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花溪別院一片寧靜。


    就連那些蟬鳴似乎都因為那兩場爆炸聲而閉上了嘴。


    王正浩軒此刻再看向李辰安的時候,眼裏再沒有了絲毫輕視,因為他知道了這神器確實能要了人的命!


    魚能死,人也會死!


    自己沒死,那是命大!


    他心有餘悸,此刻才很是慶幸。


    阿木呆呆的坐在了涼亭的那圍欄上,他依舊看著這片荷塘,忽然發現這或許就叫物是人非、不對,那些荷花全沒了,人反倒是沒變,除了師弟少了眉毛頭發,所以應該叫……麵目全非!


    他本將對鍾離若雨的那份思念寄托在了這荷花之上,這些日子靜看荷花,他甚至已知道那些花何時會開何時會謝。


    但現在……它們全沒了。


    那還看啥?


    若雨小姐和齊知山恐怕正在這晚霞中並肩而立,正在看燕子歸巢,正在看花開花謝。


    那樣的美麗是屬於若雨小姐的。


    我什麽都沒有。


    不。


    我還有兩個兄弟!


    阿木起身,轉身,臉上忽然露出了極為少見的一抹笑意。


    “師弟,你真的變得不帥了!”


    王正浩軒聽到這句話,便覺得胸口一疼,仿佛被人刺了一刀。


    他瞪了阿木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像以前那樣沉默寡言才是最好的!”


    而此刻安自在也看著那片荷塘,不過他看的不是那些殘花,而是那滿塘的死魚!


    作為曾經神武軍的驃騎將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李辰安搗鼓出來的這神器在軍事中的應用。


    如果將這東西投擲於敵陣之中……


    轟的一家夥,那些敵人會不會也如這死魚一樣人仰馬翻?


    應該是可以的!


    就算弄不死人也能驚了敵人的戰馬。


    敵人的陣型會亂,這便給了己方最好的戰鬥機會!


    他此刻也轉過了身來,再看向李辰安時,那雙因為胖而變得很小的眼睛裏露出了一抹明亮的光芒。


    “這玩意能否大量製造?”


    李辰安點頭:“能!”


    “好,你再做一個,我帶去侯府!”


    這意思當然明了,他這是要帶著這東西去告訴樊老夫人,讓樊老夫人和侯爺親眼見見這玩意兒的厲害。


    以他們的英明,當能明白這東西在戰場上的巨大作用。


    如此,他們就更能明白李辰安這個孫女婿活著的最大的價值——


    作為寧國堂堂的侯府,作為侯府的老侯爺和老夫人,他們看待某個人的時候隻怕更多的是看這個人對家族能有多大貢獻。


    雖然老夫人疼愛三小姐,雖然三小姐和李辰安兩情相悅,但在安自在這些日子看來,李辰安的詩詞文章……恐怕並沒有打動老夫人的心。


    畢竟是軍人世家。


    倒不是說勢力,而是講求一個實際!


    老夫人能保護三小姐一時,卻無法保護三小姐一世。


    所以在三小姐的這件終身大事上,老夫人至今還是在猶豫,故而沒有立刻見見李辰安。


    可若是將李辰安製造的這神器讓老夫人親眼見了它的威力,這件事隻怕立馬就會敲定,老夫人和侯爺甚至會直接到花溪別院來。


    無它。


    這玩意兒的作用太過巨大,幾乎能夠左右一場戰鬥的勝負。


    這是個寶貝!


    李辰安自然也就成了最大的那個寶貝!


    李辰安當然明白了安自在的意思,他拱手一禮,“多謝!”


    他轉身向那小雜院走去,路過荷塘,看了看那些死魚和殘花,覺得有些煞了風景。


    ……


    ……


    而此刻的定國侯府。


    鍾離破的書房中。


    鍾離若水抬眼看了看她的母親。


    母親的臉上一臉的憤怒。


    她又轉頭看了看奶奶,奶奶的神色依舊如常,而爺爺正端起了茶盞,似乎借此掩飾此刻的尷尬。


    “我和辰安之事,用不著商量!”


    鍾離若水又看向她的母親,言語極為堅定。


    “我這輩子就沒想過要找一個武夫!”


    “從我懂事、從我開始憧憬未來的夫婿的時候,我就明白自己要找一個怎樣的人!”


    “他一定是個文人,所以我才在三月三於畫屏湖弄了那以文選婿……不是以武選婿!”


    “我知道自己不能練武,所以我才使勁的賺銀子!”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賺那麽多的銀子麽?”


    “因為我知道在我們這樣的家族,你們所有人……包括爺爺和奶奶,都希望我能嫁給一個有強大背景的世家,甚至是嫁入皇室!”


    “這非我所願!”


    “所以……你若是依舊要堅持將我和辰安分開,我可以離開鍾離府,我賺的銀子,足夠我和辰安這輩子衣食無憂!”


    榮怡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知道女兒真的長大了,也才知道女兒比所有人想象的更聰明!


    她早已在預防著有這麽一天。


    她為了追求她所謂的幸福,甚至不惜離開定國侯府!


    可是……


    榮怡音看了看樊老夫人,“母親,有些事,還是您給她說比較好。”


    樊老夫人沉吟片刻,“若水,奶奶並不反對你和李辰安之間的事。所以他才能安然的入京都,才能住在你的花溪別院。”


    “但奶奶這些日子卻並未見他,是因為奶奶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見他。”


    鍾離若水一愣,“既不反對,為何不見?”


    “因為你的身體!”


    鍾離若水頓時瞪大了眼睛,小嘴兒喏喏,她顯然從奶奶的這番話中覺察到了什麽,隻是她自己不願意相信罷了。


    過了數息她才說道:“孫老說我的身體已無大礙!”


    “昨兒個小武還來過一次別院,送來了一罐子湯藥,他也說我已無大礙。”


    “小武不會騙我,因為他從不騙任何人!”


    “再說……再說如果我身子真有問題,寧知行當知道,他又為何會想要向我求親?”


    樊桃花垂頭,手裏轉動著一串佛珠。


    珠子轉的忽快忽慢,這便是她內心的不寧靜。


    她注視著鍾離若水,那雙老眼裏有些不忍,卻還是說了一句:


    “你的病,並沒有根除,僅僅是被壓製了下來!”


    樊桃花手裏的佛珠不再轉動,她似已下定了決心,不再向鍾離若水隱瞞這事。


    “小武至今也隻對你說了謊,因為這是他師傅的命令!”


    “至於寧知行,他確實也知道,他這麽急著想要娶你,怕的就是、就是你出現了意外。”


    “他想要和你成親,要的隻不過是定國侯府的一個態度。”


    “咱們不說這些,你的病要想根治,隻有一個辦法!”


    鍾離若水頓時一驚,她也看著樊桃花,卻並沒有問是個什麽辦法,而是問道:“這麽說……我依舊會死?早死?”


    樊桃花沒有迴答,這就是最好的迴答。


    鍾離若水的那雙眼裏的神采漸漸褪去。


    她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這一瞬間流逝,她甚至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涼意!


    她坐的筆直的腰也彎了下來。


    她伸手捧起了桌上的茶盞,似乎想要感受一下從那茶盞上傳來的溫暖。


    她的眼裏擎著淚水,卻拚命的忍著,沒有讓一滴眼淚流出來。


    她現在明白了所有人都騙了她!


    她也明白了為什麽從小到大,定國侯府的每一個人一直都寵著她,都讓著她,什麽事都順著她。


    原來自己是個將死之人!


    原來孫神醫並未能將自己從鬼門關前給拽迴來。


    她沒有去怨任何一個人,更沒有去怨孫神醫或者小武,是他讓自己多活了這些年歲,並在最好的年齡,遇見了心愛的人。


    她想到了李辰安。


    忽然覺得自己這是不是騙了李辰安?


    說好的相守一輩子,不離不棄,但現在看來,自己是無法去信守那個諾言了。


    “我還能活多久?”


    “……皇室珍寶閣存有兩味最為名貴的藥材,若是將這兩味藥材入藥,經孫神醫的調配熬製……許能再延你、三五年壽命!”


    “這便是你娘希望你嫁給二皇子的原因!”


    “奶奶確實因為你這事去過宮裏見過皇上,其實……奶奶和皇上所談,並不是拒絕寧知行,而是……要那兩味藥作為寧知行娶你的聘禮!”


    “但皇上拒絕了,所以奶奶和他吵了一架!”


    鍾離若水抬頭,“既然如此,你們為何又要讓辰安住在花溪別院?”


    “因為,若沒有那兩味藥,你剩下的時間就不多了。奶奶希望你、希望你的餘生,和你最愛的人在一起!”


    “沒有那兩味藥,我還能活多久?”


    “孫神醫說……下次再犯病,或無藥可救!”


    頓了頓,樊桃花又道:“奶奶還在尋找天下武功最優秀的少年……你這病若要根治,必須找到練成了純陽內功的少年!”


    “你這是陰氣閉穴,唯有練成了純陽內功的少年與你行房,以采陽補陰之法,方能徹底解決。”


    “可惜,雖然吳洗塵將不二周天訣給了李辰安……那就是天下最正宗的純陽心法……可惜,李辰安至今才練成了四式……可惜,就連洗劍樓的弟子也再沒有誰練成此功法!”


    “這些年,奶奶沒有閑著,你別急,奶奶還在找,讓鬆山劍院所有弟子都在天下尋找!”


    “若是找不到……奶奶會再去宮裏為你搶迴來那兩味藥!”


    鍾離若水忽然站了起來。


    “不用再找了,就算找到,我也不會與那人行房。”


    “你也別去宮裏,那樣太危險,甚至會置定國侯府於萬劫不複之境!”


    “若是那樣,我就算活著……也毫無意義!”


    “我要迴去了,既然剩下的日子不多……我當多陪陪辰安……留下一些美好的迴憶死去,這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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