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所說,笑容裏沒有惡意,甚至是溫柔的,這卻讓秦荽更擔憂了。


    他隻說對母親和自己沒有惡意,並非是自己的家人都無惡意。


    可是,自己和母親並不是很像,難道母親也能讓他睹人思人?


    疑惑很多,好在九王爺的意思是要替她解惑了,如此甚好,無論結果如何,秦荽至少能少了無盡猜測。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兒。


    不過,蘇氏在此,秦荽並不會多說,便帶著蘇氏告辭了。


    出來便看見了垚香過來,見秦荽要走,便隨意問了兩句,秦荽見她是真心關切,心情稍微好些,便給母親介紹了垚香郡主。


    聽說是郡主,蘇氏忙跪下磕頭,垚香忙伸手攔住蘇氏,蘇氏膝蓋未曾著地便被攙扶起來。


    垚香上下仔細打量蘇氏,隨後笑著跟秦荽說:“除了這雙眼睛,你們母女倒並不是很相像。”


    尋常的蘇氏總是笑眯眯的彎著眼睛,眼神溫和或者膽怯,不如秦荽都是冷冷淡淡,看人也犀利。


    秦荽看了眼母親,很少有人說她的眼睛像母親,如今細看,倒也確實如此。


    秦荽比較敏感,瞬間感受到了垚香郡主對蘇氏客氣得很,要知道,垚香不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垚香郡主大概很喜歡蘇氏,要留她說會兒話,說自己剛養了個孩子,最近夜裏總是哭,想讓蘇氏幫忙看看,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秦荽笑著替蘇氏拒絕:“我娘也不懂這些,郡主家的奶娘怕是更有經驗些吧!”


    “我那些奶娘啊,終究是外人,不曉得心裏怎麽想呢!”


    秦荽的心漏跳了一拍:奶娘可是王府精挑細選的,都算是外人,難道蘇氏就不是外人了?


    不是外人


    秦荽不敢想下去,這比自己之前以為的,自己要來伺候九王爺更恐怖,更嚇人。


    蘇氏麵對九王爺很恐懼,可對著笑眯眯的垚香卻少了膽怯,見垚香說得誠懇,想著自己也剛有了孩子,確實是哭起來便著急,於是對女兒道:“我們去看一眼吧,雖然我也不懂這麽多,不過,好歹也剛生了孩子,說不定有些知道的地方呢。”


    秦荽想了想,同意蘇氏的提議,然後又借口掉了東西要去找,讓蘇氏跟著垚香先去。


    蘇氏跟著垚香走,秦荽還是很放心的,大概是對垚香稍微放心些吧。


    倒轉回去,一路非常順利,就連院門口刻意等候的下人都沒有讓秦荽有多驚訝。


    九王爺在獨自下棋,看起來稍顯孤單寂寥。


    這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如今卻微微佝僂著背,凝神望著棋盤苦思冥想,和一般的老頭並無二致。


    秦荽心中有了些許猜想,再次踏入這間屋子,再次看見這個老頭,便鎮定了下來,站在一旁看他下棋,靜靜等待。


    “你嫁的那個男人棋下得不錯,看得出人品尚可,胸中有些溝壑,將來會是個有前途的人。”


    九王爺將一顆棋子落下,淡淡地說道。


    秦荽屈膝行禮:“多謝王爺成全!”


    九王爺把玩著指尖的一顆白玉棋子,聞言笑了,轉頭看向秦荽,見她神情平靜,不禁挑眉:“這麽快就調整好心情了?”


    秦荽也跟著笑了笑:“不算調整好心情,隻是,有了些許猜想罷了。”


    “哦,說來聽聽?”


    “如果,我母親的碧玉飛蝶簪子是王爺派人拿走的話,那麽事情大概就八九不離十了。”


    九王爺不曾想到秦荽會先說簪子的事兒,不過想來,簪子確實是個重要的東西,於是,他模棱兩可地笑了笑,既沒有說是他拿了簪子,也沒有說不是。


    秦荽暗罵此人真是個老狐狸,她如此說,其實也是詐一下九王爺而已。


    “我母親有一支玉簪,是外祖母留給母親的遺物,隻可惜,我母親也是在幾年前才得到它。”


    九王爺低頭看著棋盤,手上的棋子卻不再轉動,整個人都好像一尊泥塑般一動不動。


    秦荽想揣摩著九王爺的心思,從神情上又看不出來他的想法,腦子一轉,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此之前,我的母親過得非常非常苦,她甚至不曉得自己不是蘇家的女兒,每日幹不完的活,吃不盡的苦頭,挨不完的打罵,卻連飽飯都吃不上一頓。”


    九王爺的手指恍惚動了一下,秦荽未能看得真切,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於是,她繼續說道:“十六歲那年,她被父兄賣了,本來是打算賣入煙花之地,可卻在門口被我父親看見了,並且一眼相中,於是,我母親成為了一個連妾室都不如的外室。”


    這下,秦荽真切看清了,九王爺的手指真的動了動。


    秦荽心裏竊喜,看來,九王爺是在意這件事的。


    “母親怕被人指指點點,從不敢出門,將自己困在那方寸之地十幾年。人有幾個十幾年呢,前麵十六年過得困苦,後麵十六年她又何嚐過得舒坦?”


    九王爺顯然是調查過她們家的情況,笑了笑,道:“好在有你這個鬼精靈幫她,才有了她這些年的輕鬆日子。就是再嫁的居然還是個莽夫,哼!”


    秦荽能肯定了九王爺的心思,心頭也鬆快了。


    “可這個莽夫卻是一直照顧著我們母女,一直默默陪伴守護我母親的人。母親能嫁給如此莽夫,又有何不可?”


    “你這嘴,倒是不像你母親!”


    “那王爺覺得像誰?”


    “有些事,知道的多了,也不好!”九王爺意有所指,看向秦荽的眼神卻並無責怪。


    “不知道,卻不代表事情不找來,與其蒙在鼓裏瞎猜,導致日夜心神不寧,還不如直麵事情的好些。”


    九王爺靜靜注視秦荽,秦荽也毫不畏懼對視。


    良久,九王爺才說:“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一幅畫。”


    左邊一門之隔便是書房,靠牆的書架上放著滿滿的書籍。


    書桌上擺放著文房四寶,旁邊地上放著卷起來的畫卷。


    屋裏點著沉香,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書桌後的牆上,有一副等身高的畫,畫中是一位女子端坐在涼亭裏彈琴。眼睛卻看向對麵,臉上是溫柔繾綣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唇邊兩個小小的酒窩,而頭上豁然是一根碧玉簪子。


    秦荽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指甲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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