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小巷裏突然竄出一個小孩,唰地從車前飛奔而過,險些被撞個正著。現場立時響起刺耳的刹車聲,司機隨即破口大罵。


    馬克·顧察覺到妻子正死死地抓住自己的上臂,手指甲幾乎已掐進肉中。


    “別怕。”他一邊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妻子纖細的手指,一邊說道:“喬玉,鬆手吧,沒事了。”


    妻子喬玉緩緩將手鬆開。此時計程車窗外的東京街道,正漸漸被暮色籠罩。


    “拜托你開車小心點兒啊!”馬克·顧探出身子對司機說道。但司機不懂英語,隻是搖了搖頭,身為第二代華裔的美國公民馬克·顧也隻能無奈地坐迴原處。


    喬玉緊挨丈夫而坐,馬克·顧感到她的身體仍顯僵硬,心裏不禁生出一種保護者的情緒。這種情緒是他幾乎從未體會過的。喬玉平時格外強勢,又固執異常,雖然愛護妻子是丈夫的特權,但他卻一直鮮有機會行使。這是他深埋心底的一大不滿,誰料眼下竟遇上如此大好機會。


    他悄悄將手搭上妻子肩頭,口中說道:“那小孩沒事。這在東京隻是家常便飯,來之前你不是早就向我打聽得一清二楚了嗎?”


    喬玉身子輕晃,將丈夫的手從肩上抖開,隨即說道:“家常便飯?你的意思是說,我伯父在這裏遭遇車禍也是家常便飯嘍?”


    馬克看到妻子臉上那熟悉的挑釁神情,明白他的美夢已宣告破滅。


    “我不是那個意思。喬玉啊,你太緊張了。可能你剛從寺裏迴來,情緒還很激動。我隻是看你似乎有些害怕才……”


    “我一點兒都不怕!”


    當計程車停在旅館前時,喬玉以不容分說的口吻說了句:“你少管閑事!”


    聽聞此言,連馬克也大感心頭火起。一時間,二人雙雙陷入沉默。


    喬玉一發脾氣便令人吃不消,相反心情轉變得也很快。這或許便是典型的喜怒無常。到了晚飯時,她已經渾若無事,甚至二人還在飯後並肩坐在沙發裏,彼此臉貼著臉,一同翻閱觀光指南。


    對丈夫喬玉不得不心懷感激。二人剛於昨晚抵達羽田機場,今日一大早便乘坐那輛驚心動魄的計程車東奔西走。先是去拜訪伯父生前的熟人,以及伯父住所和工作大樓內的各個鄰居,打聽伯父晚年的境況,又前往寄放骨灰的寺廟進行參拜——全都是為了喬玉的事。如此一路馬不停蹄,丈夫一直陪在她身邊,直至所有事情結束,始終毫無怨言。


    “馬克,很累吧?”


    “這算什麽?”馬克微微聳起強壯的肩膀說道,“現在更重要的是製訂一個觀光計劃。我們足足有三周的時間,可以好好打算一下。”


    馬克·顧今年三十二歲,是一位膚色略黑、體格健壯的青年。他和留學生李喬玉成婚於兩年前,尚無兒女。目前,他正以環宇企業駐外員工的身份前往香港赴任,順便打算在途中來日本休整一番。


    “京都兩天夠嗎?”


    “兩天啊?夠是夠了,但要是到時覺得喜歡,何不多玩兒幾天?反正計劃又不用那麽死板,隻要縮減一下其他地方的時間,就來得及。”


    “在大阪我還有個大學時的朋友,叫駒沢,先給他寄張明信片去吧……嗯,那家夥的住址是……”馬克拿出記事本翻看起來。


    “我也有事要去神戶。”說著,喬玉歡快的表情中現出了一絲愁容。


    銀座。四麵八方的霓虹燈開始接連點亮。白沢絹子瞥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語道:“不用著急。”


    已經沒必要著急了,因為她已大致查明田村良作的去向。


    然而她仍未放緩腳步,雖然她很清楚,這樣匆匆忙忙地在銀座街上行走根本無濟於事。離“銀河號”發車還有大把時間,萬事也已俱備,行李箱早就寄存在了車站。此時此刻,她需要做的僅僅是找個地方慢慢地吃頓晚飯。


    白沢絹子已年過三十,早不再是追在男人屁股後麵的小姑娘了,如今卻瘋狂般地在夜晚的銀座行色匆匆,的確算是儀態盡失。念及此處,她數次意欲放緩腳步,可不過片刻,卻又再次變得步履匆匆。


    田村已經失蹤了一個多月。據說,他向公寓的阿姨聲稱要去北海道,一並結清了房租。那麽怕冷的田村竟說要去北海道,真是連撒謊都撒得如此拙劣。


    白沢絹子向田村的朋友打聽過,所有人均表示毫不知情。縱然知情,隻怕也已被叮囑不得透露。幸而她偶然得知,新搬來她所住公寓的一個酒吧女招待認識田村。那女人叫奈美子,好像在田村常去的酒吧工作。


    “你認識那人?他以前常來我們店裏喝酒,大約一個月前去了神戶,說那邊有份工作很適合他的個性……”奈美子如此說道。


    聽著奈美子的講述,絹子腦海裏再現了田村本人的聲音。當時,他定是在酒吧一邊痛飲啤酒,一邊高談闊論,並用沾滿了啤酒沫的嘴唇如此說道:“……循規蹈矩的工作並不適合我,這幾年實在太無聊了。老實說,失業後我反倒鬆了口氣。仔細想想,還是那種能夠自由發揮才能的工作適合我。以前的工作不僅在時間上受到束縛,還要寫那些一成不變的文件,簡直太乏味了。到了神戶,叔父那兒的工作肯定會十分有趣。嗯,當然一開始肯定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叔父會以為他這個混不下去的侄子是來吃閑飯的。不過,漸漸地他就會發現我的真正價值了。至於叔父在做什麽,我也能大概猜到,總之一定適合我。原來的工作早已令我全身僵硬,能夠暫時緩解一下,何樂而不為呢?雖說我對東京並非毫無留戀,但遲早總要離開的……”


    說到這裏,田村想必會得意地吹起口哨,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女人,她太幹涉我的生活了。我決定,去神戶後再不找三十歲的女人,她們實在是太纏人了……


    聽到這裏,絹子不禁緊咬嘴唇。她與田村在四個月前結束了同居生活,二人一刀兩斷——至少她是如此希望的,已經無可留戀。隻不過,田村向她借走的五十萬[1]至今仍未歸還。


    她是在討迴欠款,而不是像癡迷的天真少女那樣在男人身後追。


    話雖如此,對方畢竟遠在天邊,如此盲目地趕路,豈不顯得可笑?她在人行道上停下腳步,這大概已是她第三次——不,第五次駐足了。


    她的手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提包的金屬扣,五十萬的借據正躺在包裏。


    神戶。山手大街上的s旅館。下午四點半。


    南洋[2]著名的實業家席有仁此時正獨自坐在寬敞的房間裏。五興公司的社長李源良將他從碼頭帶到這裏後,小坐片刻便離開了。他之所以早早告辭,想必是考慮到對方舟車勞頓。如此體貼的態度,也正反映出了他從小受到的良好教養。


    席有仁試著設想,倘若換作他自己會怎樣做——若有生意夥伴前來,無論對方如何長途勞累,自己恐怕都會立刻與其商談要事,不告一段落絕不罷休。因為自己缺乏教養,總是急功近利。


    席有仁臉上露出苦笑,因為他此刻毫無倦意。雖然年屆古稀,他的身體卻十分硬朗。不過是十天的海上航程,對他根本毫無影響。而且,此番航行格外舒適,反而將他從繁忙的事務中解放出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此時他甚至覺得體內的活力遠比平時更為充沛。


    李源良之所以早早離去,一定是為了給席有仁留出時間休息。李源良身材瘦高,顯得弱不禁風,想來若是讓他乘船航行十天,隻怕早已累得精疲力盡了。然而以己度人往往是導致錯誤的根源。如今房間裏隻剩席有仁一人,不要說上床休息了,他甚至感到渾身上下幹勁十足。


    不做事心則慌—— 這便是席有仁的性格。若要說什麽是浪費,那麽對他而言沒有比發呆的時間更為浪費的了。那做什麽好呢?這時,擺放在房間裏的一張氣派辦公桌映入了他的眼簾。給新加坡的家人發份報平安的電報?不用,李源良已經代勞;安排一下在日本的行程?也不用,早在船上便已考慮好了。


    席有仁在南洋經營的業務眾多,其中也包括報刊事業。事實上,他正是《南洋日報》的持有人,還經常為這份報紙寫些文章。在此次出發之際,編輯主任曾托他寫下在日本的見聞,預計以十餘迴連載的形式刊登,並為他準備了《東瀛遊記》這一別致的題目。


    想起此事,他在心中暗道—— 那就寫寫《東瀛遊記》的第一迴吧!


    一旦做出決定,席有仁便會立即著手,從不磨蹭。他來到辦公桌前,拿起了鋼筆。


    最近幾年,我有很多機會旅行。前年,我在美國逗留了約半年,去年則因技術協作的交涉輾轉於歐洲各地。今年年初,我應邀遠渡中南美洲。如今,我又來到了日本。


    無論是誰,初次踏上一片土地時,都會產生難以名狀的感慨。在抵達目的地之前,對未知事物的憧憬必然已在胸中發酵,而真正踏上那片土地的瞬間,密封已久的桶蓋被突然揭開,一股酸甜的氣息同時升騰而起。我曾無數次嗅到這種氣息,在柏林的機場,在紐約的碼頭。而正是這氣息將人帶入了一種非同尋常的特殊心理狀態。今天,在抵達神戶港時,我又再次沉浸在了那種狀態之中。然而,這一次卻不止如此。對我而言,日本當真是一片前所未見的土地嗎?


    新加坡以及馬來亞[3]的諸位讀者,請你們以手捫胸,細細迴想。敢問各位,對你們而言,日本真的是一片前所未見的土地嗎?的確,各位想必並未親眼看見過日本的風物,但你們定在十幾年前見過滿城皆是的日本人。不隻是軍人,還有執政官、軍屬、百姓,各種各樣的日本人成群結隊,在我們的土地上招搖過市。難道不是嗎?新加坡也好,馬來亞也好,都成了日本人的天下——這裏我所指的並非僅是新加坡市被更名為充滿日本色彩的“昭南”一事。我們都曾見到,他們將日本帶進了新加坡。那時我是抗日團體的幹部,一直在檳榔嶼[4]躲避他們的追捕,整日躲在藏身之處提心吊膽。我當時很怕日本人,做夢都未曾想過有一天會來日本遊玩。但如今,日本的河山正展現在我的眼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片土地並非是我從未見過的。相較於純粹的陌生土地,這裏似乎更能激起我的熱情。


    在不知不覺間,我已感到眼眶發熱。或許有人會提出非難,認為這種表述誇張得讓人唾棄。為了讓各位能準確理解我情不自禁流下的淚水,我必須在此略作說明。雖是個人私事,本人亦甚感惶恐,但若不作說明,在今後連載時,我所寫見聞的背景——換言之——筆者的內心狀態就會被厚厚的幕布徹底遮擋。對寫文章的人而言,最渴望的大概便是得到讀者盡可能多的理解。因此,請允許我在這裏對我的個人私事稍作提及。


    二十多年前,我事業失敗,進退維穀。倘若不得脫困,隻怕將就此沒落。於是我多方奔走,希望能夠擺脫眼前的窘境,卻沒有一家銀行肯理會我。但出乎意料的,上海的h銀行向我伸出了援救之手,提供給我超出事業重建所必需的貸款資金。這無異於雪中送炭。我原本消沉的內心立馬堅定起來,高舉得來的這柄利劍,重新殺向事業的戰場。


    據說,當時h銀行的幹部一致反對向我融資,隻有董事長l氏不顧眾人反對,斷然決定向我提供援助。l氏那時剛成為董事長,也很年輕。或許有些僭越,但我不得不說——他的確很有伯樂之能,因為我沒過多久便將貸款悉數還清了。那時我給l氏寫了一封信,其中附有事業重建方案,l氏在避暑地看了一遍後,當即就做出了融資的承諾。可以說,他一眼便看出了我對事業的無比熱忱。


    當時,我在心底發誓,終生決不忘l氏的大恩。我一頭埋入事業之中,雖然貸款已經還清,但我要獲得更高的成就給l氏看,這是我的心願。不幸的是,戰爭爆發,這一夙願終究化為泡影。然而,在我事業複興期間,正在海外視察旅行的l氏不斷來信激勵我,我也給他寫去迴信,表達了自己不甘做吳下阿蒙的決心。由於戰爭,我們的書信往來暫時中斷。更令人難過的是,l氏的銀行不幸倒閉了。後來我才得知,他在日本的神戶。


    而正是這個l氏,今天親自來神戶的碼頭迎接了我!


    席有仁放下鋼筆,望向窗外。湛藍的天空中悠然飄蕩著兩三朵薄雲,令他憶起了南洋天空的顏色。在他出發時,新加坡的天空呈現出一種仿佛用牛奶稀釋過的蔚藍色。


    片刻之後,他重新拿起鋼筆,繼續寫道:


    l氏的帽子上插著一朵黃色的小假花。他主動伸出手向我走來,開口說道……


    同樣在神戶市內,還有一個人的思緒也飄向了南洋。隻不過,那人心裏想的並非天空,而是更低的地方——某處地下,以及周圍的標記。


    市議員吉田莊造抱著胳膊,雙眼緊閉。他的一張紅臉看起來精力旺盛,顴骨附近還泛著黯淡的光澤。


    吉田的侄子田村良作此時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叔父麵前。他偷偷地瞥了叔父一眼,卻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禁感到坐立不安。自打從東京來到這邊,他一直裝作老老實實。眼下,他隻能仰仗這位叔父,故而努力抓住一切機會來迎合對方。他會配合叔父的心情,采取相應的態度。在這方麵,他還是頗為自信的。


    但即便如此,倘若無法摸清對方的心理狀態,終究無計可施。吉田莊造此刻看似精神恍惚,田村心想他或許正在思考什麽對策。


    關於叔父的工作性質,田村漸漸地也開始有所了解,畢竟他來這裏已有一個月了。


    吉田莊造的所作所為並不光彩。坦白來說,便是在工商業者和政府機關之間斡旋,從前者手中斂取酬謝金,但是他並不直接經手所斂錢財。吉田莊造是一個格外謹慎的人,所有這些錢都會通過專屬的秘密渠道洗白。不過,他最近覺得有必要對部分洗錢人員進行更換,田村似乎便已被提拔為新的一員。


    叔父臉上的肌肉一動不動,不知他是在思考對策還是心情不悅。若是後者,原因恐怕便在於《中央報》今早的報道。那篇報道的標題是“與工商業者的孽緣”,雖然並未指名道姓,內容中卻寫有“某有權有勢的市議員……”顯然是在暗指吉田。


    “今早報紙上的那篇報道……”田村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想來想去,還是徐銘義那老頭兒較為可疑。”


    吉田莊造微微睜開雙眼,開口喝道:“混賬!他可是這個世界上最能守口如瓶的人。”


    既然如此,那又為何要剝奪他洗錢人員的資格呢?不過很快,田村的這一疑問便告消解。


    吉田有點恍惚地說道:“隻不過,他有些不知變通,算是白玉微瑕。”


    說到變通,田村對自己相當有信心。他以前一直變通得太過離譜。年到四十的他,經曆過無數次失敗,而究其原因,其一是酒,其二在於女人,其三便是變通過度。


    吉田莊造再次閉上雙眼,想著埋在地下的小鐵盒,不知是否已經鏽蝕破裂?不過,縱然有所損壞,也不會傷及裏麵的東西。


    然而他的思緒並未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多做停留,他是一個現實的人。吉田莊造睜開雙眼,瞥向桌上的一張紙片,上麵羅列著一串數字。


    “還有沒處理完的?”


    “還有四十多萬。”田村立即答道。


    “四十多萬?”吉田有點兒不快,“太不小心了。”


    “總之我會在近期全部處理幹淨。”


    “處理完記得將以前的賬簿收迴。那人雖然嘴巴很牢,但手中握著可疑之物,也可能會出意外,還是小心為上。”


    “明白。”說完,田村輕聲吹起了口哨。


    吉田莊造不禁皺起眉頭。雖然田村已盡力裝出叔父喜歡的態度,但人的惡習卻是很難改變的。


    一位滿頭銀發、身材瘦高的紳士走出s酒店,仰頭望向天空。陽光中還殘留著對晚秋的留戀。這位老紳士——五興公司的李社長繼而左右張望,像是在尋找計程車,卻連影子也沒看到,隻好邁步前行。


    天氣無比晴朗,就這樣步行迴事務所也不錯。


    當行至東亞大街(tor road)時,他與兩名男子擦肩而過。那是兩個衣著邋遢的男人,其中一人頭纏繃帶、麵戴口罩、彎腰曲背,無疑是個老人,但恐怕實際年齡並沒有外表那麽老;另一人身材矮小、略微跛腳,額上有道小小的傷疤,且目光混濁,看起來毫無生氣,年齡在五十左右。


    雙方剛一錯過,頭纏繃帶的男人便迴過頭來。他摘下口罩,開口喚道:“這不是李先生嗎?”


    銀發紳士麵帶疑惑,久久凝視著對方的臉。


    “啊,你是……”他似乎終於想起了對方的臉,卻又說不出名字,“你是會計……興祥隆銀行的會計……”


    “沒錯,是我,徐銘義,曾經當會計的。”頭纏繃帶的男人說道。


    “對對,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都二十多年了。”


    “有那麽久嗎?”


    “您的頭發可都白了一大半兒啦!”頭纏繃帶的男人說道。


    “的確。”老紳士摸了摸頭,“不過,沒想到你竟在神戶……”


    徐銘義解釋道,他離開銀行後便立刻來了日本,曆經千辛萬苦,如今終於擁有了一幢公寓,好歹能夠維持生計……


    “我已將公寓交給他管理,他是日本人。”


    同行的矮小男人臉色陰沉地盯著電線杆上的宣傳畫,並未意識到自己成了二人交談的話題,因為這兩位舊相識一直是在用中文交談,也難怪。


    “我已盡了最大努力,可銀行還是在戰後倒閉了。”當提及銀行時,銀發紳士似乎仍很傷感。


    接著,他扼要地講述了自身的一些境遇,如今他在做生意,來這邊也才半年左右,現住在山本大街的公寓,最近正打算另尋租處……


    “有空去我那兒玩吧,雖然地方有些小。”


    “一進那條巷子就是我的住所。”頭纏繃帶的老人也向對方告知了自己的住址,他就住在屬於自己的那棟公寓裏。


    “有空我會去的。”五興公司的社長說道。


    隨後,二人便鄭重地握手道別。


    五興公司處在海岸大街東南大樓的二樓。李社長沿著東亞大街,朝著海岸大街的方向徑直走去。


    東南大樓共有六層,建於戰前,相比近期在周圍林立起來的新建築而言,難免給人一種人老珠黃之感。大樓的持有者——東南汽船公司占據了整個一樓,自二樓以上都是外租事務所,多為外貿商社、保險公司、船運企業等,也有幾家外國公司,但隻有二樓的五興公司是中國企業。


    身形瘦削的李社長登上略顯昏暗的樓梯,身影消失在了二〇八號房間。


    五興公司的確是東南大樓內唯一的一家中國企業,但除公司外,樓裏還有一家中國人經營的店鋪,便是位於地下室的餐館——“桃源亭”。


    《中央報》的記者小島和彥此時正坐在空無一人的“桃源亭”裏。他看了看時鍾,站起身來說道:“店裏馬上就要忙起來了,今天先告辭了。”


    店裏晌午時分是最忙的,但過了五點的下班時間後,也會有些客人。


    渾身肌肉虯結的店主陶展文從座椅上站起來,說道:“不好意思,小島君。徐銘義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病人。我不能去刺探他,這點還請見諒。”


    “沒關係,我會自己調查的。”


    “既然你要自己調查,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一送走小島,陶展文便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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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本書中未標注的金錢單位均為日元。


    [2]南洋:明、清時期對東南亞一帶的稱唿。


    [3]馬來亞:馬來西亞獨立前,對馬來西亞西部地區的稱唿。


    [4]檳榔嶼:位於馬來西亞西北的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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