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前。


    剛剛收拾完自家院子的楊戈,馬蹄不停蹄的帶著小黃和後院的雞鴨趕到劉家。


    “這隻下蛋,千萬別殺了……”


    “這隻是隻打鳴雞,老準時了,你幫我養一養,千萬別燉了……”


    “這隻可以燉,它老打架,你養養看,要是還是死性不改,你就燉了它……”


    “這兩隻很好辨認的,打架那隻雞冠子上有老傷,打鳴那隻雞冠子紅得像綢子一樣。”


    “有剩飯給點剩飯,沒剩飯給點爛菜葉子也成……”


    楊戈一隻一隻點著自己親手養大的雞鴨,不厭其煩的囑咐著劉莽。


    劉莽也不厭其煩的聽著他的述說,努力辨認著那一隻隻在他眼裏都長得差不多的雞鴨,心裏頭既發愁自己迴頭要是燉錯了該咋整,又發愁自個兒要是燉錯了去菜市場買一隻恐怕騙過不這廝……


    行動總比語言有力量。


    以前他聽楊戈說他隻想平平淡淡、混吃等死的過完這一生,他嘴上不說,心頭卻總覺得這廝矯情……


    可如今看著他如數家珍的介紹著自家雞鴨的婆婆媽媽模樣,他心頭又總覺得不得勁。


    到底是哪兒不得勁他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得勁。


    也是這一刻,他忽然就不那麽羨慕楊戈小宗師之體的天賦了……


    “鑰匙給伱。”


    楊戈將家裏的鑰匙遞給劉莽:“我家後院還種了些蔥蒜小白菜,你得空了就過去看看,長出來就掐迴家吃,家裏要夠就拿到客棧去用,隻要是吃了,就不算浪費……”


    劉莽本能的接過鑰匙捏在手裏,迴過神來心頭越發不得勁了。


    “我說老二啊……”


    他躊躇著低聲說道:“咱要不就蒙頭過咱自個兒的日子算了,別再去管那些破事兒了……你這麽一趟一趟的跑,啥時候是個頭啊!”


    放在以往,他決計是說不出這樣的言語的。


    或許成家立業的確能教男兒成長吧……


    “沒事兒,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楊戈笑著淡淡的迴了一句,緩步走的角落裏輕撫著急得跳腳的小黃,輕言細語道:“你在劉爺爺家裏要乖哦,不要吵、也不要調皮,更不能叼嘴,好好幫劉爺爺看家,老爸去去就迴。”


    小黃咬著他的褲腿,嚶嚶嚶的不撒嘴。


    小狗雖然不聰明,但它記得分明,上迴就係到這裏,老爸就不見了好久好久……


    楊戈沒辦法,隻能從懷中的幹糧袋裏撕下一小塊肉幹,喂到它嘴邊,連哄帶騙的與它說了許久的話,它才終於鬆開了楊戈的褲腿,垂著掃地的尾巴懨懨的走到角落趴下,就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楊戈,嗅都沒嗅一下楊戈手裏的肉幹。


    劉莽向來是反對且鄙夷楊戈一口一個狗兒子的,可望著這一幕,他忽然撇開了腦袋。


    楊戈捏著肉幹躊躇了幾秒,硬著心腸上前將肉幹放到小黃的狗碗裏,最後擼一把它的腦袋。


    然後轉過身,緊了緊背上包裹著灰布的冷月寶刀和包袱,取下竹笠戴在頭上,拉起汗巾掩住麵頰:“莽哥,我走了。”


    劉莽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拉開院門,沉聲道:“萬事小心!”


    楊戈點了點頭,縱身在院牆上一借力,身形騰空一躍數丈遠,一起一落便消失了蹤影。


    劉莽:……


    ……


    楊戈乘坐吳二勇找到的一隻平底江船,連夜順水南下。


    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楊戈教吳二勇保密他的身份,上船之後也一直窩在狹窄的船艙內打坐練氣,連一日三餐都是用隨身攜帶的幹糧充饑,船上除了船老大,其餘人壓根就不知道船上還有他這麽個人……


    江船搖搖晃晃的順水而下,太陽東升西落,這一走就是六天。


    這六天裏,楊戈心無旁騖的懟著《五行歸元氣》第一重厲兵秣馬猛練,丹田之中的庚金真氣已隱隱有了幾分刀兵之形。


    按照秘籍上的記載,第一重練到這個地步,就算是小成了,接下來隻要再積攢一些庚金真氣的量,將觀想出來的刀兵之形,凝練為真實存在的刀兵之意,這一重就算是大成了!


    能有這個速度,除開楊戈自身的武道天賦之外,很大原因還是第一重的確很簡單。


    畢竟真氣他本身就有,修習第一重不過不過是將他原本就有的真氣轉化為庚金真氣,就如同往一盆清水裏滴墨,將其渲染成黑色,自然不難。


    這門內功真正難的,是後邊五重,要在這一盆黑水之中,再渲染出四種顏色,且五種顏色必須得相輔相成而不是相互打架……可以說是一重比一重難!


    這就好比開公司,遠期目標是把公司做上市、中期目標是讓公司多幾個項目、近期目標是內部切好蛋糕不能內訌……


    而第一重,僅僅還停留在砸錢把公司開起來的層麵。


    但猶是如此,第一重對楊戈實力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據楊戈自己估計,他應當已經可以把控住最強招“一去不迴”的輸出,不至於再出現先前那種一刀劈出半條命的窘境……


    更妙的是,他這一身庚金真氣,乃是借冷月寶刀的流轉江湖上百年所積攢的肅殺之氣凝形,以至於成型之後的庚金真氣與冷月寶刀如同一體雙生,楊戈庚金真氣壯大後能蘊養冷月寶刀,冷月寶刀殺伐所積攢的肅殺之氣又會反過來洗練楊戈的庚金真氣。


    更帥的是,楊戈庚金真氣與冷月寶刀多出了這層同頻共振的聯係之後,他已經可以通過催動自身真氣簡單的操控冷月寶刀。


    比如,他以後再要耍帥,大喊一聲“刀來”之時,已經不需旁人配合他了。


    他完全可以震動自身真氣,吸引冷月寶刀自動出鞘,落入他掌中。


    對敵之時,他若將冷月寶刀射出去,也可以操控真氣將冷月寶刀攝迴掌中。


    就楊戈自己覺得,等他對自身真氣的操控再入微一些後,大概率能遙控冷月寶刀耍出類似於迴旋鏢的高難度操作。


    一想想那種敵人見他把刀射出去,大著膽子衝上來a他,卻背後中一刀的畫麵……超帥!


    ……


    第六天,江船停靠在了某一個碼頭卸貨。


    楊戈專心修煉內功,也沒打算出去透口氣。


    結果江船這一停靠,就靠了一天一夜,而且絲毫沒有再走的動靜兒。


    楊戈納悶的從船艙裏出來,找到坐在船頭長籲短歎的船老大詢問情況……


    船老大是個膚色黝黑的敦實中年漢子,作為常年在京杭大運河上東奔西跑的老水上人,他比旁人更清楚“連環塢”這三個字的份量,是以他得了吳二勇的多番囑咐後,這一路上對楊戈的態度都很是恭敬,一日三餐裏不管楊戈吃不吃,他都會親自將飯食送到楊戈的船艙門外。


    是以此刻縱然他心頭煩悶無比,麵對楊戈的詢問,他仍然很是恭敬的迴道:“彥祖少爺,不是小的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啊!”


    楊戈打量著左右幾乎將江麵堵死的密密麻麻船隻,迴道:“都說了別這麽客氣,叫我小吳就成……這是河道下遊出什麽問題了麽?怎麽都堵在這裏不走?”


    船老大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刻滿風霜的黝黑麵頰上寫滿了憂愁:“河道倒是沒出什麽問題,淩汛才排頭,正是最好走的時候兒……”


    楊戈慢慢皺起了眉頭:“那這是?”


    船老大皺眉苦臉的撓頭:“下遊不知打哪兒來了一群過江龍,用鐵索連船堵了河道,找過往行船收貨運費、人頭費……好幾個貨期將近的船家合夥湊了點錢去找他們求情,他們嫌少,不但殺了人還放火燒了船,幾輩人的血汗錢全搭進去了。”


    ‘過江龍衝過江龍?’


    楊戈輕輕出了一口氣,輕聲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他沒有問連環塢為什麽沒有出麵來管。


    他用腳指頭都能想明白,這事兒就是衝著連環塢來的!


    這就是李錦成他爹,落下豪雄榜的後遺症啊……


    船老大沒多想,答道:“聽說是四天前的夜裏冒出來的……”


    “四天前?”


    楊戈心想著自己是接到楊天勝的信,臨時決定要南下的。


    從路亭出發到現在,攏共七天時間,就算吳二勇的消息能快他一步抵達連環塢,也一定是在那夥人冒頭之後。


    所以這件事,應當確實是碰巧叫他撞上的。


    不過都四天了,連環塢還沒有作出反應,這反映出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李錦成他爹的情況,的確和江湖上流傳的一樣。


    第二個,這夥人的來頭很大、能量很大……


    ‘鐵鎖橫江?這是哪個人才想出來的,真他娘有創意!’


    楊戈心道了一聲,麵上繼續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那夥人離這裏很近嗎?”


    船老大搖頭:“那種兇人誰敢離他們近啊,隔著四五十裏呢!”


    楊戈看了一眼天邊的晚霞,笑嗬嗬衝船老大拱了拱手:“那我就先迴裏邊歇著……對了,明早船要是能動起來,勞煩您往船帆上係一條紅巾。”


    他的態度很溫和、言語也很客氣。


    但船老大猶記得吳二勇親自送楊戈上船時的畢恭畢敬態度,絲毫不敢托大、也不敢多問,隻是抱拳迴複道:“小的謹記彥祖少爺的吩咐。”


    楊戈笑著拱了拱手,轉身漫步走迴船艙,戴上竹笠、拿起冷月寶刀,而後放出五感靜靜的感知周圍的動靜兒,待四下無人之時,他關上船艙,飛速掠出江船,一個縱身就跳到了岸上,沿著河堤往下遊發足狂奔。


    天還未黑盡,他就看到了船老大所說的鐵索連舟。


    好家夥,十數艘平底江船首尾相連的橫在江麵上,將闊有三十丈的江麵堵得那叫一個嚴絲合縫……


    那股子來者不善的兇猛氣勢,簡直就是在掄起大嘴巴子往連環塢臉上唿!


    看到了鐵索連舟後,楊戈就放慢了步伐,一邊靠近一邊不斷觀察那些江船,試圖從中找出一些可以辨認這夥人來曆的標識標誌。


    比如明教的日月旗、三火標識。


    再比如白蓮教的白蓮旗,彌勒佛頭。


    隻可惜,這些江船上,什麽標識標誌都沒有……至少楊戈是認出任何標識標誌的。


    ‘算了,找個人問問吧?’


    他心想著,拉起汗巾遮住麵頰,屈膝一縱,身形如同展翼的大鳥般輕靈的掠過兩丈河麵,跳上停靠在江邊的一艘鐵索江船的船頭。


    就見甲板上一大票衣裳雜亂、舉止狂放的漢子,正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吆五喝六的吃肉喝酒,連他上船都無人發現。


    “哎。”


    他不得不主動開口,打擾這些漢子吃肉喝酒的興致:“誰是主事的人,出來聊兩句。”


    一眾嘍囉聞聲齊齊迴頭,盯著他看了看。


    下一刻,罵罵咧咧的喝問聲和刀劍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


    楊戈見狀,頭也不迴的朝著一側的江麵拍出一掌。


    “嘭。”


    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水花衝起三丈多高,將一眾兇狠的嘍囉淋了一個透心涼。


    他們一下子就不兇狠了,也不罵罵咧咧了。


    所有人都仿佛中了定身術一樣愣在了原地,提著明晃晃刀劍既不敢進、也不敢退,縮著脖子滿臉驚恐的望著楊戈,弱小、可憐、無助得就像是一群鵪鶉。


    氣氛都烘托到這裏了,楊戈要不嚇他們一下,都對不起自己臉上的汗巾:“你們別怕,我又不是什麽好人。”


    數十條虎背熊腰的漢子,僵硬的扯動著自己的嘴角,想賠笑又不敢笑,個個腦門兒上亮晶晶的……


    楊戈掃視了一圈,再度開口道:“誰是主事的人,出來聊兩句。”


    沒人動。


    楊戈見狀,慢慢的抬起一隻手掌,對準他們慢慢縮迴到胸前:“一個主事的都沒有嗎?”


    “哐當。”


    一口鋼刀重重的落在了地麵上,一個穿著綢緞勁裝、長了一身白淨肥膘的壯碩男子,滿頭大汗的從人群中走出來,雙手作揖:“江東項家小管事龔成,拜見大俠。”


    平平無奇的開場白,蘊含了兩個意思。


    第一個意思是:我是江東項家的人。


    第二個意思是:打狗還得看主人……


    “江東項家啊!”


    楊戈恍然大悟,饒有興致的說道:“難怪這麽霸氣側漏……項無敵在嗎?去請他過來聊兩句。”


    見楊戈聽到項家的名字非但不怵,反而越發感興趣的模樣,龔成的裏衣都快被冷汗給濕透了。


    他是老江湖,他見過世麵,他知道,別看麵前這人和和氣氣、語帶三分笑,但隻要一句話不對,哢,腦袋搬家……


    他當下再使勁將自己揖得更低一些,竭力恭恭敬敬的迴道“迴大俠的話,我家大少爺並不在此間,大俠若想與我家大少爺一晤,請賜下名號,小的會稟報家中,請我家大少爺來與大俠一晤,若是大俠肯移駕,小的亦甘願為大俠領路。”


    “不在?”


    楊戈掏了掏耳朵,隔空一個大比鬥將其扇成滾地葫蘆:“不在你們還敢這麽狂?真以為你們姓項,你們就是西楚霸王啊?”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從江麵的另一側傳來:“我嚐聞,呂布死後、人人皆有呂布之勇……先祖兵敗之後,是人是狗皆可輕言西楚霸王!”


    楊戈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見到一道鐵塔般的魁梧人影倒提一口大槍,一步數丈的橫空而來。


    楊戈歪著頭看著他,毫不客氣的說:“我是來和你們講道理的,你最好不要放狠話嚇唬我,我怕我會忍不住打死你!”


    ps1:祝老爺們元旦快樂、新年快樂!


    ps2:這幾天累癱了,今天休息一天,明兒個補更……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李春風一杯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樓聽風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樓聽風雲並收藏桃李春風一杯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