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已經走到陽台前的搖椅上。


    平時景沅最喜歡披著毯子在上麵曬太陽。而今日,純白色的毛毯被疊得整整齊齊,搖椅隨風搖動,上麵卻少了一個人。


    紀晏頭疼欲裂,按著太陽穴,踉蹌地坐在沙發上。


    陳天急忙上前扶了一下:“紀總,我已經派人去找景少爺了。您別擔心,馬上能找到。”


    “為什麽。”


    良久,安靜的房間內再次響起聲音。


    紀晏疲憊地俯著身,雙手撐著額頭兩側,本就泛白的薄唇沒有一絲血色。


    他緊緊擰著眉,將眼鏡摘下。


    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地毯。


    他實在想不明白,景沅為什麽要離開他。


    “他最近有什麽異常嗎?”


    陳天左思右想:“沒。景少爺表現得很愛您,還想著你們結婚的事來著。”


    “結婚的事。”紀晏無力地閉上眼,仔細迴憶這些日子以來景沅所表現出的異常。可偏偏他都在忙案子的事,根本無暇照顧景沅,更甭提跟景沅談心。


    明明前天晚上一起吃飯,景沅還吃得很開心,特意提醒廚房那道酒釀圓子再給他做一次。


    “昨天!”陳天猛然間想起什麽,“昨天我跟景少爺報喜,他好像並不開心。”


    紀晏皺眉:“報喜?”


    “嗯。我告訴景少爺,吳成已經吐口,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聽到這番話,紀晏驟然意識到什麽。


    他飛快走到保險箱前,輸入密碼。


    這保險箱,一直是他在用。送給景沅用後,無論景沅將密碼設置成什麽,他都有管理員權限,可以任意打開。


    這房間,唯一能藏東西的,隻有保險箱。也不知道,景沅有沒有將這裏的東西帶走。


    門打開後,裏麵靜靜地躺著兩本書。


    紀晏認識景沅的日記本,但另一本小說,他從未看見過。


    當翻開小說的簡介,紀晏指腹一撚。


    裏麵的人物他雖然不認識,但既視感很強。


    “陳天,你先去找他。”


    紀晏將小說合上,連帶著景沅的日記本一起帶走:“兩天,我要見到景沅。”


    ……


    入夜,景沅拉著行李箱,坐在綠皮火車上虛弱地靠著。


    他剛剛吐完,中午吃的蓋飯全浪費了。


    火車靜靜地行駛在山野間,他望著黑漆漆的窗外,慘白的小臉搭在窗前,有點想念自己柔軟的大床。


    他走得匆忙,又怕紀晏找到自己,買了綠皮火車的票就快馬加鞭離開。


    他沒有坐火車的經驗,不知道火車還分硬座和軟座,明明上次坐高鐵就很舒適。


    他捂著肚子,慢吞吞垂眸。


    等推著餐車的乘務員過來時,買了一桶泡麵。


    車廂裏,溫度冷,還是吃點熱乎的好。


    坐在他旁邊的,是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他見景沅衣著光鮮,就連行李箱都是某奢侈品大牌,笑眯眯地從包裏取出一顆橘子。


    “剛剛見你吐了,吃點水果吧。”


    景沅舔了舔幹燥的唇角,確實有點饞。但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出門在外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於是禮貌拒絕。


    男人慢慢打量他:“你這是,要去哪?”


    景沅不想理會他,挪了挪屁股,緩緩搖頭。


    “這是前往桃源區的列車,你是要去探望親戚嗎?”男人語氣很溫柔,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景沅的脖子。


    麵前這男孩,當真是極品。


    如果賣到李總那裏,估計能有十萬塊錢。


    景沅立即警惕起來:“我跟我爸去接外婆。”


    男人一愣:“你爸爸也在?”


    景沅:“我爸在5車廂,我買票晚。”


    這次,男人笑笑便沒有再搭訕。


    景沅吃完泡麵,依然沒有放鬆警惕,全程沒敢睡覺,甚至提前一站下火車。


    一天一夜的疲憊襲來,景沅裹著羽絨服,慢吞吞地拉著超大號行李箱,隨手打了輛出租車。


    等他來到桃源區時,已經很晚。


    這裏確實像網上說得那樣,是一個美如畫的小鎮。每家每戶都是三層小洋樓,城區內雖然高樓不多,但超市餐館都有。


    景沅找了家旅店,打算先住兩宿。


    來之前,他重新辦理了手機號,就怕紀晏找他。


    可在他心裏,他不敢承認自己還有一件懼怕的事。


    他其實最怕紀晏不找他。


    景沅裹緊羽絨服,周身越來越冷。


    他離開後,紀晏將寧家打敗,在寧城一手遮天,不缺青睞者。


    他這個身份詭異的人離開了,對紀晏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登錄微信,他看了眼雲水澗最近不俗的流水,心裏稍微有點慰藉。


    沒了對象,他還有茶行。


    ……雖然,他還欠紀晏開茶行的錢。


    景沅從前台領了一張髒兮兮的房卡,推開老舊的木門,靜靜注視著裏麵的大床。


    他走過去,看著髒兮兮的角落和油膩的汙漬,坐在椅子上發呆很久。


    還是盡快買套房子比較好。


    隔壁,傳來高高低低的吵鬧聲。


    景沅疲憊得縮成一團,連羽絨服都沒脫。直到這時他才有點後悔,選了這個偏僻的小縣城。


    他現在很想吃一碗燕窩粥,可外賣全部打烊。


    況且就算有外賣,燕窩粥也是沒有的。


    歎口氣,他將頭埋在膝蓋上,吐槽自己少爺習慣又犯了。


    打開微信,他把紀晏的微信刪了,收不到紀晏的消息。可消息提示裏,也沒有新的好友申請。


    紀晏是不是還不知道他離開了?


    還是說,紀晏真的不會找他了。


    察覺到自己生出這個想法,景沅暗暗罵了自己兩句。


    這不是又當又立嗎?


    又想跑,又希望紀晏將他找迴去。


    他才不要做這種事。


    老舊的窗戶,突然嘎吱一下。


    景沅當即打了個噴嚏。


    幾乎在一瞬間,他的鼻腔酸酸的。


    臭紀晏,他再也不理他了。


    ……


    第二天天一亮,各大媒體紛紛報道寧氏董事長買兇殺人的案件。一時之間,紀氏大口門口被記者們圍得水泄不通。


    副總代替紀晏出麵,被糾纏很久,才將記者們打發走。


    紀晏今天沒上班,據說家裏出了點事。整個總裁辦,交由兩位副總全麵管理。


    陳天敲響紀晏書房的門時,紀晏還在看那本小說。


    望著紀晏布滿血絲的雙眸,他將早飯輕輕放在書桌上:“紀總,吃點東西吧。”


    紀晏盯著小說:“景沅有消息了嗎?”


    陳天:“我派人查了所有的航班和高鐵信息,都沒有景少爺的行程。我猜,他還在寧城。”


    紀晏從抽屜裏,取出一張門禁卡。


    “這是我剛送給他的莊園,他沒有要。他現在能去哪兒?景明的電話我也打了,他沒有迴家。”


    陳天又問:“景明和景白微能聯係到景沅嗎?”


    “景白微今早去的國外,景明倒是聯係到景沅了。他問景沅在哪兒,景沅支支吾吾不肯說。”


    陳天長長歎息:“主要咱們不清楚,景少爺為什麽突然離開。”


    這個問題,看小說之前紀晏是猜不透的。


    但現在,他好像知道了。


    原來,他竟然是這本書的超級反派。書中“景沅”慘死,死因跟他有關。


    “嗬……”紀晏自嘲一笑。


    原來景沅前期這麽害怕他,竟然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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