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14把在線狀態改成了隱身。賞南:“……”到家了。虞小羽看見賞南身後的虞知白,嚇愣住了,“發生什麽事了?”賞南把虞知白推進書房,關上門後才向虞小羽解釋,虞小羽懷疑自己可能是聽錯了,“火災?”“你想去見見外婆嗎?”賞南將虞小羽快散掉的辮子重新編好,手藝和虞知白自然是比不了。虞小羽苦著臉,“我不能出去,會嚇到別人。”賞南扭頭看著書房的方向,慢慢收迴視線,他看著虞小羽,捏了捏她的辮子,“那我和小白等會把外婆接迴來,你就可以看見了。”現在的虞昌月,實際上已經沒有了救治的必要,醫生在努力延長她的生命的同時,也是延長了她的痛苦。被燒傷的人,疼痛會鑽進五髒六腑。西洲私立接手的疑難雜真在迴南坊市的醫院裏麵是最多的,他們能治病,卻無法起死迴生。虞昌月吸上了氧氣,開始了大量的輸液,止痛藥從上救護車時便打了一劑,入急診後又打了兩劑,老人無意識地小聲哎喲哎喲。肉體凡胎,哪又不怕痛的。搶救室的護士站站了一大群醫生,燒傷科的,老年科的,外科的,院長也在,看著躺在急救床上的老人,他隻覺得這是命。“家屬在嗎?”院長看著手裏的報告,“小少爺應該等會就到了。”賞南很快就帶著虞知白來了,虞知白外表看起來和之前無異,紙貼上了傷口,很快便和原本的皮膚慢慢粘和,隻不過內裏的灼傷還需要很長的修複時間。因為受傷,虞知白的臉色非常差,與白紙沒有什麽分別,站在賞南身旁,醫生甚至還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沒有,謝謝關心。”他禮貌地笑了笑。院長把情況簡單地和賞南說了下,大意差不多就是最後的時間,盡量讓老人走得沒那麽痛苦,估計也就是今明兩天的事兒。賞南將放棄治療的協議遞給虞知白簽字,院長將口袋裏的鋼筆遞給虞知白,看著少年彎下腰在桌子上簽字,他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留下來的人要好好過,才對得起老人的撫養之恩。”賞南看著虞知白蒼白的側臉,他想,他還是想留下來。醫院有專車負責運送病危病重的病人,他們將虞昌月甚至送上了樓,在床上安置好後,他們才離開。這裏是賞南住的地方的客房,床單和被套都是為了之前接虞昌月來過年時新換的,考慮到老人年紀大了怕冷,特意加了一層被子。此刻虞昌月躺在蓬鬆柔軟的被子裏,表情安寧,止痛藥應該起了作用。虞知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麵無表情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身後的虞小羽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她呆呆地看著虞昌月,忍了好久,才小聲問賞南,“外婆會好嗎?”賞南輕輕搖了搖頭。虞小羽哭不出來,但她很想哭的,“上次你受傷了都會自己好的,為什麽外婆就好不了?”上次,賞南被麵湯燙到,虞小羽讓他去找虞知白修一修,賞南說不用,虞小羽覺得很神奇,人類真是太神奇了,受了傷居然可以自己愈合。隻是她不知道,受傷也是分輕重程度的,像虞昌月這種情況,誰都無能為力。虞昌月一直在昏睡中,虞知白一直坐在床邊,中途隻離開了一次,是為了給賞南做晚飯,賞南要自己做,他不肯。“陪伴她的最後一程是我應該做的事情,照顧你也是我應該做的事情。”虞知白挽起衣袖,它臉色比之前好了點,瞳孔漆黑,賞南就搬了一隻小板凳坐在廚房裏。他看著虞知白忙碌的背影,思考著對方剛剛說的話,過了會兒,他輕聲問:“你好啦?”之前虞知白流淚的那一幕,始終深深刻在賞南的腦海裏,虞昌月是他唯一的親人,他怎麽可能不難過呢?哪怕他記不得虞昌月了,他還是第一時間衝進了火場,用自己的身體給虞昌月當緩衝。紙人的內心最深處,仍舊是明白,這是它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親人了。虞知白迴頭看了賞南一眼,“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是嗎?”“話雖如此……”賞南低聲道。“你比較喜歡白胡椒還是黑胡椒?”虞知白微微蹙眉,看著手裏的兩個調料瓶子。賞南:“……”.後半夜,虞昌月醒了,虞知白起身給她喂了一小口水,重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虞昌月。一切都是注定的,虞昌月的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她或許在一開始就預料到了自己在不久後的死亡,虞知白離紙人越接近,她離死亡也就越近。所以她後來便在家中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直到賞南的出現,賞南出現以後,虞知白又有些像小虞了,虞昌月又想要再掙紮一下,再多留一些年,說不定小虞會迴來。“您還想喝水嗎?”虞知白手裏拿著水杯,語氣淡淡的。這不是小虞。虞昌月看著他,扭過頭去。醒來後的虞昌月,一句話都沒有和虞知白說,早上天蒙蒙亮時,虞昌月的意識變得混沌不清,她大喘氣了幾口,眼睛瞪得老大,最後發出一道長長的氣音,慢慢閉上了眼睛。虞昌月死了。虞知白垂下眼,過了良久,他將水杯放在了床頭櫃上,忽視從胃底湧上來的想要嘔吐的不適感,這並不是一件多令它難過的事情。它該去準備南南的早餐了。賞南醒來時,虞知白已經整理好了虞昌月的遺容,虞小羽為虞昌月換上了紅色的壽衣,虞昌月的身體已經僵硬,她的頭被墊高,神態祥和。之後的一切事情都進行得很快,虞家沒有什麽親戚朋友,葬禮在虞昌月老家舉行,一個鄉下,葬禮上隻有賞南和虞知白兩人,兩個表情憨態可掬的紙人立在棺材兩邊,一個是虞小羽,一個是之前的半成品,虞知白用了半個小時就將半成品變成了成品。天是薄薄的煙灰色,細細的雨絲如霧一般溫柔地籠住這個地方,水珠從老房子的屋簷上淅淅瀝瀝往下落,砸在荒草叢生的院子裏,砸出一個個小泥坑。賞南在附近找了幾個身強體壯的人幫忙抬棺材,好讓虞昌月被順利下葬,這些人都是本地的,也知道虞昌月這一家,一開始聽見需要幫忙他們滿臉的不樂意,但聽賞南說願意付錢,立馬搶著要來抬棺材,連和賞南說話時的語氣都諂媚了些。其中一個叫大壯的男人,扛起那兩個紙人,喲嗬了聲,“小虞還真是得到了虞婆子的真傳啊。”虞知白拎著紙錢蠟燭,一言不發地牽著賞南的手。鄉下的人雖然對虞昌月心裏有些小計算,但本質還是非常淳樸,他們收了錢,幹活非常利索。一群人麻利地將虞昌月下了葬,還用鐮刀將周圍的雜草雜樹都砍了個幹淨,走時還拜了拜。他們走後,周遭立馬迴歸安靜,鳥啼在頭頂不斷響起,各種的鳥,密林的樹冠緊緊挨在一起,成了一頂巨型的雨棚,擋住了淅瀝的雨,隻是時不時還會漏下幾滴雨珠下來。賞南抹掉落在額頭上的水珠,看著眼前這個飛快壘砌出來的簡陋的墳墓。昨天還躺在被子裏的虞昌月,今天躺在了賞南眼前這個濕漉漉的小土包裏。旁邊緊挨著的就是虞舍的墳墓,已經看不出是座墳了,上頭全是雜草,黃綠交錯,這還是冬天,到了春天,估計還能開出一整片花。虞知白點燃了白蠟燭,點燃了香,一一插在土裏,燒了一大堆紙錢,搖曳的火光印在他的臉上,他沒有什麽表情,機械地做著這一切。賞南從他臉上收迴視線,蹲下來從袋子拿了幾根香,打火機也是從虞知白口袋裏掏出來的。火苗在幾支香的底下搖曳著,屢屢白煙從香的頂端冒了出來,賞南將合上打火機,風從旁邊吹過來,燒過的香灰落在地上,剩餘的部分還在繼續燃燒著。賞南愣了下,他露出喜色,對虞知白說道:“小白,香點燃了。”虞舍的香一直點不燃,她一直不肯走,她放心不下虞知白,此刻,在虞知白黑化值清零以後,她終於願意走了,不再執著地守在紅石隧道。虞知白從賞南手裏拿過打火機,揭開蓋子,他將火苗放在了虞小羽的衣角底下。虞小羽和旁邊的紙男手牽著手,她開心地向賞南和虞知白道別:“小白再見,賞南再見。”她和小夥伴本來就是為虞昌月的去世而準備的。虞昌月下葬過後,賞南和虞知白往市裏趕,坐的公司裏的車,司機仍舊是李厚德,家裏的車沒辦法讓虞昌月平躺,再加上兩隻紙人。來時覺得有點擁擠,迴程的路上卻覺得車裏冷冷清清的。迴去之後,便要開學了。賞南這幾天都沒休息好,靠在虞知白肩膀上打起瞌睡,看見賞南閉著眼睛,李厚德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盤山公路,一個大彎接著一個大彎,雨天路滑,車速很慢,李厚德駕駛得小心翼翼。霧氣從山頂籠下來,一直到半山腰,能見度很低,天色看著幾乎像是晚上。朦朧中,賞南聽見了敲鑼打鼓的聲音,其中以嗩呐的音律最為高亢刺耳,並且距離越來越近,他緩緩抬起眼皮,但卻隻能半睜著,恍若身處夢裏。一隊人與他們的車擦肩而過,他們麵無表情,麵孔慘白,腳步虛浮,前頭的人敲著鑼,吹著嗩呐,後麵跟著的人源源不斷。但賞南沒有力氣起身,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按住了,隻能看著這一行明顯不是人的隊伍從車旁路過。直到他看見蹦蹦跳跳的虞小羽,還有走在虞小羽身邊的男孩,那個虞知白前不久剛完成的紙男。以及,張苟。虞小羽的身後是兩架步輦,看清上麵的人的麵容之後,賞南心跳幾乎都差點停下了是剛死去的虞昌月和已經去世多年卻一直滯留在紅石隧道的虞舍。路過時,兩人扭頭過來對他微微一笑。步輦後麵還跟著沒有走完的隊伍,在大同小異的青白臉色當中,賞南還看見了好幾個認識的人,魯揚,李榮平,後者在地上緩緩爬行者,脖子上套著一個圈兒,由前麵的人牽著繩子。隻活在記憶裏而從未見過麵的賞軒;以及……手裏捧著一束白菊花的代麗麗,代麗麗表情呆滯,臉色烏青,木然地走在隊伍裏。這是送靈的隊伍,所有加害虞昌月和虞舍的人,此刻都來為她們兩人送行了,他們都死了。賞南臉上滑下一道淚痕。隊伍綿延百米,在盤上公路上緩慢行進著,撒路錢從山頂飄下,嗩呐的尖銳聲逐漸遠去。.迴到市裏,賞南便開始覺得有些不適。家裏的阿姨打來電話說夫人去世了,阿姨聲音發抖,說今天夫人一直沒下來吃早餐,也沒有叫她,她便上樓敲門,門內一直沒有動靜,她大著膽子推開門,說起那天看見的那一幕,阿姨仍然心有餘悸,她說她看見代麗麗仰麵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嘴也長得老大,身體已經硬了。哪怕賞南如今對代麗麗沒有什麽感情,可身體的反應不會欺騙他,在送靈隊伍中看見代麗麗的麵孔時,那個時候,賞南就產生了不適感。賞南堅持著主持完了葬禮,葬禮結束後,賞南大病了一場,頭暈咳嗽嘔吐,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醫生查不出原因來。[14:那麽長的送靈隊伍,陰氣那麽重,你被衝撞到了,過段時間自己會好的。]但虞知白不知道原因,他向學校請了假,日夜守著賞南,不眠不休,賞南伏在床沿把吃進去的東西又吐出來的時候,他眼睛甚至出現了一片紅色。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快個月,轉眼,夏天都快到了。賞南突然間就好了,虞知白將信將疑,在看見賞南吃了兩大碗飯之後才放下心,他扣住賞南的手,聲音沙啞,“我以為你會死。”他能接受虞昌月的去世,可賞南不行,光是想象賞南失去生命,虞知白就已經在想讓賞南的送靈隊伍有多盛大,哪怕整個世界的人都去為賞南送靈,再加上自己,都不夠。賞南瘦了一圈,眼睛更大了,像小鹿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沒,我還想和你一起上大學。”“好。”.說到考大學,這可讓張雪麗發愁了,張雪麗不操心賞南,反正不管怎樣,賞南多的是選擇,令她擔憂的是虞知白,賞南病了多久,虞知白就請了多久的假,這孩子要是考不上大學……張雪麗忽而想到,虞知白要是考不上,可以靠小男朋友嘛,這個設想一出現,張雪麗立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身為老師,怎麽能產生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