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深處,燃起一堆篝火,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冷亦依抱膝坐於篝火旁,望著跳躍的火苗微微發呆,也不知在想什麽。在她身邊不遠處,段文彧盤膝而坐,雙目微閉,周身氣流湧動,正是在調理內息。


    周圍除了偶爾的風聲,十分安靜。


    過了一會兒,冷亦依轉過頭,看著閉目調息的男子,隻覺恍如隔世。兩人這般坐在一起,伴隨著皎月星辰,好似迴到了山穀中的日子,安然靜好。


    嗬,她還真是很想念山穀中的歲月,總是時不時就會想起。


    “幹嘛一直看我?”這時,閉著雙眼的段文彧忽然開口,語氣中帶有淡淡的戲虐意味,引得冷亦依一陣窘迫。


    “沒有,隻是看看你調息的怎麽樣了。”冷亦依急忙轉過頭,重新望著篝火,不再看他。她慶幸現在是黑夜,否則一定會讓對方察覺自己此時微微發燙的雙頰,被對方取笑。


    這一刻,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產生了這種小女孩的嬌羞心態。


    睜開雙眼,段文彧收迴真氣,“已經沒事了。”說著,他起身靠近女子,和她並排坐於篝火前。


    “冷嗎?”深秋的夜晚,空氣略帶寒意,段文彧見冷亦依穿得很單薄,便忍不住問道。


    “還好。”男子的關心,讓冷亦依心中感到暖意。


    不得不說,現在的段文彧雖不再有失憶期間那般純粹的心思,但恢複記憶後的他平添了一份沉穩與內斂,看上去竟更有魅力。冷亦依發出無聲歎息,心想,這樣的人,簡直就是天生的禍害。


    “來說正事吧。”不願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冷亦依將注意力轉移到眼下的狀況上麵,認真了幾分神色,道:“穆遠被太後收買了。”


    “我猜到了。”想到這次的差錯,段文彧也麵露陰霾,“他既能出手暗算我,並將我暗中送迴京城,必然說明他早已投誠白穎梅。隻是,我很擔心他已經提前一步把消息送迴京城,若真是如此,就糟糕了。”盡管沒表現出來,可事實上,他內心十分不安。這次的事情,都怪他太自信了。


    看起來應該最容易籠絡的穆遠,不料,居然早已是白穎梅的人了,在他防備最弱時,出其不意地暗算他,害他失手被擒。雖然最後得以被冷亦依相救,但難保穆遠不會提前一步先將消息傳去京城。冷亦依能截下送他迴京的人馬,可如果消息真的已經送出,要如何截得住?


    思及此,段文彧恍然察覺,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依依,你怎麽知道這裏發生的事?”還如此及時趕來救他?


    冷亦依沒說話,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信箋,遞給了段文彧。


    接過信箋打開一看,本就有些疑惑的他更加不解了,因為上麵寫的內容他並沒有看懂,很像是一種特殊的暗語。不過段文彧卻能斷定,這信箋上的內容和他脫不了關係,原因是,裏麵提到了他和冷繕的名字。


    “這是?”轉頭看向冷亦依,段文彧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穆遠提前一步送迴京城的消息。”


    “什麽?”她這麽一說,段文彧更不明白了。


    “幾日前,我意外截獲了一隻信鴿,這張信箋,就是信鴿傳遞的消息。但有意思的是,那並非普通信鴿,而且相信你也發現了,信箋的內容也另有蹊蹺。這是千影閣傳遞消息時專用的暗語,隻有千影閣的人才能夠看明白,至於那隻被我截獲的信鴿,也是千影閣特訓的,並不是誰都能將其攔下來。”


    “這上麵說什麽?”冷亦依的一番話,讓段文彧發覺,事情並不如他先前所想那般,也許更加複雜,卻可能還有轉機。


    “上麵說:段文彧多年來一直在裝傻,居心叵測,他與冷繕二人已在暗中有所勾結,意圖顛覆太後。現已將段文彧擒獲,不日便會派人由赤封城押送迴京,望閣主接應。”冷亦依一字不差地將信箋上寫的內容說給了段文彧聽。


    說來確實很巧。當時,她已來到了千影閣外,正打算現身,誰知竟意外見到了一隻千影閣特訓的信鴿。換做以前,她是不會有什麽其他想法的,因為那信鴿是直接送信給影煞的,底下人通常都不會隨便窺探。但現在不同,她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月影,千影閣一切的消息和秘密,知道的越多越好。於是,她動手攔下了那隻信鴿。正如她所言,由於是特訓的信鴿,因此也必須有特別的口令才能讓信鴿改變原本方向,被她攔下。截獲信鴿後,不出她所料,信箋上用的是千影閣獨有的暗語。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內容竟是和段文彧有關的。


    通過信箋上的寥寥數語,冷亦依明白了一切。看來,在西南邊境的赤封城,段文彧遇到了麻煩。當下,她便想也沒想就直接改變了方向,朝著赤封而去。


    “也就是說,穆遠是將消息送去了千影閣?”這著實有點不可思議,不想,白穎梅竟會通過江湖勢力來拉攏朝廷命官。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總算不至於全盤皆輸,老天還是眷顧他的,目前隻要擺平穆遠,就能暫時解決這次危機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穆遠會和千影閣聯絡,確實有點讓人意外。但無論如何,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若非如此,我也無法搶先一步截下這個消息,那樣的話,京城現在說不定已經被鬧翻天了。如今事情就簡單多了,隻要搞定這個穆遠,你的秘密就不會曝光了。”二人默契絕佳,想法不謀而合。


    聞言,段文彧望著冷亦依笑了。這隻是一抹淡淡的笑容,卻發自真心。


    “依依,幸虧有你。碰到你,真是我的運氣。”這是他的真心話,這一次,若非身邊這個女子,他多年來的所有努力都會付諸東流了,還會連累許多人丟掉性命。想一想,也夠驚險的了。


    段文彧認真的神色和語氣讓冷亦依怔了一下,似乎不習慣這樣的他。


    “你也別這麽說,既然大家決定合作,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再說,我之前也害得你損失了整個青木山莊,你不怪我已經很不容易了。”其實當時決定南下來救人時,她根本就沒考慮這麽多,心裏所有的想法隻有一個,就是不能讓段文彧出事。為此,她不眠不休連夜趕路,就怕和段文彧錯過。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聽她說起這些,段文彧的神情閃過一絲尷尬,隨即轉移了話題,道:“你覺得,我們要如何解決穆遠呢?”最直接的做法,自然是取其性命,永絕後患。並且不止是穆遠,全部有可能知道他的秘密的人,都不能留下。然而,這雖是最簡單的辦法,卻也隻是下策。


    此刻,他很想聽聽身旁女子的意見,因為他早就察覺了冷亦依的靈秀聰慧,心智謀略不輸於她的父親冷繕。


    “說起這個,你之前不是說,成功拉攏穆遠的把握很大嗎?”冷亦依心中確實有個想法,可必須先確定一些事。


    “我之前的確是這麽認為的,警惕心也因此才會有所降低。誰知,完全想錯了。”段文彧冷笑一聲,聲音充滿自嘲之意。


    “那你之前為何會有此主觀想法呢?”冷亦依卻沒怎麽注意他的語氣,仍然繼續追問。


    “因為他是你……是冷叔過去最信任的部下,和冷叔之間也是私交甚篤。之前在離開京城時,冷叔也對我說,他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在提到冷繕時,段文彧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麽說,最後還是決定以自己的習慣來稱唿對方。


    事實也證明,當段文彧提到冷繕,冷亦依臉上果真出現了不自然的神色,雖然轉瞬即逝,也沒能逃過段文彧的眼睛。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段文彧也不會不顧場合。隻見他迴答了冷亦依的問題後,望著對方若有所思的麵容,心中猜測,她可能真的有所想法。


    “依依,你問我這些,是想到什麽了嗎?”


    “我隻是在想,若按你所說,那這個穆遠就等於背叛了和……和我父親之間過去的情誼。背叛往昔情誼,不外乎三個理由。”


    話說至此,段文彧已經理解了她的意思,便接下她的話,主動道:“這三個理由應該是,對朝廷的忠誠,被利益所驅使,或者因某些原因受製於人。”


    再一次,他們又想到了一起。二人相識時間並不長,卻能擁有一份無需多言的默契,實在難能可貴。


    “沒錯。正是這三個理由。”肯定了他的說法,冷亦依繼續道出自己的觀點:“然而,穆遠既然會通過千影閣來向太後送消息,那麽就可以排除第一個理由,他絕對不是因為對朝廷的忠誠,才會揭發你。”


    “如此說來,不是為了利益,就是身不由己了?”這個結論,讓段文彧心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隻要不是因為所謂的忠誠,無論剩下的兩個原因中,哪一個是令穆遠出賣他的真正理由,事情都要好辦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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