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信冬的車差點撞電線杆上了,幸好他及時扭轉方向盤,不過車身還是被路邊的欄杆刮了一道長長的印,隻是這時候他沒心思管這個。


    他把車停在馬路旁,腦子裏不知是什麽嗡嗡作響。


    “哎?!你沒事吧?”關柔著急地問了好幾遍,卻沒聽到迴應,她明顯嚇著了,提高音調大喊了一聲,“薑信冬!”


    薑信冬在關柔的喊叫中迴過神來,沉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什麽事?”關柔說,“你那邊到底怎麽了?”


    薑信冬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加重了聲調,一字一頓地問:“賀文濱他兒子,什麽時候出的事?”


    關柔想了想:“應該就這幾天……”


    薑信冬的聲音異常地冷冽:“在哪兒?”


    隔著屏幕關柔都能感受到他渾身籠罩著的低氣壓,她愣了愣:“我不清楚……”


    她話還沒說完,薑信冬就把電話掛了。


    馬路邊不斷有車飛馳而過,薑信冬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腦子裏一團亂麻。


    賀聽出事了。


    出事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隻感到心慌,一陣無法抑製的強烈的心慌,他自己都無法解釋來由。


    至於當年賀聽是怎麽把他一腳蹬開的,現在也顧不上想了。


    此時此刻,他心底最真實最深切的想法,就是希望賀聽好。


    然而他們太久沒交集了,除去那個等不到迴複的微信,他甚至都不知道該向誰打探消息。


    他點了根煙猛地吸了幾口,在嘈雜的汽車喇叭聲中努力理清混亂無章的思緒,片刻後,他撥通了葉知明的電話。


    電話通了卻很快被掐斷,幾秒後葉知明發過來一條短信:“在開會,一會兒迴你。”


    薑信冬把煙掐了,第一次覺得“一會兒”是那麽久,久得他心煩意亂。


    之後他打電話給孟半梅說今天有事,不能去吃飯了,然後調頭朝葉知明的公司開去。


    其實葉知明跟賀聽到底有多熟,最近還有沒有聯係,他都不清楚。


    隻是現在他迫切地想了解賀聽的情況,而除了葉知明他好像別無選擇。


    二十分鍾後,葉知明給他撥過來電話:“冬哥,不好意思,我剛剛在開會,你找我有什麽事?”


    “是關於……”薑信冬頓了一下,“關於賀聽的,突然找你可能有點冒失,但我……”


    葉知明以為薑信冬是為了案子的事找他的,愣了數秒,有些意外地說:“不算冒失,賀聽本來就是我的好朋友。”


    薑信冬:“我現在在你們公司樓下的停車場,你有時間見麵嗎?”


    “好,”葉知明說,“我現在下去找你。”


    他的公司在城市cbd,附近有許多餐廳,是白領們中午會去吃飯的地方。薑信冬不能去人流擁擠的咖啡廳,所以他們找了一家有包間的茶室說話。


    薑信冬先到包間,見著葉知明也沒心情說客套話,單刀直入地說:“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聽說賀聽出事了。”


    提起這事,葉知明的情緒立刻低落下去,聲音很輕地迴:“嗯。”


    “我,”薑信冬預感不好,話說得也有點語無倫次,“他到底怎麽了?”


    “潛水出了事故,不知道是氣瓶沒氣了還是嗆水了,總之被人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搶救了兩天兩夜,”葉知明說到這裏情緒繃得很緊,“今天早上我打電話問的時候還沒醒。”


    薑信冬拽緊手心,關節繃得泛白:“那現在呢?”


    “我得問問。”葉知明拿出手機,撥通了宗故的微信電話。


    第一通沒人接,葉知明轉頭看向薑信冬:“我沒有簽證,但我們的一個朋友昨天飛過去了,他說如果賀聽醒了會通知我……”


    但是直到現在都沒通知,就是說賀聽還沒醒。


    薑信冬的太陽穴跳得隱隱作痛:“什麽時候出的事?”


    葉知明說:“五月九號。”


    薑信冬僵住了,心髒發緊,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他和賀聽的最後一次聊天是在六號。


    那天他們的最後一句聊天記錄,是他對賀聽說過最刻薄的話。


    他說賀聽沒有心。


    五年前賀聽在他身上割了最深最重的一刀,他養了好久的傷,痛不欲生,所以再見麵總是本能地排斥,說出一句句不客氣的話。


    他以為早過去了,都忘了,不虧不欠了,可他做不到,今天陳年的傷又裂了一道口子,隻是因為他聽說這個人出事了。


    新鮮的灼燒感混著腐肉,痛苦曆久彌新。


    他終究還是低估了自己對賀聽的感情。


    葉知明見他啞然無聲,再一次撥了微信,這迴宗故接了電話,簡單地“喂”了一聲。


    “喂,”葉知明小聲問:“賀聽他?”


    “沒醒。”宗故鼻音有點重,聲音啞得像換了個人。


    葉知明歎氣:“醫生怎麽說?”


    宗故在電話沉默了許久,半響才開口說話:“生命體征微弱,要做好……的準備。”


    葉知明並沒有開免提,但包間裏太安靜了,薑信冬把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瞳孔猛地皺縮,心一下子沉到底,手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


    葉知明也滯住了,好半天才說話,帶著哽咽:“怎麽會……?”


    “救他上來的教練說不管遇到任何情況,他在水下都該有自救的行為,但那天他沒有,”宗故聲音顫抖著,“你懂我說的意思嗎?”


    “你是說,他……”葉知明大腦嗡地震了一下,“他自己?”


    “去年他病得那麽重,我他媽就不該讓他走,操!”宗故好像踢翻了什麽東西,電話那頭傳來亂糟糟的聲音,七零八落。


    葉知明安慰了電話裏的人幾句,掛了電話。


    薑信冬怔了許久,一窩蜂湧來的信息好像把他的神經全都纏住了,唿吸也被困住了,思考變成很艱難的一件事。


    去年賀聽病得很重,什麽病?


    他在水下沒有自救行為是什麽意思?


    還有生命體征微弱,要做好什麽準備?


    ……


    “冬哥。”葉知明叫他。


    薑信冬抬起頭,茫然失措地看了他一眼。


    葉知明錯愕,他從來沒見這樣的表情在薑信冬臉上出現過。


    他猶豫片刻,說:“我知道你跟賀聽……以前的事。”


    薑信冬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沉默著垂下眼瞼,燈光的陰影打在他的鼻梁上,看不清表情。


    “有些話我以為會一輩子爛到心裏,沒想到今天你會來找我。既然你也……關心他,那我就直說了。賀聽跟你分手後狀態很不好,出國第一年就消失了,我完全聯係不到他,”葉知明說到這聲音有些顫,“後來我才知道他那一年檢查出了重度抑鬱症。”


    聽到這裏,薑信冬猛地抬頭看他:“抑鬱?重度?”


    “嗯,”葉知明繼續說,“去年他弟弟去世,他的病情又複發了,但他堅持要走,我們也留不住。”


    “他為什麽會,”薑信冬情緒開始變得煩躁焦慮,他胡亂把左手的襯衣袖口卷起來,眉頭皺得很深,“抑鬱?”


    “我不知道,”葉知明歎氣,“本來抑鬱症就有很多種誘因,而且他也從來不願意說。”


    “等一下,”薑信冬擰緊眉心,在接二連三的過量訊息中抓住了重點,“剛剛你們說他在水下沒有采取任何自救行動是什麽意思?”


    葉知明怔怔看著他,默不吭聲,眼睛逐漸蒙上一層水霧。


    薑信冬喉嚨一哽:“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是,”葉知明點頭,“宗……我們的朋友說,他以前就自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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