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包裹著冬衣,掉在地上。


    薑婉甚至忘了去撿。


    隻是目光散亂地看著那些不斷被拉進城中,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烈士屍骸。


    這一刻,不止是她。


    所有站在街道兩旁的城中百姓,全都默然收了聲。


    盡管在這之前,所有人都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可真當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不少人還是免不了悲泣出聲。


    忽然一陣寒風吹來。


    一旁守著的那位城防營將士,慌忙按住一處沒處置嚴實的白布。


    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被寒風掀起了一角的染血白布下,那張慘白、殘破的年輕麵龐還是暴露在不少人麵前。


    陣陣畏懼的驚唿聲中,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哭。


    “兒啊!”


    下一刻,一道蒼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著身前跑去。


    麵對如此不顧禁令的舉動。


    守衛在簡陋靈車旁的城防營將士,下意識就拔出了手出的刀。


    可當看清那道蒼老身影的時候,手中原本揮舞如風的長刀,卻是瞬間重若千鈞。


    慨然收刀之後。


    為首的伍長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趕忙上前扶住那位老婦人。


    “老夫人,節哀!”


    “令郎守疆而死,這是我輩武人的榮耀!”


    “也是我輩武人的楷模!”


    可任由他說再多,那霜白了發色的老婦人卻什麽也聽不進去。


    隻知道不斷嘶聲唿喊著她的兒。


    她一介婦人,不懂什麽大義。


    不懂什麽榮耀。


    她隻知道她兒子沒了。


    沒了……


    那一聲聲宛若啼血的嘶喊,甚至蓋過了寒風。


    引得不少人默默垂淚。


    伍長無奈,隻能口中抱歉道。


    “老夫人,得罪了。”


    隨後從麾下分出兩人,吩咐道。


    “帶老夫人下去,小心些,不要傷了老夫人。”


    看著老婦人被癱軟著身子,被架出去的身影。


    那伍長歎息一聲。


    武人從軍,生死隻能聽天由命。


    這一點,無論是自己還是家人,都應該早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看著身後被逼停下的運靈馬車。


    又看了一眼街道兩邊那些蠢蠢欲動的百姓。


    他們中或許就有身後這些陣歿袍澤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


    要是他們控製不住情緒衝上來。


    誰又能擋?誰又敢擋?


    那伍長喟然長歎一聲,口中順勢對手下幾人吩咐道。


    “解刀!”


    說著,直接將手中的鎮遼長刀丟到地上。


    見手下幾人震驚不解的眼神,那伍長歎息一聲問道。


    “你們難道要對著他們揮刀嗎?”


    目光環視了一眼街道兩旁那些神色悲戚的百姓。


    幾人默默解開了腰間的長刀,丟到了一旁。


    這時,那伍長才衝著兩邊的百姓,彎腰一揖道。


    “某不過區區微末之身,得幸奉命恭送我鎮遼英靈歸家。”


    “隻求諸位父老,不要驚擾了英靈的安寧。”


    說著,不等街道兩旁的百姓迴應,便高唿道。


    “起靈!走!”


    運靈馬車重新動起來的時候。


    道路兩旁忽然傳來一聲壓抑著哭腔的嘶吼。


    “恭送我鎮遼英靈!”


    很快,這聲嘶吼便沿著這條漫漫長街,接連響起。


    “恭送我鎮遼英靈!”


    而這一聲聲充斥著無盡的嘶吼,頓時驚醒了薑婉的心神。


    看著掉落在地上的冬衣,眼神頓時一慌。


    “我的衣裳!”


    說著,趕忙彎腰撿起。


    看著嶄新冬衣上沾染的汙痕,薑婉心疼地搓揉著。


    可那團汙痕不但沒能擦掉,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薑婉急得眼淚都掉下來。


    “乖囡!怎麽了?”


    正為見到薑虎平安歸來而欣喜不已的薑嬸,終於意識到薑婉的不對勁。


    聽到嬸娘焦急的問話,薑婉無聲流淚著。


    “嬸娘,我的衣裳髒了……”


    “紹哥兒迴來沒衣裳穿了。”


    “天冷了,他會冷的。”


    宛如呢喃一般的說著。


    薑婉忽然轉身擠開身後的人群,頭也不迴。


    被拋在身後的薑嬸,趕忙跟了上去。


    “乖囡,你要去哪兒!”


    “你不等那……”


    薑嬸這話說了一半,便忽然說不下去了。


    剛剛她因為見到薑虎的平安歸來,一時忘乎所以。


    這個時候迴過神來,才突然驚覺到不對勁。


    後麵沒人了,有的隻有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薑嬸,臉色一白。


    “乖囡!伱慢點!等等嬸娘!”


    可薑婉卻仿佛聽不到一般,隻是不斷呢喃著。


    “天冷,紹哥兒要穿冬衣。”


    “婉娘給紹哥兒縫了冬衣,紹哥兒穿了就不冷了……”


    口中說著,腳下卻是越走越快。


    而以她後天真氣境,跟當初薑虎一般的修為。


    薑嬸又怎麽可能追得上?


    幾乎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不過好在如今城中的人,都聚集到長街之上了。


    應該出不了什麽岔子。


    可饒是如此,薑嬸還是焦急不已。


    畢竟在沒有子嗣的她眼中,薑婉就是她的親閨女,是她除了薑虎之外,最重要的人。


    於是隻能循著她先前消失的背影,趕緊追上去。


    一路跑迴家的她,看著空蕩蕩地家門,還沒等氣喘勻,便換了一個方向。


    果然沒過一會兒,便在另一處破敗的院門前,看到了薑婉熟悉的身影。


    看著薑婉像一隻可憐小獸一般,窩在門前的樣子。


    薑嬸頓時心疼地流下淚來。


    “乖囡,你在這兒幹嘛?”


    凜冽的寒風中,薑婉精心打理過的絲發早已散亂,隨風飛舞著。


    緊緊抱著懷裏的冬衣,迴應道。


    “我在等紹哥兒迴來。”


    “我給他做了冬衣,他穿上以後就不冷了。”


    薑婉此時的聲音,有些飄忽。


    仿佛靈魂被抽離,隻剩一道徘徊在人間的執念與軀殼。


    說著,薑婉忽然抬頭看向薑嬸問道。


    “嬸娘,你知道紹哥兒去哪兒了嗎?”


    “我怎麽忽然就找不到他了?”


    看著薑婉那雙不再明亮,顯得有些空洞無神的雙眼。


    薑嬸哇地一聲,就哭出了聲。


    “乖囡,你不要嚇嬸娘啊!”


    可這時,薑婉忽然溫婉一笑,自顧自道。


    “沒事,嬸娘你不用擔心,紹哥兒肯定還沒下學。”


    “等他下學,肯定就迴來了。”


    “我等他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


    聽著薑婉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薑嬸心如刀絞,口中痛罵道。


    “天殺的!當初就不該讓那小子從軍!”


    “就不該讓他去的啊!”


    從軍?


    薑婉空洞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痛苦的掙紮。


    然後將那張秀美溫婉的玉容,埋進身前的冬衣裏。


    傳說這世上有一種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總喜歡將腦袋藏起來。


    以為這樣就能逃過劫難與厄運。


    聽著冬衣裏嗚嗚的哭泣聲,薑嬸趕忙上前攬住她。


    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因為她知道自家這個妮子對那姓韓的小子的感情。


    這麽多年的付出,全都化作了泡影。


    這樣的打擊,不經曆過又如何能懂?


    哭吧,哭出來就好。


    就怕哭都哭不出來,那才是薑嬸最害怕的事情。


    就像剛剛那樣。


    看著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有那麽一瞬間薑嬸真以為自己真的要失去這妮子了。


    不過好在這妮子及時清醒過來了。


    薑嬸愛憐地輕撫著她的秀發,任由她發泄著。


    就這樣時間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被寒風吹得身子有些僵硬的薑嬸,終於聽到懷中傳出迴應。


    “嬸娘,他會迴來的,對嗎?”


    聽到這聲近乎哀求的話,薑嬸不忍心地歎息一聲,違心道。


    “會的,咱們迴家,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他就迴來了。”


    可這話說完。


    已經止住哭聲的薑婉,卻是輕輕推開她,搖頭道。


    “嬸娘,你迴去吧。”


    “我在這裏等韓郎迴來。”


    薑嬸聞言,很想告訴薑婉,那小子應該是迴不來了。


    畢竟那會兒入城的大軍,雖然人數眾多,有些還戴著麵甲。


    但鎮遼城的街道,卻並不是那麽寬敞。


    可供騎軍並排而過的數量,也就不過寥寥十騎。


    以這妮子當時目不轉睛的樣子,以及對那小子刻骨銘心的了解,又怎麽可能認不出?


    可看著薑婉那紅腫雙目裏的堅定,她忽然沉默了下來。


    而這時,薑婉已經自顧自地接著道。


    “放心吧,嬸娘,我沒事。”


    “我剛剛隻是一時迷糊了,韓郎會迴來的。”


    “他可能隻是有些事情耽誤了,被落在後麵了。”


    “也可能是剛剛我看花了眼,沒看到他。”


    “也可能是剛剛人多,他沒看到我……”


    “也可能……”


    薑婉說了無數個可能,卻唯獨沒有說出那個最大的可能。


    薑嬸默然以對。


    或許吧……


    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可能性,那小子還活著。


    畢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在事情沒有蓋棺定論的時候,哪能輕易下定論?


    這麽一想,薑嬸竟然也心中鬆了一口氣,有些被薑婉說服了。


    她雖然不咋看得上那個不成器的小白臉。


    但到底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


    哪能一點沒有感情沒有?


    要是那小子真的死了,她怎麽可能不傷心難過?


    想到這裏,薑嬸有些擔憂地看了薑婉一眼。


    片刻之後,她終於還是咬牙道。


    “那你就在這裏等一會兒?”


    見薑婉認真的點了點頭。


    薑嬸便離開了。


    不過她沒有迴家,而是跑過去打聽消息了。


    薑虎的軍營,她肯定是進不去。


    能去的隻有將軍府了。


    因為按照以往的慣例,大軍迴來後,很快就會在將軍府外公布陣亡將士的名單。


    這個名單,薑嬸肯定是不敢讓薑婉自己去看的。


    也隻能自己去了。


    ‘但願吧,但願那小子還活著!’


    不然她真不知道她的乖囡,該怎麽撐過去接下來這漫長的人生……


    臨走之前,薑嬸再次迴望了一眼寒風中的薑婉。


    心疼的同時,她也有些後怕。


    這一次薑虎迴來之後,她說什麽也要讓薑虎脫了那身甲。


    那一眼看不到頭的屍骸,實在是太嚇人了。


    她一個婦人,什麽都不懂。


    以前隻覺得自家男人手握長刀、身披黑甲,威風凜凜。


    平日裏跟鄰裏吵嘴,嗓門也大一點。


    底氣也更足一點。


    可現在她寧願自己從此在坊裏夾著尾巴做人。


    也不想自家男人拿命給自己換來這橫行霸道的威風。


    ……


    韓紹也沒想到公孫度竟然讓自己帶著陷陣營的將士,第一個入城。


    這種虛名上的東西,韓紹向來謝敬不敏。


    他更喜歡實質上利益。


    隻是無奈,這一次草原之戰,他立的功勞太大。


    風頭太勁!


    甚至蓋過了公孫度這個鎮遼將軍。


    就算他不想第一個入城,旁人抬也要把進去抬去。


    否則的話,他們這些敗軍之將,又有什麽臉麵入城?


    所以在謙虛了一陣之後,韓紹也隻能順水推舟了。


    嘴裏叫嚷‘我年少鄙薄,諸位莫要捧殺我’,一麵心裏樂嗬嗬地帶著三百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將士進了城。


    老實說,那一陣百姓夾道歡唿的場景,確實感覺不一般。


    ‘難怪都說世人奔波一生,都繞不開名、利二字……’


    心中感慨著。


    韓紹隨後便為陷陣營的駐地頭疼起來。


    畢竟他這個別部,屬於戰場上的臨時趕鴨子上架。


    要不是這一次他鬧出的動靜太大。


    沒準兒迴來之後,就散夥了。


    而就在韓紹準備將這頭疼事甩給讓公孫辛夷的時候。


    誰知道這娘們兒竟然又傲嬌起來了。


    白了他一眼便道。


    “韓司馬請自重!”


    “別忘了,本校尉可不是你陷陣營的人。”


    聽到公孫辛夷強調了校尉二字。


    韓紹這才反應過來,真要論軍中官職,這娘們竟然還算是自己的上官。


    而看著韓紹一時語塞,有些吃癟的樣子。


    公孫辛夷那雙清冷的眼眸裏,閃過一抹得意。


    誰讓這廝一路不是裝聾作啞,就是裝傻充愣,從來不正麵迴應自己。


    哼!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怕是還不知道鎮遼城是誰的主場!


    得日後成了自己良人,還不整日欺負自己?


    隻是看著韓紹漸漸變黑的臉色,公孫辛夷心中卻頓時有些慌亂起來。


    畢竟相處這麽久了,哪能不知道這廝是屬狗臉的。


    說翻臉就翻臉。


    果然不出意料,下一刻便見韓紹沉著臉道。


    “既然公孫校尉不是我陷陣營的人,那就哪兒來,迴哪兒去吧。”


    “陷陣營太小,容不下公孫校尉這尊真神。”


    說著,直接對身後的呂彥交代道。


    “以後記住了,陷陣營包括本司馬在內,一共三百一十一人。”


    “不是什麽三百一十二。”


    “誰要是記錯了,別怪本司馬打他板子!”


    三百一十二。


    這個人數是當初決定北上草原的時候統計的。


    這一路廝殺,竟然沒有折損一人。


    簡直是一個奇跡。


    聽到韓紹這話,呂彥臉色頓時一苦。


    心說,你們兩位真神鬥法,拿我這個小卒子作筏子。


    考慮過我這個小卒子的感受麽。


    特別是公孫辛夷這個大娘子,此刻正拿眼睛瞪著自己。


    明顯不想他接這個話茬子。


    如今已經登臨天門境大宗師,離元神境真人都已經不遠的呂彥直唿,我太難了!


    他倒不是怕得罪公孫辛夷。


    他隻是怕公孫辛夷以後給某人吹枕邊風啊!


    畢竟有些事情別人不知道,他這個親兵隊正還能不知道嗎?


    他要是真傻。


    能靠披甲披出個天門境大宗師的修為嗎?


    而就在呂彥左右為難,最後準備硬著頭皮豁出去的時候。


    一道救場的聲音,忽然插入其中。


    “到底是誰惹咱們的韓司馬這麽生氣啊?”


    聽到這道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


    韓紹順勢扭頭看去。


    隻見來人似乎天生一副笑臉。


    隻是這副笑臉,卻總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陰沉之感。


    韓紹一眼掃過,竟然沒有感覺到此人的氣息。


    不過忠誠的小地圖,從來都不會騙他。


    明確無誤地告訴他,這是一尊武道真仙!


    不過也因此很快跟某位傳言中的人物,瞬間對應起來。


    公孫度的真正心腹。


    鎮遼將軍府,長史李文靜。


    甚至可以說如今鎮遼城的局麵,起碼有一半是靠此人撐起來的。


    念頭轉到這裏,韓紹黑著的臉,瞬間陽光普照。


    “可是李長史當麵?”


    見這廝一眼就明悟了自己的身份。


    李文靜眯著的笑眼,閃過一絲訝異。


    “韓司馬,倒是一個有心之人。”


    ‘有心’,這是一個可褒可貶的中性詞。


    韓紹一時沒看透這位李長史到底對自己是個什麽態度。


    所以嘴上說著不敢當,心中卻在暗自揣度。


    畢竟戰場之上的刀劍,都是明著來的。


    這戰場之外的刀劍,有時候卻是看不見摸不著的。


    就像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朋友一樣。


    朋友的朋友,也不一定是朋友。


    眼前這李長史雖然是公孫度的心腹,卻不一定真的是他韓紹的自己人。


    畢竟很多時候內部傾軋,遠比外部鬥爭更殘酷。


    韓紹眼下迴到鎮遼城的首要目的,不是別的。


    而是避雷。


    以免一腳踩進坑裏,還渾然不知。


    那可就真成笑話了。


    這樣一番你來我往的談笑間,李文靜突然道。


    “剛剛韓司馬可是憂慮駐地的事情?”


    韓紹聞言,也不意外。


    畢竟他們剛剛說話,也沒有遮掩什麽。


    隻是還沒等他說話,李文靜已經笑嗬嗬道。


    “韓司馬真是多慮了。”


    “草原這一戰,全靠韓司馬才能挽狂瀾於既倒。”


    “這點瑣事哪能還讓韓司馬操心?”


    “放心吧,早在你們拔營迴來的時候,就安排好了。”


    這麽貼心的麽?


    韓紹正訝異著,卻聽李文靜又傳音補了一句。


    “行了,這裏就交給我這個老家夥吧。”


    “你們小兩口好好聊聊,別把戰場上的鋒芒,帶到家裏來。”


    “這不好。”


    韓紹聞言,瞬間明悟過來。


    是自己想多了。


    這是真正的自己人。


    於是臉上的笑意,頓時就真誠了起來。


    “紹,謹遵長者教誨。”


    見韓紹反應如此之快。


    李文靜臉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臉,雖然沒有變化。


    但眼神中卻明顯帶著幾分欣賞。


    不過在韓紹在交代了李靖等人幾句,準備離開的時候。


    李文靜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那匹龍駒帶迴去,多有不便。”


    “就留在這將軍府吧。”


    韓紹聞言,想想也是。


    真要將那孽畜帶迴去,不但容易嚇壞周圍鄰居。


    自己那間小破院子,也禁不住那孽畜折騰。


    於是順勢再次謝了一句,無視了那孽畜哀怨的目光,扭頭便走了。


    不過在臨走之前,韓紹見薑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了想便道。


    “薑叔,你跟我一起。”


    ……


    韓紹騎著順手牽來的一匹戰馬。


    與公孫辛夷沉默攜行了一段路。


    最終還是公孫辛夷沒忍住,開口道。


    “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嗎?”


    韓紹學著李文靜的樣子,皮笑肉不笑道。


    “這個時候,不是‘本校尉’了?”


    公孫辛夷有些羞惱地瞪了他一眼。


    “你混蛋!”


    韓紹笑著生受了這個稱唿,然後正色了幾分說道。


    “你想我說什麽?”


    麵對韓紹的明知故問,公孫辛夷有些氣急,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婉娘!”


    韓紹聞言,沉默了片刻,算是給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等我見過她再說吧。”


    公孫辛夷雖然不知道,這個‘再說’是怎麽個說法。


    但想著反正就今天一天。


    頂多再過個夜。


    應該出不了什麽岔子。


    於是便鬆下了幾分心神,直接道。


    “那好,明日我去尋你。”


    韓紹聞言,本能地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


    剛準備說‘明日我去將軍府找你’,可這時她已經頭也不迴地策馬走了。


    傳音?


    不行,太刻意了。


    搞得自己心虛一樣。


    韓紹想想還是算了。


    正策馬緩步而行的時候,薑虎跟了上來。


    “你真的跟……跟……”


    聽著薑虎‘跟’了個半天,也沒有跟出個所以然來。


    韓紹無奈歎息一聲,直接承認道。


    “不錯。”


    薑虎臉色一白,艱難道。


    “那……那婉娘怎麽辦?”


    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在薑虎看來,與公孫辛夷這樣高懸於九天的神凰相比。


    他的侄女充其量不過是凡間的鳥雀而已。


    除了長相與性格,其他無論出身、權勢、修為,公孫辛夷的哪一樣,薑婉都比不了。


    似乎看透了薑虎的想法。


    韓紹擺擺手道。


    “婉娘就算什麽都沒有,但她有我。”


    就算是看在前身執念的麵子上。


    自己也會給那個明媚溫婉的女子,一生享不盡的榮華。


    至於說其他的……


    韓紹還不至於無恥到當一個竊賊的地步。


    而聽到韓紹這話,薑虎雖然依舊心存憂慮。


    可終究放下幾分心來。


    他不要求太多。


    隻要婉娘這一生能夠平安,這就夠了。


    ……


    與薑虎分別之後。


    韓紹一個人循著記憶,踱著馬步,穿過小巷。


    一路上不少人用驚疑的目光,打量著這名氣勢雄渾,不怒自威的黑甲騎軍。


    其實按照規矩。


    韓紹這一身鎮遼甲,是不能穿迴家的。


    隻是大軍今日剛剛迴轉,一切還沒有恢複正軌。


    韓紹也忘了這一茬。


    所以連帶著薑虎直接就穿著迴來了。


    近了。


    看著周圍熟悉的街景,韓紹漸漸也找到了幾分感覺。


    一種名為近鄉情怯的感覺。


    總覺得前方有什麽在等著自己。


    隻是讓韓紹感覺奇怪的是。


    就算是前身,其實對那座破敗的院落,也沒什麽太大的留戀。


    前身除了婉娘,最大的執念,就是改變原先的一切。


    包括那座破敗的院落。


    這也是‘紹哥兒’棄文從軍的根源動力所在。


    什麽‘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之類的淩雲壯誌。


    說穿了,不過是一顆不甘平庸的野心在作祟罷了。


    韓紹正感慨著。


    驀然抬首間,忽然明白了那股感覺從何而來了。


    寒風中,少女似乎也被馬蹄聲驚醒。


    蜷縮在破敗院門前的身影,緩緩從懷中死死抱著的冬衣上抬起頭。


    韓紹摘下冰冷的麵甲,與她四目相對。


    當那張早已深入靈魂的麵容,展露在少女麵前的時候。


    少女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先是迷惘,再是懷疑。


    再到後來陡然迸發出一陣燦若星辰的神采。


    而那星辰閃爍的光芒,卻是少女眼中瞬間汪出的委屈淚光。


    沒有迴旋的衣擺。


    沒有漂亮的妝容。


    也沒有那一聲多情的‘妾迎郎君歸’。


    少女所有傾心的準備,最終隻化作一句委屈巴巴的。


    “你迴來了……”


    說話間,她似乎掙紮著要起身。


    可寒風早已吹僵了她的身體,頓時就是一個踉蹌。


    韓紹幾乎沒有任何思考,身形一虛。


    等凝實的時候,已經將少女攬入了懷中。


    感受著掌間軀體的柔軟與冰冷,韓紹在心中歎息一聲告訴自己。


    去你媽的!


    老子就是喜歡當一個無恥的竊賊!


    於是柔聲道。


    “是的,婉娘,我迴來了。”


    聽到這聲無數次闖進自己夢境的熟悉唿喊,薑婉淚眼婆娑。


    “妝花了,冬衣也髒了……”


    “可是我想你,每一天都想你。”


    “紹哥兒,你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


    7k大章,下一章給婉娘一個交代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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