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沒讓,抱著大郎說:“乖乖,你吃了這個就沒人要你了。狗也不能吃啊。”


    大郎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撒嬌耍賴,哄得杜嬤嬤給它做了打了兩個雞蛋的湯才慢悠悠地趴樹底下睡覺去了。


    寧宣洗完澡過來,段圓圓還在鏡子跟前包頭發。


    他走過去先聞了兩下表妹,滿鼻子都是茉莉花味,這才坐下來靠著段圓圓說話。


    段圓圓接過丫頭的帕子給他用力地擦頭發,擦得寧宣脖子都紅了,寧宣吃疼,笑著把人按在腿上說:“現在聞兩下頭發也不讓聞了啊?”


    段圓圓老實了,好生給他擦頭發,忽然道:“史二郎跟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之前沒看到人她還以為史寶杉是一個傻乎乎愣頭青。


    今天看他神色談吐頗有少年老成之感,史姑娘才更像個傻的啊。


    總之史二郎跟她想象中的書呆子完全不一樣。


    “他是史家這一代的獨子,他就是想變書呆子史家也得找人給他治好了。”寧宣笑了兩聲,史寶杉少年氣有,但少年氣又不是傻氣,都能當秀才了能傻到哪裏去?


    可能這就是當局者莫旁觀者清,圓圓都看出來史家不對勁,史寶杉還在擔憂史家會改姓。


    其實他的處境隻要能中舉就迎刃而解。


    史家人早就跟史寶杉說過,現在庶務不要他管,以後他成了舉人老爺,他不想管族裏都得求爹爹告奶奶讓他管著。


    大家族裏隻有宗法沒有王法,老娘都能挫磨死,更別說一個贅婿。


    當然如果史寶杉沒中,他又不善經營,那還能說真有點危險。


    ——宗族馬上就能把他們兄妹活吞了。


    現在有人給他管著也還不錯,以後找機會把姓戴的擼下來就是了。


    段圓圓沒想明白:“你說得這麽簡單的史二郎怎麽這麽怕那個姓戴的把家產拿走?”


    寧宣輕輕歎了口氣道:“我之前也不是很清楚,今天之後才算明白了。現在史家鬧成這個樣子,或許還是史寶杉對這個妹妹有愧疚。”


    誰不知道史姑娘是替他去送死的?雖然老太太是無心養死的史大郎,可她養史姑娘的時候精神比養史大郎還差,史姑娘從小就三災兩病的,可能也是在裏頭過得不怎麽好。


    史家老太太的愛是真的,會傷人也是真的。


    如果史姑娘自己拿著家業,史二郎或許不會再去爭奪,但如果家產握在贅婿手裏那就不一樣了。


    史寶杉是對史寶章有愧,不是對那個姓魏的有愧。


    史家現在還盼著史姑娘能迴頭,才會這麽由著她來。當他們對史姑娘的耐心全部消耗殆盡的時候,可能就是她倒台的時候。


    段圓圓想,果然男人最不怕的就是女人。她心裏招贅就是一個古代姑娘最幸福的生活。可在表哥看來,這種幸福竟然也是推推手指就能摧毀的。


    兩個人你給我擦頭發我給你擦頭發,屋子裏還有比這個更臉紅心跳的時候,但素衣覺得沒今天燙人,她悄悄扯著人出去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仙人板板的,差點被憋死。


    杜嬤嬤也朝裏頭瞧了瞧,看兩個人好得很一個人似的也高興,道:“太太這下在家裏要放心了,不出三年我看她就能抱上外孫了!”


    米兒搬了兩個凳子給她們坐著,自己在邊上磕瓜子兒吃泡椒雞爪。


    段裕看姐夫在家,洗了澡也想過來玩,走到門口杜嬤嬤就把他攔住了,杜嬤嬤把給米兒買的泡椒雞爪分了他兩個塞在嘴裏道:“誰叫你來的?快迴去!”


    段裕幽怨地看著她跺腳:“嬤嬤!你跟了姐姐後就不疼我了。”


    杜嬤嬤說:“沒良心的東西!我奶了你三五年,親女兒吃的奶水都沒給你的多!”說完又小聲道:“傻子,疼你才不讓你進去呢!你姐夫你姐姐在裏頭互相擦頭發,你進去幹什麽?當火爐子給他們烘幹啊!”


    段裕聽得臉紅了,詫異道:“大姐跟姐夫感情這麽好嗎?”


    段圓圓給自己也擦過頭發,這個不稀奇,可寧宣這老東西也會伺候人?


    杜嬤嬤用鼻孔冷哼一聲攆兔子似的攆他:“反正你姐夫在的時候也少來!”


    那自己真沒能來的時候了啊,難道讓他隻能等著姐姐傳喚嗎?


    段裕把大郎抱迴去了,嘴裏哼大姐在家時教他的打油詩:“小狗小狗單身不愁,別人有愛,我有小狗。”


    第二天一大早杜嬤嬤就拎著飯菜把三個人叫起來。


    她想著裕哥兒這幾天就要去學裏,還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魚肉豆腐吃。


    魚肉打成圓子放在油鍋裏炸,這個東西要控溫,控三次溫以後魚肉就跟芝麻團一樣鼓起來,外邊皮很薄,撕開是空心兒的,加上香菇豬肉小蝦進去做餡兒,配著大骨頭湯當餛飩餃子吃。


    一口下去汁水就往外冒,鮮得很。


    裕哥兒愛吃這個,不放紅油一個人就吃了三碗,放了筷子額頭都直冒汗。


    天氣熱起來了,吃魚蝦蟹才痛快。蟹性寒涼,寧宣不讓她多吃,段圓圓又愛吃黃。倪婆子用蒸熟不要骨頭的黃魚肉做了假蟹。


    尖銳的黃魚肉用油煎了,再放雞湯燒滾,水開了就加鹹鴨蛋下去。加上香菇、蔥、薑汁和酒,吃的時候要用一點醋來調味。


    跟蟹黃味道很像,魚肉也像蟹肉,很清甜。


    這一碗假螃蟹做了就隻有段圓圓配粥吃了一碗。寧宣勞碌命,歇了一天怕外頭有事,他夏天又吃不下肉菜,喝了兩大碗綠豆粥就戴著眼紗出門了。


    桌子上就剩段家兩姐弟,這迴段圓圓沒攆他,隻是問他什麽時候走。


    裕哥兒說後頭先生放假,他能先去拜一迴,等到月中就能去了,但要先寫策論給先生瞧一瞧。


    段圓圓跟他到時候把禮單拿過來給他看看。


    段裕唔了一聲,盯著她的假螃蟹說:“你不吃了嗎?”


    段圓圓點頭,她已經吃飽了。


    段裕就把剩菜扣到自己碗裏吃幹淨了。


    段圓圓看著他說:“你現在胃口好大!”


    段裕笑著沒開腔,長個子的就是容易餓,不像隻會越變越老的人,食欲隻有往下掉的時候~


    吃完了飯段圓圓就拉著段裕在花廳下棋,她好奇地問杜嬤嬤那頭生了沒。


    杜嬤嬤搖頭說大夫進去兩三個了還沒生下來。


    從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裕哥兒驚了一跳,他不懂生育之事,也知道這麽久不生是大事。就是能生下來孩子也多半被憋死了。


    寧家怎麽老死人啊?裕哥兒覺得這地方有些不祥。


    杜嬤嬤扯著他道:“生下來才是鬼門關!她是個貴妾,進二老爺接了她進來沒多久就把整頭婆娘送走了。到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三個東西不敢跟畜牲爹頂著來,又要顯得孝順,非把這個弄死不可!”


    段圓圓和段裕在家養花摸狗,方小太太鼻間隻能聞到血腥味。


    嬤嬤抹著眼淚說:“姑娘,再用點兒力氣,就要出來了。”


    她是真盼著方小太太平平安安的,最好一舉得男。她從方小太太落地就開始伺候這個姑娘。


    方家以前也是殷實人家,娘老子也有百畝多地,後來有了個什麽總督過來,指著他們家的地就說這個以後是官家的。


    方家不得已把姑娘嫁給了當地的知縣,幾乎快把家產全賠進去才留了幾畝祖田下來,誰知道總督的狗腿子太多,愣是說姑爺強占民田,活生生把他變成了罪人?姑爺受不得辱,最後一根繩子吊死了。


    方小太太帶著女兒去了楊知縣家裏,靠給他做小換些米麵吃穿度日,她年紀大沒姿色了隻能到鄉紳家裏洗衣服幹粗活,主家舍不得給她挪屋子,她寒冬臘月都睡在馬棚子裏。


    好不容易跳出那個火坑,嬤嬤實在不想再被賣了。


    她抬手打了穩婆兩巴掌說:“我姑娘要是活不下來,這把剪刀等會兒就插在你脖子上!”


    穩婆嚇得手不停地抖,她鬧過也偷偷跑過,屋子裏的丫頭怕她跑了自己要頂缸,把院子裏圍得鐵通一樣。


    穩婆尿了迴褲子,七手八腳地換了幹淨衣裳,知道是真跑不脫了,這才咬著牙說:“我給她剪一刀,你去拿上好的人參,最好過百年,藥力強給她吊著氣,到時候血能止住人就能活了。”


    嬤嬤一聽就傻眼了,人參就幾兩銀子一錢,百年的老人參得多少錢?寧家人防賊似的防著方小太太,家裏哪來的百年人參?


    穩婆看著屋子裏擺得這麽華貴,還有些不信寧家的貴妾連人參都拿不出來。


    嬤嬤有苦說不出,貴妾再貴也是妾,裏頭這個老爺連糟糠之妻都能說丟就丟,能對方小太太多上心呢?屋子裏的擺設都是放在這充門麵的,他還時不時要過來數一數看東西有沒有少。


    錢,一分也沒有!


    方小太太鬆開嘴上的布條,半天才流著汗說:“嬤嬤我有,箱子裏頭,你去拿。”


    嬤嬤急忙邁著腳去了臥室,打開一個老樟木箱子,從裏頭挖出一個豬皮紙包兒。


    方小太太當家也不是白當的,隻要能讓主婦碰到錢,無論如何也能給自己剩幾個下來。


    她偷偷在薛珍補身的人參上剪了幾根須子下來包著,就是等著這個時候用,不過她本來氣想留給琴姐的,現在是顧不得了。


    穩婆一聞味道直搖頭,道:這個放壞了沒藥性,要大片的才有用。”


    嬤嬤沒敢跟方小太太說那些包在外頭直掉淚。


    這叫人怎麽活呢?


    琴姐聽著就跑出出要人參,她想先找薛珍,守門的說薛珍迴娘家了,她又邁著腿去兩個便宜哥哥屋子裏要。


    另外兩個還摟著妓唱曲兒,院子裏擺了兩桌子好酒好菜。


    琴姐笑著湊上去福身說:“二哥哥,三哥哥,娘要人參,你們哪個有?先借一支給我,日後等爹迴來再叫他還。”


    寧二寧三沒想到這麽個丫頭片子還挺能屈能伸的,這時候還敢來問自己要保命的東西。


    也不怕被藥死啊,兩兄弟互相看看,把她拉起來往她手裏塞點心果子說,你是小孩子,誰知道你要來幹什麽?寧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的,不是不能給啊,你叫你娘一起過來,我看著她才能信你的話不是?


    娘都要死了怎麽走到這裏來?


    琴姐盯著果子還想說話,寧二身邊的丫頭就笑:“借?你拿什麽借?借了你還得上嗎?”


    鄉下來的叫花子,還借上東西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寧二輕輕罵了兩句就揭過去了。


    琴姐想著娘,忍了半天氣也沒拿到東西,心裏又著急,看他們發笑心裏也冷笑。


    以後有你們哭的時候!


    兩個妓常出入寧家,看琴姐站在門上怪可憐的,就扭臉子罵她,讓她快迴去。


    又跟寧二捂著胸口撒嬌道:“不給怪不好的,我們姐兒兩個還在裏頭,要是鬧出命,你爹迴來還有什麽活頭?”


    寧二也不想在自己女人麵前沒麵子啊,他就讓婆子去箱子裏翻了一包人參送過去。


    兩個妓看著都是碎的,但碎的也能用啊,熬一熬嚼一嚼說不定就活下來了呢?


    至於其他的她們就管不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啊,她們的都還沒著落呢。


    琴姐拆開遞給嬤嬤,方小太太下頭挨了一刀還是沒生出來,這迴她連叫的力氣都沒了,婆子跪在地上哭著說這個還不如太太自己存的好,吃了就跟喝水似的頂什麽用呢?


    說完她磕頭道:“現在剪開肚子搞不好孩子還能活。”琴姐踹了她兩腳說你敢剪肚子我就剪你的腸子:“我要我娘活,裏頭那個活不活的,誰管它!一團爛肉生出來也是孽障!”


    婆子就說還能順著下邊再剪一刀試試,但再沒好藥材,她也是活不成。


    琴姐看了看下頭都是血的娘,過去給她擦擦汗,問:“娘,你沒事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圓圓記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竹筍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竹筍君並收藏圓圓記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