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著手部的疼,湊進去細聽,隻聽得了連綿不斷的——


    “好看。”


    不久,遠處有蕭聲傳來,越來越近,林秀想到之前小廝說蕭良玉經常來這裏,莫名覺得心虛。


    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兒子,武功定然不差,要是被發現了,兩個人都要完。


    林秀已經確定了這個人就是魔教大祭司,不過看起來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為了防止她說話,林秀將那株蓮花小心地掩在她深紅的唇上,卻不料她的手突然收緊,叫他疼得差點叫出聲!


    “嗯!”


    “是誰?”


    蕭聲停下了,蕭良玉提起了警惕心,隨後他聽到了衣帛撕裂的聲音。


    他自以為了然,暗罵了一聲有傷風化,急急走了。


    母親總是請些三教九流之輩住家裏,沒想到這些人竟大膽到在他的蓮池裏苟且!


    而蓮池內,林秀手裏還攥著情急之下扯碎的鬥篷外套。


    那廬山真麵目總算顯露,她頭戴銀冠,頸配銀環,叮當作響,璀璨奪人,乍一看像是苗族中人,可穿的卻是漢人的黑緞長裙,用銀絲繡著繁複的魚紋。


    “失…失禮!”


    他把手奪了出來,人已經走了,他趕緊坐了起,又念了聲阿彌陀佛。


    林秀閉著眼,卻聽她道:“禿驢。”


    什麽?


    緊接著頭上一沉,他睜眼時那人已經將苗冠戴在了他頭上,她頂著一頭釵環亂配的淩亂發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有幾分癡態地說:“好看。”


    白衣僧人戴著精美絕倫的銀製苗冠,手持蓮花,煌煌更似神人。


    他歎了口氣,小心將頭頂的苗冠扶好,然後問:“不知施主該如何稱唿?”


    她又呆了一兩秒,似乎在消化句中的意思,最終說:“銀魚。”


    短短二字,再無廢話,也應了她寡言的相貌。


    “那你…為何來此?”


    反正周遭無人,他幹脆將問題放現在問遍。


    麵前的人忽而難受地皺起眉,最後吞吞吐吐說:“?????藥…找藥…”


    “可是生病了?”


    “……蟲子,有蟲子…腦袋,被蟲子吃了……”


    她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癡癡呆呆的,問什麽就答什麽,腦子確實不正常。


    不過說是被蟲子吃了這一點,也太過駭然。


    讓她迴去?還是藏在身邊?


    後者做起來實在是麻煩,卻能減少意外。


    猶豫間,那人已經抓住了他腕上的佛珠。


    “你…可還記得迴家的路?”


    她烏黑的瞳仁一片茫然,林秀會意,當前她這狀態,恐怕也迴不了家。


    於是他轉而將手中的蓮花琉璃珠戴在了她手上,據說這禦賜之物,有安神補氣,清明靈台之效。


    也不知能不能緩解一下她的病。


    他問:“可願跟著我?”


    意料之中,她毫不猶豫點頭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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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下蠱◎


    夜色濃重。


    身穿袈裟, 頭戴苗冠的和尚又道了一聲“失禮”,輕而易舉攬起一黑衣銀飾的女子,施著輕功, 踏過諸多鼾聲如雷的廂房,迴到了房間。


    無相寺的和尚修的不僅僅是佛法, 還有身法,因為不欲沾染過多江湖紛爭, 修的多是防身之術, 其中以輕功最為飄逸精妙。


    踏葉無聲。


    便是最為警惕的刺客之流,怕也察覺不到。


    銀魚手中還揣著那朵白蓮,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被他抱起時也沒有絲毫掙紮, 加上她極低的體溫,沉寂得像個死物。


    廂房內隻有一張床,明日還有小廝要過來送菜, 他先不考慮今後如何將人帶迴去, 眼下,藏人, 也是個問題。


    林秀範了難。


    苗冠放在櫃子裏,一人坐在床上, 一人立在床前,相顧無言。


    那朵白蓮離了水許久, 變得有些蔫頭耷腦的, 始作俑者將手掩在寬大的袖子下,摩挲著嫩綠的莖部, 將它轉了一個小圈。


    “要死了。”聲音毫無感情, 仿佛隻是簡單陳述一個事實。


    她的眼皮動了動, 目光垂向了手中的蓮。


    林秀瞥了一眼蓮花,將手伸到了她麵前,說:“先交給我吧。”


    當下便是得過且過,能藏一陣便藏一陣,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也不方便交流。


    那人看了他一眼,轉而將另一隻冰冷的手放了上去——嚇了他一大跳。


    出家人不可近女色,林秀當即把手收迴去。


    她似乎很疑惑,手依舊懸在空中,穩穩地停著。


    這副模樣倒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讓林秀覺得自己小題大作了。


    “是花……”


    他補充了一句,又慢慢伸出手,對方遲疑了一會兒,隨後將握著花的那隻放上——


    林秀緩了口氣,可那人的手卻還跟個拳頭似得握著,那蓮花兒根本就不好拿出來,於是又道:“鬆一鬆。”


    然而她反手抓緊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有股狠勁兒。


    也不知她是故意的,還是沒聽懂。


    花的莖部被擠出了綠汁,通透的白瓣兒在二人的袖間微顫。


    慘白的手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剛見麵不久,便開始動手動腳。


    “鬆手。”


    手腕被握出了紅痕,雖不至於到斷的程度,卻也十分難受。


    他這番說話用重了語氣,兩人無聲對峙了會兒,麵前的人像個木頭般見他的眉越皺越深,才鬆了手。


    手上的束縛被解除,林秀趕緊把她手中的花救出來,插在了桌子上的花瓶裏,而銀魚支起一條腿坐在床上,聽著眼前人的動靜,看著腕上的琉璃珠子發呆。


    “你…該睡了。”


    對方腦中有疾,林秀每一步都要提醒一番,免得她不懂,不過男女共處一室未免讓他羞赧。


    小僧見她不答,摸上一邊的床簾,床簾已經放下一半,她突然蹦出一句:“吃藥。”


    這藥還得是睡前一顆?難道是治她的腦疾的?


    他於是問:“藥在哪裏?”


    魔教燒殺搶掠多年,應當不缺錢財,能讓大祭司親自來望月山莊找的東西定然是有價無市,但若是知道得再具體些,他或許還有機會與他人尋個條件討要。


    她張了張唇,眼神放空,良久,搖了搖頭。


    那副癡茫的樣子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描述不出。


    唉。


    “……先睡吧。”


    簾子即將全部放下,他突然想起來,不放心地囑托道:“明日我若未曾拉開這簾子,你切莫出來——可好?”


    句子太長,她消化了好久,那雙烏黑的瞳仁微微閃爍著,遲鈍地點了點頭。


    林秀瞥了一眼她頭上的銀飾——心想戴著睡覺肯定不便。


    不一會兒,他便將那人的銀針,銀簪以及銀梳徒手卸下,有幾縷頭發不受控地散到頰邊,墨色與蒼白對比得更加明顯。


    簾子一遮,林秀在蒲團上跏趺而坐,想著迴去後還要開壇講經,便複習起了經文。


    不小心頌出了聲,那床簾裏的人突然說了聲:“吵。”


    明明已經放輕了聲,怎還是吵到了她?此人聽覺未免也太過靈敏……


    林秀幹脆放下了經書,打坐入定。


    房中的人唿吸逐漸平穩,昏沉的黑暗中,一道頹靡的黑影靠近了和尚,在離他一指寬處,靜靜凝視著。


    卯時,小廝按時來敲門,林秀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迴頭看了一下床。


    床簾還和昨晚一樣散著,並無不同。


    昨晚總覺有人在對著他的脖子吹氣,難道是錯覺?


    小廝端著飯菜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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