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用‘一硝二硫三木炭’或者‘一硫二硝三木炭’的配方試試, 裝在薄薄的小罐子裏, 弄根引火線。”


    “季尚書, 本宮昨晚做夢了,皇上被北魏大軍重重包圍,夢裏就是一片火光炸開,才讓皇上逃了出來。”趙明月繼續編,“那火光和之前燃的火花一樣,伴隨著巨大的聲響。”


    “本宮醒來時, 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這兩個配方, 還有個名字叫‘火藥’。”趙明月問道,“季尚書您說這是不是上天給的警示?”


    既然外頭把她傳得那麽玄乎, 她偶爾“做做夢”也成的吧?


    季尚書一臉凝重, 娘娘確實得天地厚愛,才能有那麽多奇遇。說不定話本子還真沒說錯, 娘娘和皇上是命定的夫妻,兩人之間有絲縷相連。


    試個配方也確實不難。


    他看看趙明月眼底的青色, 做出來讓娘娘能心安也好。


    戰事吃緊,皇上失蹤,勤政殿何人不心焦?


    娘娘身為女子,年紀又小,能做到每日照舊議事、批折子已經是很了不得了。


    麵上看著還穩當,心裏多半還是驚慌懼怕的。


    “微臣這就讓人去試試。”季尚書道,“娘娘放心,一有進展,微臣就來告知娘娘。”


    隻是,皇上身處涼州,這火光是怎麽從京城過去的?


    他拍拍腦門,想什麽呢?隻是為了讓娘娘心安罷了。


    “引火線做長一點,人離得遠遠的。”趙明月再次叮囑道。這要真是做出了炸藥,別先給自己人炸死了。


    季尚書拱手,“娘娘放心,火花炸開會有碎片飛散,微臣定會讓人小心。”


    三天後,勤政殿議事結束,季尚書請趙明月前去觀看,趙明月拉上了李尚書。


    這位總能看出“爆竹”不隻聲響嚇人,還能用來炸人炸馬了吧?


    工部新研製出的“火藥”的威力不大,小小一個淺坑,但小罐子的碎片四散飛開,看著就危險。


    果然,李尚書兩眼在放光,“這要是用的火藥再多一些,罐子換成鐵的,做得更薄一些,在人身邊炸了,不得渾身是傷,兇多吉少啊!”


    “就是冷不丁來這麽一下,人沒炸死,馬匹也得驚了!季尚書,這火藥大有可為啊!”


    “還得是能扔出去的!”李尚書自言自語,“這引火線要澆上油,別沒燒到火藥就滅了。”


    趙明月:術業有專攻啊,李尚書這軍事素養杠杠的,她應該可以放心了。


    自此,天天催著季尚書的人變成了李尚書。


    季尚書的火藥改良有沒有讓李尚書滿意,趙明月不知道。


    她跟季尚書說完“上天警示”的第十天,涼州那邊接連傳來了好消息。


    “李將軍收迴了涼州。”


    時間正是趙明月和李尚書一起去看爆竹威力的那天。


    “北魏占了雲州後沒有繼續南下,又轉頭打向了涼州,大戰一觸即發,成敗在此一舉。”


    此舉雖然頗令人費解,但總比北魏南下攻打幽州要好。李將軍,可一定要贏啊!


    緊接著,好消息接二連三。


    “北魏大敗。”


    “北魏慕容烈已死。”


    好!好!好!


    “皇上受了傷,不危及性命。”


    放心了!放心了!


    就說皇上英明神武,有上天庇護。北魏那種荒蠻之地的國君如何能同堂堂大武皇帝相比?


    “大軍就要班師迴朝。”


    定要滿城歡慶,恭迎皇上凱旋歸來!


    勤政殿的大佬們看向趙明月的眼神齊齊變了。


    娘娘得天地寵愛,是大武的福星啊!


    趙明月的“上天警示”,季尚書早就偷偷跟其他幾人說了。


    主要是那配方太簡單又出人意料,這旁人哪會想到三樣東西磨成粉末混合,就有這樣大的威力啊。


    這邊娘娘剛做了夢,李將軍就收迴了涼州。剛做出了娘娘說的火藥,接著戰況逆轉,北魏大敗。


    趙明月借用了一次“上天示警”,勤政殿大佬們把“老天爺親閨女”的名頭牢牢安在了她頭上。


    趙明月放心了,這結果可真是太好啦!


    幾年後最大的威脅慕容烈死了,狗皇帝受傷了。


    這要是傷得有點重?那豈不是要早早退位養傷?


    就算是輕傷,他之前還有舊疾呢,多半活不了幾年了。


    人沒死也好,名頭還好用啊。


    這次大戰,趙明月認清了一個事實。


    她當不了一個好皇帝。


    她狠不下心來,她遇到強敵會束手無策……


    顧昱好多天不見蹤影,大理寺殺了很多人,關了更多的人,這些人多半會被處死或流放。


    顧昱跟她說,這些人通敵。


    有侯府,有文臣武將,還有許多其他的人……


    都是北魏早就埋在大武的釘子。


    他們的計劃是挑起京中恐慌,等北魏大軍兵臨城下時,開城門,裏通外合。


    趙明月躺在床上,望著張牙舞爪的金龍雕飾,一夜沒有閉眼。


    狗皇帝把顧昱留在京中壓根不是為了給她當幫手,是要找出京中的逆賊。


    雲州失守到底是力有不逮還是故意為之?


    戰況逆轉得這樣快,她深深懷疑雲州失守是狗皇帝故意的。


    趙明月還記得他雲淡風輕說出的那句話,“朕禦駕親征一是為了鼓舞士氣,二是因為北魏新君。”


    她當時就明白了皇帝要殺死慕容烈的決心。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皇帝眼裏的狠意。


    隻一眼就讓人如墜寒潭,他收得很快,她的心裏一直冰涼。


    那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他的對手。


    為了殺死一個慕容烈,拿整個雲州城做誘餌,犧牲無數百姓和將士的性命值不值得這個問題,她無法阻止也沒有立場去評判。


    她隻知道,那是她無法踏足的戰場。


    她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都很難,他可以拿一個城池去做誘餌,無視無數人的性命。


    趙明月拿被子蒙住頭。


    睡覺睡覺。


    太陽升起就是晴天。


    天亮得越來越早,趙明月頂著一雙熊貓眼進勤政殿。


    大佬們紛紛出言關心,“娘娘要不迴延福殿歇歇?北魏大敗,眼下許多的事都好辦了。”


    娘娘這是知道了皇上的下落,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啊。前些時日,娘娘一直憂心忡忡,眼下總算是放心了。


    “娘娘可要保重身體啊,今日沒有要事,娘娘休沐一日不打緊。”


    “娘娘既要操勞國事,還要照看小太子,確實也太辛苦了。”


    趙明月揉揉額頭,腦袋一片漿糊,確實也不是議事批折子的狀態。


    “那就有勞各位大人了。”


    延福殿裏。


    淑妃和賢妃帶著周琚玩兒,趙明月坐在秋千上慢慢蕩來蕩去。


    淑妃看她心緒不佳,隻當是這些時日太過緊繃,還沒緩過來。


    娘娘才剛過及冠的年紀,這肩上的擔子也是太重了些。


    這些時日娘娘看似和往常一樣吃飯說笑,折子越批越晚,眼底的擔憂也日益凝重。


    說起來,過幾天就是娘娘的生辰了……


    小孩兒在飛快的理解這個世界,上個月還隻能蹦詞呢,現在已經能完整的說出整個句子了。


    他每一天都比昨天知道的多,有時候還會“口出驚人”。


    小小的身子裏仿佛有無窮的力量,整天咧著嘴笑嗬嗬的。


    “娘,娘,好喝,給娘喝。”周琚舉起手裏的小杯子,想要遞到趙明月嘴邊。


    趙明月接過喝一口,“好喝,琚兒喝。”


    周琚高興的揚起笑臉,看著趙明月眼裏都是開心。


    賢妃羨慕,“琚兒真孝順,好吃的,好喝的都要給娘娘嚐嚐。”


    鮮榨的果汁帶著酸酸甜甜,酸味久久不散,在心裏發酵,帶著澀。


    周琚總是會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給她,至少也要先給她。


    這些時日她很忙,都很少陪他玩兒,吃飯是賢妃來喂,偶爾哭鬧也是淑妃哄得多。


    他仍然滿心滿眼的依賴和愛著她這個娘親。


    而她,曾經想要扼殺他的出生。


    在他出生後,他在她眼裏先是太子,之後才是她的孩子。


    趙明月看著自己的手,指腹上的繭子已經很厚了。


    她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顧昱砍了那麽多腦袋,不也是她批複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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