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國夫人?


    李桑若倒抽一口涼氣,恨不得把麵前的茶水掀了。


    “得寸進尺!這個騷狐狸,臉都不要了……”


    “舅母。”濮陽漪示意她慎言,又往場內看了一眼。


    “時間不多了,舅母快下決斷吧。”


    李桑若哼聲,“若是她做不到如何?”


    濮陽漪道:“馮十二娘說,舅母可以拒絕。”


    這就是要挾。


    赤裸裸地要挾她。


    一個賤婦,居然敢覬覦一品國夫人尊號……


    李桑若氣恨得牙根發癢。


    察覺唐少恭久未開口,想到他足智多謀,她迴頭問:“少恭叔以為如何?”


    唐少恭麵無表情,“太後殿下決斷。”


    從決定讓邢大郎上場,她就沒有讓唐少恭插手,故意避開他,不想讓他搶功。


    顯然,唐少恭也不想幫她擦屁股,難題都還給她了。


    李桑若其實很清楚輕重緩急,知道眼下該如何權衡,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好個不要臉的馮十二娘!”


    濮陽漪突然一聲驚唿。


    “燕不息又解一題!”


    李桑若鬆開緊咬的牙幫,終是一閉眼,“準!哀家許她!”


    濮陽漪大喜。


    於是眾人看到有奉筆小廝過去,迴來就走到馮蘊的麵前。


    馮蘊仔細看上麵邢大郎寫的試題。


    “上元佳節,王二郎替父親布花燈。燈有九盞,共排十行,每三盞須在一條筆直線上,請繪圖示意,王二郎該如何布燈?”


    邢大郎很擅長計算,這種題目對他有些難度。


    馮蘊笑了一下,迅速拿筆畫了一個五星形狀的示意圖,交給奉筆小廝。


    整個中壩上,注意力全在場中,沒有什麽人注意到馮蘊這邊。


    這時,燕不息已然走到第十七個關卡,眼看勝利在望,齊方屏氣凝神,每個人臉上都隱含喜色,隻等那決定性的一刻。


    馮家幾口都在現場。


    不僅馮瑩在,兩個小的馮貞、馮梁也都在。


    小孩子控製不住情緒,眼看燕不息快勝利了,歡喜得差點就要跳起來。


    “贏!贏!”


    “齊國必贏!”


    陳夫人摸著馮梁的腦袋,教孩子。


    “阿梁要好好跟著先生讀書,可知道?你看,燕先生本事大,走到哪裏都受人推崇,無人不敬……”


    馮梁是被家裏慣壞了的,人小,但膽大。


    他不順著母親,揚起臉便叫。


    “兒子以為,那個仆從更為厲害呢。”


    陳夫人垮下臉來。


    “胡說八道!他在十五關等多久了,他馬上就要輸了。”


    “可是他隻有十四歲,燕先生已經那麽老了,欺負小孩子誰不行啊?”


    馮梁說話全然不知收斂,吼叫的聲音很大,周圍人都聽見了。


    陳夫人尷尬得直想堵他的嘴。


    馮敬廷輕咳一聲,突然道:“說來,十二娘當年比他更小的時候,就會算學了……”


    陳夫人沉下臉,哼聲。


    “她那麽有本事,為何不自己上場跟燕先生一決高下,要找一個黃毛小兒出場?”


    馮敬廷覺得眉心生痛,輕輕按了按。


    “夫人說得是。”


    陳氏哼聲,瞥一眼戴著帷幔默不作聲的馮瑩,又揚起一臉的慈母笑。


    “要說算學,我們阿瑩小時候不也常被先生誇讚,說將來她做了主母掌家,誰也別想騙得了她去……”


    做主母掌家學的那些,如何能跟場上試題相比?


    馮敬廷眉梢一跳,賠著笑。


    “那是,那是,何人能跟阿瑩相比?”


    陳夫人這才鬆緩了麵容,有些不解地道:“不過話又說迴來,十二娘雖不如阿瑩,可好歹是許州馮氏的家學裏教出來的,怎麽也比一個仆從好上許多。看來她呀,和晉廷仍不是一條心……”


    “阿母!”馮貞突然拉了拉陳夫人的衣裙,示意她看。


    “晉國的仆從阿州,闖過十八關了。”


    陳夫人的話被驟然打斷,視線跟著看去。


    燕不息仍在十七關。


    邢大郎也趕到了十七關的關口。


    他似乎再次被難住,低頭寫著什麽。


    緊接著,奉筆小廝便走迴來,不找別人,獨獨去到馮蘊的跟前。


    馮蘊低著頭,片刻將紙放迴奉筆小廝的托盤裏……


    得到答案的邢大郎,闖過難住燕不息的十七關,繼續往十八關出發。


    “豈有此理!”


    齊方兩位使臣走到淳於焰的案前,拿起那麵小銅鑼敲了一下。


    把全場的注意力都拉過來,他們大聲道:


    “晉方作弊。”


    “幫著解題的人,是馮十二娘!”


    人群嘩然。


    然而——


    聽完齊使說原委,晉使對視一眼,都笑了。


    敖政輕捋胡須,拱手笑道:


    “敢問貴使,今日比試的人,是燕先生和阿州,還是晉國和齊國?”


    齊使冷笑一聲,“自然是晉國和齊國。”


    敖政又道:“既然是晉齊雙方的比試,事先又不曾言明,隻能一人下場,不可請場外的人支招。如何能稱之為作弊耶?”


    這位禦史中丞可以在朝堂上舌燦蓮花,力戰群臣,嘴巴自然利索得很。


    三言兩語,他便挑出了比試規則裏的漏洞,為己方找到了理由。


    “強詞奪理!”


    “你們就是強詞奪理!”


    兩位齊使氣得老臉通紅。


    敖政微微一笑,“貴使不服,大可以讓燕先生也寫出題目,供齊方人員參詳。一個不夠兩個,甚至你們所有人一起討論,我方都不會指責作弊。”


    說出來全是道理。


    仔細一想,哪裏都是不講理。


    眼看幾個齊使還要上前爭論,蕭呈出聲。


    “無須多言。繼續吧。”


    敖政遠遠朝蕭呈揖了一禮。


    “齊君海量。”


    蕭呈眸色晦暗,視線越過人群,落在馮蘊的身上。


    她坐在角落,旁邊全是高大的侍衛,幾乎被人圍在中間,擋住了所有的視角。不特別注意,都發現不了她。


    蕭呈微微攏一下袍角,叫來吉祥。


    “問燕先生,十七關是何題目?”


    吉祥怔了一下,“是。”


    燕不息向來自負,輕易不會求助於人。


    他沒有打通十七關,也不是因為題目太難,而是題型複雜,有各類運算的混合,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得出結論。


    因此,當他聽到蕭呈問是否需要相助時,當即擺手拒絕。


    “不來打擾老夫計算,便是最好的相助。”


    說罷埋下頭,在紙上奮力演算。


    燕不息沉浸在繁複的計算中,渾然忘卻時間。


    直到歡唿聲直衝雲霄,齊人在大聲唿喊勝利,這才迴過神來。


    “他們在說什麽?”


    奉筆小廝垂著頭,“迴先生話,他們說,那個仆從阿州已通關二十,拿到彩頭金算盤了。”


    “什麽?你說什麽?”


    “先生,晉方勝了。”


    “二十關全通了?”


    “通了。”


    燕不息跌坐下去,瞪著一雙混沌的老眼,拚命在紙上寫寫算算……


    “燕先生,不用再算了。”


    小廝再次提醒他,“晉方已然獲勝。”


    “不可能!”燕不息打斷,再重複一聲不可能,搖搖頭,繼續寫算。


    “如此複雜的題目,便是最厲害的算學高手來了,也要花些時間才能得出答案,他一個毛頭小子怎麽可能……”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來。


    仿佛想到什麽似的,突然丟下筆,怒氣衝衝地走出場去。


    “一定是有人泄題。”


    這位老先生是個倔脾氣,受世人推崇甚高,根本接受不了失敗,更不肯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


    他大步走到淳於焰的跟前,先行一禮,再流露出一臉的憤怒和不屑。


    “老朽敢問淳於世子,是否有人提前泄題給晉方?”


    這話問得全場俱靜。


    他的疑惑,其實也是很多人的疑惑。


    淳於焰微微一笑,懶洋洋的。


    “燕先生,本世子親自監督,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世子,這些題,不是有點小聰明就能做的。無人泄題,他斷無取勝可能。”


    燕不息十分固執,一雙眼睛瞪得宛若銅鈴,最後將憤怒的目光,落在邢大郎的身上。


    瘦不拉嘰的少年郎,出身不好,一看就無家學底蘊。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在這樣一個涇渭分明的時代,他能識得幾個字,會一點算學已是奇跡,如何勝得過他?


    燕不息咬牙,“這個仆從,一定提前知曉答案。”


    聲音未落,他轉頭麵對蕭呈,拱手深深行禮。


    “臣有負陛下,但臣不肯認輸。請陛下徹查舞弊,為臣做主。否則……”


    他左右看了看,把牙一咬。


    “臣隻能撞死在議館的門柱上,以死明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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