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鐵木阿骨打的話音落下,兩千騎略微猶豫了下,而後快速分化。


    那些早前匍匐在韓紹馬蹄下的蠻族少年,最先做出了反應。


    一陣鏗鏘的拔刀聲後,迅速對場中那鼓動鐵木阿骨打叛逆的近兩百騎完成了合圍。


    剩下的那些人眼看這一幕,不禁陷入了茫然失措中。


    他們沒想到剛剛還一同喝酒食肉的同族,下一刻竟然就開始了拔刀相向!


    麵對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按住了刀柄,卻不知道麵對何方。


    好在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他們做出抉擇了。


    完成合圍一成,虛指長刀的鐵木阿骨打口出已經吐出一個字。


    “攻!”


    幾乎是瞬息之間。


    騎弓攢射!


    伴隨著一陣短促的慘嚎,馬蹄驟然踏動。


    鐵木阿骨打已經一騎當先,率先衝入了那近兩百騎之中。


    刀罡縱橫,鮮血飆射。


    ……


    這一場殺戮,來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


    場中已經伏屍一地。


    失去主人的戰馬,睜著大眼有些茫然在原地踱著步子。


    僅剩的幾名蠻族少年雙目赤紅,怒視著鐵木阿骨打。


    “阿骨打!你這個蠢貨!你會後悔的!”


    “錯過這個機會,你一定會後悔的!”


    鐵木阿骨打麵無表情地提著滴血的長刀,順勢攔住身邊那些蠢蠢欲動的騎軍。


    口中漠然道。


    “蠢,不可怕。”


    “蠢,而不自知,才可怕。”


    說完,座下鐵騎策動,手中的長刀於須臾間劃過幾人的脖頸。


    鮮血溫熱。


    鐵木阿骨打站在一地屍骸、殘肢中,環顧四周。


    有如一頭兇殘的狼王,獰視群狼。


    被他目光掃過的所有人於馬上低頭撫胸,表示臣服。


    唯有台吉從始至終,都在用那副笑眯眯的神情,看著鐵木阿骨打。


    鐵木阿骨打蹙了蹙眉,而後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模樣。


    “讓伱失望了,台吉……”


    台吉不置可否地繼續笑著,沒有接話。


    他就像是一匹於狼群中遊離的孤狼,看似身處狼群,卻總顯得格格不入。


    鐵木阿骨打曾經想過試著同化他。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失敗了。


    後來鐵木阿骨打才明白過來,用孤狼來形容台吉並不準確。


    他不是狼。


    而是一隻長在狼窩裏,披著狼皮的牧羊犬。


    而他們也不是狼。


    而是披著狼皮、長著獠牙和利爪的……羊。


    揮手抖落長刀上滾動的血珠後,鐵木阿骨打歸刀入鞘。


    策馬踱步到台吉身邊,漠然道。


    “僅此一次,再有下次,就算是拚著被主人責罰,我也必斬你!”


    台吉笑了,有些古怪道。


    “你覺得是我鼓動的?”


    鐵木阿骨打聲音冷漠。


    “不是麽?”


    台吉搖頭失笑道。


    “雖然我覺得這些蟲豸該死,但他們畢竟是主人的財貨。”


    “沒有哪頭牧羊犬會主動咬死羊圈裏的羊,你說對麽?”


    台吉這話說得很對。


    但鐵木阿骨打還是保持懷疑的態度。


    畢竟有的時候稍微蠱惑幾句,有些蠢貨就會主動跳出來尋死了。


    眼神瞥過台吉那張看似人畜無害的麵容,鐵木阿骨打冷哼一聲。


    “姑妄信之。”


    說完,又補了一句。


    “不是隻有你對主人忠誠。”


    台麵聞言,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


    “姑妄信之。”


    嘲諷?


    鐵木阿骨打眼中閃過怒意,卻也沒有與他繼續糾纏。


    馬韁一引,口中沉喝。


    “繼續前進。”


    ……


    烽堡,定風堡。


    狼煙筆直,風吹不散。


    隻是點燃烽火之後的定風堡眾人卻沒有繼續管了。


    “射!”


    烽堡上的戍卒快速拉動著手中的弓弦,甚至根本不用瞄準,就能射下一騎。


    因為下方蜂擁衝來的蠻族騎軍,實在是太密集了。


    一眼看去,起碼四千騎!


    與之相較,他們這座隻有兩百四十多人防守的簡陋烽堡,宛如巨浪衝擊之下的礁石。


    一旦被其淹沒,必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烽帥柳嶽目光死死盯著那些不斷衝臨堡下的蠻族騎軍,一顆心已經漸漸沉了下去。


    毫無疑問,昨晚沒能迴來的那一伍遊騎,已經陣歿了。


    隻是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得為那一伍兒郎悲傷了。


    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今天也會陣歿在這裏。


    包括堡中的二百四十多已經朝夕相處兩年有餘的將士……


    順勢抓住一柄從堡下射來的利箭,柳嶽咬著牙關將之折斷。


    無人看到他剛剛用力折斷箭矢的手掌,隱隱地顫抖。


    他也是人。


    麵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也會恐懼。


    可作為烽帥,作為這二百四十多人的主心骨,他不能表露出來。


    甚至麵對將士們投來恐懼的眼神,他還要笑著朗聲安慰道。


    “放心!烽火已燃,援軍很快就能到!”


    “大家撐住!”


    聽到他這話,已經有些絕望的將士們,心中稍稍一安。


    有援軍就好。


    隻要他們能撐過一段時間,等援軍到了,到時候內外夾擊,沒準兒還能搏上一番軍功!


    等年末帶著賞賜迴家,也能風光一把。


    於是這座不大的烽堡台上,將士們士氣一盛,盡皆怒吼一聲。


    “殺蠻狗!”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剛剛給他們鼓舞士氣的烽帥柳嶽,心中卻是苦笑。


    哪有什麽援軍?


    因為去年年末那場大戰的緣故,整個幽北草原上的烽堡群幾乎被一掃而空。


    雖然等蠻狗退去後,新補充了一些戍卒。


    但時間太短了,根本無法恢複戰前的規模。


    據他所知,離定風堡最近的兩座烽堡,加起來也不過跟他們定風堡相當。


    其中還有不少從未經曆過戰陣的新卒。


    這樣的實力,別說是前來救援了,就算是自保都做不到。


    看著將士們奮力拉動著弓弦,並且不斷用守城器械殺傷著蠻騎的奮勇場景。


    柳嶽心中對將士們說了一聲抱歉。


    是他大意了。


    之前覺察到那一伍遊騎沒能迴來,他就應該立即去看一看的。


    而不是想著等巡查完烽堡再去。


    這一耽誤,就誤了大事!


    這也是柳嶽的性格缺陷。


    雖然對麾下很寬容,很得將士信賴,但為人太過優柔寡斷,做事也磨嘰。


    隻是這個時候後悔也晚了。


    蠻騎大軍來得太多,已經兵臨城下,由不得他們再像去歲一般抽身退去了。


    ‘唯有死戰了……’


    堡下四千蠻騎馬蹄如雷。


    來去如風。


    很快前鋒便越過了一箭之地,而這時他們的反擊也開始了。


    “射!”


    “射!”


    隨著一聲聲蠻語吼出的聲音。


    隻見下方的蠻騎迅速拉動了馬側的騎弓,張弓仰射。


    目睹這一幕的柳嶽,沒有絲毫的猶豫,瞬間下令道。


    “箭雨!避!”


    不得不說,定風堡的這些戍卒雖然比不得鎮遼軍的那些精銳。


    但基本的武卒素養還是有的。


    對柳嶽這個烽帥也極為信服。


    聽到一聲令下,幾乎是下意識的便舉盾而立。


    可盡管如此,一陣密集箭雨落下的鐸鐸聲中,還是傳來幾聲箭矢刺入皮肉的聲音。


    而後便是一陣淒厲的慘嚎。


    柳嶽體內真元一裹救下兩人,其中一人驚魂未定地道。


    “謝過烽帥!”


    可另一人卻是沒有動靜。


    柳嶽低頭看去,一箭刺在肩膀處,一箭正中眉心。


    柳嶽記得就在這片刻之前,這戍卒還在擔心家中已經是及笄之年的閨女,有沒有許一個好人家。


    此時卻是連一聲慘唿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此斃命。


    這就是戰場。


    生死的一念之間。


    任何的言語,在這個時候都顯得這般的蒼白與無力。


    默然放下屍體。


    柳嶽看著那些丟下鐵盾重新開始張弓的士卒,歎息一聲。


    而後將注意力全部投入了堡下那些蠻族騎軍身上。


    不出意外,借著那一陣箭雨的工夫。


    蠻騎前鋒再次逼近了堡下一大段距離。


    須臾之後。


    一連四名氣息雄渾的身影,猛地從馬上衝天而起。


    先天宗師!


    沒什麽好意外的。


    如此大規模的騎軍,要是沒有先天宗師才顯得意外。


    甚至出現天門境大宗師,柳嶽都不奇怪。


    眼看著四名先天宗師聯手衝上虛空,即將登臨烽堡。


    這一刻的柳嶽沒有絲毫的猶豫。


    口中爆喝一聲。


    “破罡弩!臨機射之!”


    說話間。


    本人腰間長刀出鞘,同樣騰空而起。


    這個時候他必須上了,否則的話,等到這四名先天宗師突入烽堡,轉眼便是一陣腥風血雨。


    而缺口一旦產生,想堵就沒有那般容易了。


    到時候定風堡這兩百多人,必死無疑。


    ……


    慘烈的攻防交鋒,毫無意外地如期而至。


    麵對四千騎蠻族大軍的狂攻,定風堡宛如風中殘燭,又如巨浪拍擊下的孤舟。


    好似旦夕間便要覆滅。


    一身先天真元已經變得稀薄的柳嶽在死戰。


    不斷銳減的二百四十多名戍卒也在死戰。


    這一刻的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殺至雙眼血紅的他們,沒人再去想年末迴家的事情。


    唯有死前的彌留之間,或許會在眼前閃過家人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麵容。


    可就在這時,遠處忽然揚起的煙塵和隱約傳來的馬蹄聲,吸引了雙方的注意。


    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抵擋住四名同境先天宗師的柳嶽,目光掃過遠處。


    麵上浮現出一抹狂喜。


    “援軍!援軍來了!兒郎們撐住!”


    聽到這話的殘存戍卒,本已經絕望的心中,生出一抹希冀。


    瞬間士氣再振,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怒吼道。


    “殺蠻狗!立軍功!”


    與之對應,那些蠻族頓時一陣混亂。


    目光瞥向遠處的方向,隻見煙塵的動靜不小。


    粗粗估算也有兩千騎。


    有些蠻騎見狀,心中驚慌之下,甚至顧不上正在攻城的同族,直接調轉了馬首,扭頭就跑。


    就連烽堡上與柳嶽交戰的四名先天宗師,也是臉色一變。


    其中一名先天宗師甚至因為慌亂,被尋到機會的幾門破罡弩,生生釘殺在虛空。


    實際上也正是有這幾門破罡弩的存在,這定風堡才能堅持到現在。


    隻是就在雙方局勢即將逆轉的時候,不時用餘光掃向遠處的柳嶽,臉上的狂喜忽然僵在了臉上。


    一張原本因為激動而潮紅的臉色,瞬間煞白。


    因為視線中遠處那一行兩千騎軍,一眼便可分辨出,他們歸屬於……蠻族!


    援軍來了……


    可惜可不是他們的。


    心中冰涼一片的柳嶽,下意識想要抽身逃遁。


    畢竟隻要他想逃,憑借他強上一線的修為,僅剩的三名蠻族先天是攔不住他的。


    就算是堡下的幾千蠻族大軍也攔不住。


    可當他望向堡上那些依舊在拚死血戰的將士們,他終究是沒有。


    或許這也是他優柔寡斷的表現之一吧。


    ‘今日唯死而已……’


    沒有什麽為大雍盡忠的大義。


    有的隻有這兩年多年來,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


    今日他們這些戍卒,可死。


    他這個烽帥,亦可死。


    柳嶽手中長刀悍然一斬。


    已經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勢。


    而被他這副拚命架勢嚇了一跳的三名蠻族先天,抵擋了一陣。


    正猶豫著要不要下令先行撤退的時候。


    忽然哈哈一笑。


    “嚇我一跳,原來不是這些南狗的援軍!而是我們的!”


    “狼崽子們!殺!打破這龜殼!”


    “咱們飽腹一頓!”


    彼其娘之!


    狗曰的可汗!


    狗曰的雍人!


    去歲一場大戰,跟著可汗南下發財的美夢轟然破碎。


    族人們更是死傷無數。


    好不容易掙紮著迴到族中,這才發現部族也沒了!


    白災之下,人畜不生,他們這些迴到草原的人,差點餓死、凍死在草原上。


    這種絕望誰能懂?


    要不是餓急了,誰願意再南下搏命?


    想到這裏,說話那蠻族先天嘴角泛起一抹獰笑。


    而這時,遠處的那支‘蠻騎’也到了。


    看著那些熟悉的同族麵容,原本陷入驚慌中的數千蠻騎,心中一定。


    而後大喜。


    可隨後又開始憂慮,突然多出了這麽多人這小小烽堡中的糧食夠分嗎?


    隻是很快他們就顧不得這些了。


    就在他們心中冒著無數複雜想法的時候。


    那些急速衝鋒到他們麵前的‘蠻騎’,為首那年輕得過分的首領,忽然將手中刀兵一指。


    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地喝道。


    “大雍歸義營!”


    “破敵!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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