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張不以為意,“夢就夢唄,誰還沒做過夢啊。”小劉撇撇嘴,“這要是夢見點好的也就算了,我做夢夢見的全是我前男友給我戴綠帽子那事兒,三飛啊!被我在床上抓了包。”賞南錯愕地抬起頭,“三飛?”小劉滿臉都是憤怒和懊惱,“是啊,我當時都快瘋了,我還把他當真愛呢,結果他的腿都劈開花了。”“你好可憐。”賞南同情得真情實感。賞南大概知道為什麽小劉會做夢,肯定是和傅蕪生接觸太頻繁了,其實這也沒什麽事兒,許圓不就沒事兒,不過賞南想,許圓沒事兒可能是因為她沒什麽在乎和介懷的事情,而這兩樣東西,大多數人都有。在這個世界中,賞南最在乎的就是傅蕪生,所以他會夢到傅蕪生。他最介懷的是年少不懂事,間接害了最愛他的奶奶,所以他總能夢到和父親吵架,接著又是躺在床上的老人。幸好他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知曉傅蕪生的身份,否則長時間這麽下去,別的不說,精神會變得恍惚是肯定的。小劉接受了賞南的同情,也感謝賞南的同情,他說:“賞南老師,您還是先把同情分給自己一點吧,您都輸多少了。”輸很多啦。周立的臉都輸垮了。深思熟慮過後,賞南打出一張九條,許圓眼神一動,“胡了。”賞南:“……”“許圓,來我這裏。”傅蕪生推倒了牌,站起來往茶水間走去。“您要休息了嗎?”許圓雖然疑惑,但也還是站起來坐到了傅蕪生的位置,同時和小劉說道,“我們解綁。”傅蕪生過了會兒才走出來,他從牆邊拎了把椅子,直接便拎著椅子走到了賞南旁邊的另一個位置,“有點累,休息會兒,你們打吧。”重新換了一組麻將上來,這對賞南來說又是一次新的機會,他伸手去摸牌,挨著將一溜麻將排好之後,他捏住三條想丟出去,手指剛碰上去,一隻手就從旁邊伸了過來,捏住他的手腕,“打幺雞出去。”傅蕪生的語氣淡淡的,像是在給誰上課似的。賞南聽他的,打了幺雞出去,之後的每張牌打出去之前,賞南都要看一眼傅蕪生,傅蕪生點頭了他再打,傅蕪生不點頭他就一張張牌試個遍。周立在旁邊顯得一點用處都沒有了,把薯片嚼得哢嚓哢嚓響。於是,賞南贏了今天晚上的第一把,雖然贏的不多,但也算是贏了。賞南很大方,贏來的錢,一半給了周立,一半給了傅蕪生,他則興衝衝地打算繼續贏。“休息吧,明天還要工作。”傅蕪生站起來。他一發話,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再賴著繼續打下去,阿張跟著也站了起來,“明晚繼續,這桌子我們就不動它了。”賞南就贏了一把,傅蕪生便喊了停,他想,對方可能是看自己太慘了,還是讓他體驗了一把贏的感覺,但也僅限於體驗而已。不過賞南覺得,當傅蕪生的徒弟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因為傅蕪生明顯是個挺護短的人,如果傅蕪生是他師父的話,等到黑化值清零,他願意給傅蕪生養老送終。周立伸著懶腰,狂打哈欠,“還真有點困。”窗外懸著月色,迴房間以後,賞南飛快把自己洗幹淨摔倒床上,卷著被子滾了兩圈,睡意立刻便襲來了。不太想睡,因為他知道做夢的概率太大,他既不忍心去看傅蕪生的平生,也無法接受自己間接導致了老人的癱瘓。賞南一直睜著眼睛,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就像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就進入了睡眠,意識全無。[14:你又被魘了。][14:傅老師讓你睡的,你就睡吧。]賞南睡了一個好覺,沒做夢。-雨如瓢潑,一大早,張導就在通知各單位,拍五年後的鏡頭。五年後,李岩和孟冬重逢就是這樣大的雨,孟冬都快四十歲了,李岩才二十三歲,和賞南的年齡正好是相同的。沒有任何準備的賞南抱著劇本開始看五年後的鏡頭。就是挺常見的劇情,但又沒那麽常見,李岩和孟冬被棒打鴛鴦,隻不過棒打他們的不是雙方的父母,而是葉滿,葉家有權有勢,想讓一個修車行幹不下去簡直不要太簡單,李岩主動離開了孟冬,孟冬的父母身體不好,常年要吃藥,沒了修車行,他們一家難不成去喝西北風。李岩走了,孟冬讓他再也別迴來。但大學一畢業,李岩就拎著行李箱迴來了。迴來的那天,瓢潑下來似的大雨,可能今天正好符合張星火心目中的那場大雨,所以他才直接把拍攝跳到了五年後。賞南認為這是地獄級別的難度,因為李岩現在已經不是少年,他和孟冬之間開始虐戀情深了,哪怕相隔了五年,這份感情也絲毫沒有被時間衝淡。他正看著劇本,張星火就又在群裏通知,換一個鏡頭,說這雨還不夠大,還是得等到時候人工降雨。拍孟冬的生日。看著群裏整整齊齊的收到,賞南覺得自己要被整死了,孟冬的生日是在哪一個部分啊!周立刷卡進來了,他胳膊上掛著雨傘,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正在吃,端碗那隻手的手指掛著賞南的早餐。“外麵的雨好他媽大,快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吃飯,不然就冷了。”賞南翻到孟冬生日那一頁,“你買了什麽?”“雜糧餅卷黃瓜絲和煎蛋,還有一瓶牛奶。”賞南:“……哦,那冷了就冷了吧,反正冷的熱的都一樣難吃,也吃不飽。”他裹著被子背台詞,既然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演員,那他是一定要盡職盡責的完成這個身份的工作,真要撈錢,他做不到。孟冬從來不過生日,父母會在這一天給他打個電話,關心一下他的近況,非常傳統式的父母,愛你不會直說,而是會讓你注意身體,好好吃飯。李岩在這一天給孟冬買了一個蛋糕,他自己攢下來的錢,這錢是他周末在外麵撿垃圾攢下來的,他本來就愛麵子,撿垃圾賣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線了,他撿垃圾都還是跑得特別遠去撿,不會在家附近,也不會在學校附近,那樣如果被熟人看見了,會很丟麵兒。李岩的人設其實並不討喜,莽撞衝動,不知好歹,但賞南居然能理解對方,有可能是因為他扮演的就是這個角色,所以他能站在這個角色的角度上思考問題李岩從未感受到過愛,他不知道愛是什麽樣,也不知道被愛是什麽樣,他就像一隻隔三岔五要被主人毒打一頓的貓,渾身都是對外界的防備和敵意,他自己也無法分辨出哪些人是和父親一樣會打他,哪些人是真的對他好。他能給孟冬買蛋糕,應該是知道孟冬是對自己好的人了。“能先吃飯不?”周立的聲音從對麵沙發上傳來,周立已經吃完了麵條,他又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油餅包燒賣開始吃。這頓飯,賞南最後是在車上解決的,“明天稱一下體重,如果瘦了五斤的話,我也想吃一頓正常的早餐。”“應該可以吧。”周立不確定。他們的車在片場門口停下來,賞南拉開車門,發現周立沒跟著動,“怎麽了?”周立摸著全身上下左右東南西北,以及車座底下,而後茫然地抬起頭,“我傘落酒店了。”司機看著雨刷,摸了把自己已經沒了頭發的頭頂,感慨道:“這不是很正常嗎?周立總是這麽丟三落四的,我早說了,再招一個助理,我兒子……”“叔,你能別這麽明顯嗎?”周立無奈道,同時也無奈地看著賞南。賞南把劇本卷緊,“沒事,又不是冬天,淋點雨也不會感冒。”他說著,便打算直接跳下車往片場跑,感覺下車的一瞬間,全身就會直接濕透。他剛伸出一隻腳,還沒踩到地麵,鞋尖就撞上了一條褲腿,賞南沿著筆直的褲管往上看去,路過的人手裏舉著一把傘,雪白的手指緊握傘柄。傘麵揚起來,賞南才看清是傅蕪生,隻是雨霧太重,有些不真切。“沒帶傘?”光聽語氣,聽不出喜怒,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讓賞南心裏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鼓。“忘帶了。”“你助理呢?”“就是助理忘帶了。”傅蕪生把傘往前送了一段距離,“和我一起吧。”傅老師雖然很嚴肅,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賞南跳下車,走在了傅蕪生的傘下,覺得這個世界也太舒服了吧,如果每個世界都是這樣就好了,雖然他全然不知道已經經曆過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同樣沒有傘的周立則是和許圓一塊走的,許圓雖然沒有周立高,但也不需要周立幫忙打傘,周立駝著背,大氣都不敢出,女王許在助理界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亮了。片場滿地都是泥濘,孟冬的院子本來就沒好好休整過,全是大顆的石子,雨一大,水就容易漫過石子,黃色的泥水浸泡著石子,鞋子也很容易打濕。幸好所有設備都在室內,不然大雨驟降,劇組的損失估計會很大。賞南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東西,從那大搖臂上收迴視線,他問傅蕪生,“傅老師,您聽京劇,那您會唱嗎?”傅蕪生的迴答間隔了很久,“會一點。”“我很好奇呢,”雨水還是濺上了賞南的臉,可能是從傘麵上蹦下來的,也有砸在別處飛濺而來的,雨水和他眼睛一樣,都是亮晶晶的,顯得很有誠意,“傅老師應該唱得很好吧。”因為有誠意,所以略微誇張的奉承也並不令人討厭。傅蕪生也有些好奇,他到底為什麽會對賞南有這麽強的包容心,平時對其他人都是沒有的。“勉強。”路過幾條落得十分低的電線,傅蕪生將傘倒下,很自然地抬手攬住了賞南的肩膀,“低頭。”賞南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對傅蕪生說的話做出了反應。對方的手掌很涼,溫度隔著單薄的夏衣迅速襲進皮膚,但傅蕪生的動作是輕柔的,對方輪廓分明的臉近在咫尺,男人衣領翻折得規整,襯衫上一絲褶皺都無,隻能看見零星的水珠,賞南甚至都聞見了對方身上淡淡的皂莢味道。等迴過神來時,他們已經到了室內,傅蕪生收了傘,旁邊立馬有不少人圍上來打招唿。阿張拎著一個蛋糕過來,包裝有些粗糙,張星火橫眉豎眼地問怎麽瞎買,阿張說:“我這不是想著李岩也沒什麽錢,他哪買得起那些漂亮蛋糕,有奶油就不錯了。”張星火哼哼兩聲,對這個說法勉強表示接受,又朝賞南看過來,“瘦了挺多的。”“這才幾天啊,”賞南抖掉衣服上的小水珠,“就是餓著了,暫時有些脫水,我這是癟了。”“沒事,正好符合人物形象。”“聽小劉說,他們幾個昨天晚上贏了你不少錢,一個月的工資起碼有了吧,”張星火卷著劇本敲了敲賞南的腦袋,“你和他們打什麽牌,那幾個油子專坑你這樣的。”“傅老師幫我贏了一把。”賞南說,他還是挺開心的,可以和傅蕪生拉近感情,雖然傅蕪生的冷淡始終如一,但總比對葉滿是要好一些的。“那有什麽用,你啊,少和他們這群油子玩兒,迴頭被帶壞了,演李岩都不像了。”張星火擔心的原來是這個,他說完又接著說,“畢竟你也不是演什麽是什麽的演技。”賞南:“…..我去個洗手間。”“各單位準備一下,馬上開始了。”張星火摸著腦袋,迴到大監後邊坐下。賞南拿到了阿張買來的那隻蛋糕,挺大的,也確實挺潦草敷衍,蛋糕坯上抹著厚厚的奶油,不知道是植物奶油還是動物奶油,看著反正不太好吃。化妝師將賞南的臉色化得稍微差了些,李岩的臉色要到五年後才變得好起來,他現在還是小男孩。“開始開始。”李岩拎著蛋糕到家時,外麵下很大的雨,他的傘還是高一時候買的,很舊,雨稍微大一些,它就罷工,雨水順著傘柄往下汨汨地流。他收了傘,甩幹淨手臂上的水,看了眼蛋糕,蛋糕沒被打濕,他鬆了口氣。這麽大的雨,孟冬都是懶得上班的,一般要麽在睡覺,要麽在看書,不過現在時間尚早,他多半在睡覺。因為雨過大,烏雲密布,看著竟像是天要黑了的景象,孟冬不讓開燈,客廳裏麻麻亮。李岩太緊張了,沒留意腳下,膝蓋撞上玻璃製的茶幾,他疼得呲牙咧嘴,差點叫出聲來,卻硬是又將痛唿咽了下去。他揉著膝蓋,揉了半天,才覺得好點兒,再抬起頭來時,孟冬穿著他破破舊舊的短袖和格子長褲站在房間門口。他目不斜視地去了洗手間,像是沒看見李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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