊那小姑娘了,若是與?我合作,她可能就會成為新世界的主角,哪用葬身此?地呢?”


    薛忱理都沒理,拎著他?的領子伸出?城牆大半截,底下妖物振奮。


    “想以?此?威脅我麽?”馮以?亭滿不在意,“你不敢的。忘了麽,我是魔主的分身。”


    魔物都知道,薛忱很早便被薛芸當?做驅魔的武器改造,身上有大半魔物的血。更遑論,魔主與?他?在天道那的定位相同,一定程度分當?了火力?。


    若他?死了,魔主實?力?被削弱,天道就會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


    “嗯,我不敢。”薛忱輕笑一聲,眉眼帶點戲謔,一根根鬆開手指。


    馮以?亭本沒當?迴事,可瞧見底下的妖潮和突然展開的陣法,卻突然慌了神。


    “你不會是要……等等等等。”被拷打時都不如這般慌,他?四肢亂蹬,還沒來得及再?往下說,唯一的支撐便驟然抽離。


    薛忱笑意加深,背著手,看他?帶著魔主的氣息,淹沒在妖潮裏,被撕作碎片。


    遠處一聲驚雷,似是天在控訴自己的不滿。


    良久,雷聲才散去。


    與?之一道的,是如潮水般四散的妖物。守城弟子麵麵相覷,抓緊了時間拭汗拭劍喘氣。


    祭天。


    這是薛忱從馮以?亭識海裏挖掘出?的陣法。隻?是他?怕是到死都不曉得,自己最有倚仗的東西卻已經給?人撅了底朝天。


    薛忱原先還奇怪,那群魔物怎麽這般執著於昭瓷。有些時候,甚至勝過了對他?的恨意。偏偏下手還輕悄,明擺了要抓活的。


    原因竟然在這。


    要靠昭瓷來祭天。


    城牆上,同樣著白衣的弟子擦淨劍刃,擔憂問道:“少主,靠他?祭天分散天道注意力?,恐怕也隻?是權宜之計啊,再?無第二?個魔主分身了。”


    薛家?與?天道長期抗衡,早有了自己應對的特技。他?使?了點障眼法,在天道那,便是昭瓷這最明顯的異數已被除去。


    不單天道會收迴衝她而來的那部分妖物,至少往後,她活在這世上是自由的。


    薛忱收了劍,白衣隨風飛揚。他?的眸色極淡,映著遠處朦朧的青山雲靄。


    “不周山。”半晌,他?驀地出?聲,抿抿唇,“布陣,把它們全轉移到不周山。”


    /


    “玉溪徹底亂了。”


    阿紫的聲音在識海裏響起,淡然得過分。像是憐憫,又像單純看笑話。


    “嗯。”昭瓷極低地應了一聲,往前幾步,看著滾滾碎石落入斷崖,又退迴來,輕輕道,“我知道的。”


    胳膊那片能號令魔物的印記,原先的劇痛不知為何突然淡去。甚至她本來一直連著咳血,現在卻隻?間歇性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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