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問題,段文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卻沒有正麵迴答,反而道:“朕知道的,還不止這些。我想你應該清楚,自朕登基後,母後和趙熙就一直聯手把持朝政,但你一定不知道,其實他們兩個很久以前就是盟友了,準確來說,他們是有私情的。”說到這兒,段文宵難堪地閉了閉雙眼,才接著道:“為了達到野心,母後根本就是不擇手段,她和趙熙早已有染,父皇病重之時,她也正是借著趙熙的力量掌握了整個內廷。”


    段文彧有些意外,他也猜到白穎梅和趙熙應該早就勾結在了一起,卻沒想到那樣驕傲的白穎梅竟也會用這種不堪的方式來拉攏勢力,更沒想到的是,段文宵會把這些告訴自己。


    “沒想到,皇兄會這麽坦白。”


    “嗬,既然已打算和五弟合作,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如果可以,段文宵也不願提起白穎梅這些不光彩的事情,這一點,從他眉目間隱約可見的痛苦糾結就能看出。說出這些事的同時,也在折磨著他的內心。自己的母親和別的男人有私情不說,還聯手謀取政權,換做誰,都是難以接受吧?


    剛剛發現這些事時,段文宵的情緒極度混亂,悲傷且無措,震驚又迷茫,不知要如何是好。這狀況,就和段文彧剛剛經曆喪母之痛時一模一樣。可是段文宵卻沒有自己的弟弟那麽幸運,背後有一個忠心耿耿輔佐指點的冷繕,因此他隻能靠自己去麵對,去接受,去思索應對之策。所以說,這些年來,段文宵過得十分不易。好在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如今的他,再次提起這些不堪真相,已能坦然麵對,平靜了許多。


    接下來,他便要將一切真相,悉數告訴眼前和自己流著相同血脈的弟弟。


    “當初在歆國被滅後,父皇或許因為憐惜和愧疚,對母後好了很多。然而,母後卻並不滿足,反被仇恨侵蝕,一心想要報仇。她先是……先是勾.引當時已是重臣的趙熙,兩人裏應外合,在父皇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將勢力逐步滲入皇宮,並且在父皇病重時,趁亂控製了皇宮內廷。隻是,父皇畢竟非簡單角色,也有自己的一番布置,再加上還有手握兵權對父皇忠心耿耿的冷將軍,所以單是控製皇宮內廷遠遠不夠。因此,母後在最後就兵行險招……”


    段文宵說到這裏,段文彧已經不用再聽下去了,因為接下來的事,他比誰都更加清楚。於是他打斷段文宵,道:“所謂‘兵行險招’,就是在父皇病重之際,挾持了冷叔最疼愛的小女兒,以要挾冷叔就範對吧?”


    “沒錯,後麵的事情你也都清楚了。母後私自篡改遺囑,還逼皇貴妃殉葬。”歎了口氣,段文宵很驚訝自己竟能如此冷靜地說出這些。


    同樣有此疑問的,當然還有段文彧。


    “皇兄,你將這些告訴臣弟,是作為合作的誠意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合作,就算成功扳到太後,局麵又要如何收拾呢?你既然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徹,就應該明白,即便大義在前,我們之間還是有矛盾的。”段文彧已經將話說得很明顯了,意思就是,既然你知道這皇位是屬於我的,還和我合作,無疑與虎謀皮。


    可是叫段文彧沒有料到的是,段文宵在這個問題上卻給了出人意料的答複,“朕明白,同時也想讓你明白,這個皇位,並不是朕想要的。”


    “什麽意思?”不是猜不出這話中之意,隻是,不能隨便猜測。


    “意思就是,我們兄弟首要的任務,是保住段氏江山,這是你我身為段氏子孫的責任。至於其他的,待一切結束後,屬於你的東西,朕會還給你的。”這樣的一番話,比任何東西都能代表段文宵的誠意。


    聽聞此言,段文彧的內心除了震驚再無其他感受,甚至,連懷疑都忘記了。但他還是極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兄長,“皇兄甘心?”


    “有什麽不甘心的,這一切本就不是朕要的。”段文宵很坦然,毫不閃避段文彧的目光,“過去並不知道你的真實情況,朕隻能接受這份責任。但現在,朕知道你實則深藏不露,一定有能力擔天下之大任,朕也自然可以放心將一切交予你。本來,這也都是屬於你的。”沒錯,段文宵的無能雖是偽裝,可他生性淡泊不慕名利這一點,卻是千真萬確的,更何況皇位本就不屬於他,他也不願強奪別人的東西。


    “你是認真的?”段文彧不可思議地望著麵前的兄長,總覺得一切恍然不實。他不敢確定,段文宵在麵對天下最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利時,真的能夠不受誘惑,做到如此無私的地步?


    “若你不信,朕可以先將玉璽交給你保管。”段文宵微微一笑,神情誠懇。


    此話一出,段文彧也不得不接受這匪夷所思的事實了。這時候,他頗為無奈地笑了,“早知如此,我就早一點和皇兄攤牌了,那樣一來,你我這些年都不必如此辛苦了。”


    終於,段文彧不再自稱“臣弟”,這樣的稱謂,其實已算是將態度表明。段文彧是聰明人,明白審時度勢的道理,和段文宵合作,無疑會讓他事半功倍,更何況,正如段文宵所言,若白穎梅狼子野心,身為段氏子孫,阻止這一切也是他的責任。


    是啊,他們是親生的兩兄弟,身體裏流著相同血脈,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見到段文彧的態度,段文宵知道目的已經達到,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也難免心生感概,“若我們兄弟倆能早些發現對方真實的一麵,事情或許真能簡單許多。”


    對此,段文彧不可置否,他們確實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好在,眼下這一切,也還不算晚。


    “言歸正傳。皇兄,既然要合作,我們就該相互向對方交一個底,並且,對於究竟如何合作,也必須要好好商議一番。”沉重的話題已經結束,此刻兄弟二人間的氛圍,較之先前,要輕鬆不少。


    “這是自然。不過今日不是合適時機,改日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們再細細商議。這一點,朕會盡快安排的。”段文宵點點頭,對段文彧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就等皇兄的消息了。”說著,段文彧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立馬又道:“對了,皇兄剛剛說,是機緣巧合得知一些事後才對我有所懷疑,不知,是什麽契機呢?”段文彧十分好奇,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讓段文宵懷疑起了自己。


    段文彧本來猜測,會不會是身為禁軍統領且時常跟在段文宵身邊的冷亦鳴不小心露出了馬腳,豈料段文宵給他的答案並非如此,而真正的原因,是他先前完全不曾想過的。


    “是因為亦葶。”


    “亦葶?”雖然有些話還沒來得及直說,可段文宵一定早已想到,冷氏一族都是他的人馬,於是段文彧也不再避諱,直唿起了冷亦葶的姓名。但他很驚訝,不想問題竟會出現在一向聰明謹慎的冷亦葶身上。


    他當然想不到冷亦葶被懷疑的真正原因,一切都是注定的,避無可避。


    “沒錯,正是亦葶。”段文宵的神色中,暗含著莫名的複雜情緒,可他並不著急直接說出原因,反而很有耐心地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事實上,朕一直覺得冷將軍不會甘心當一個閑臣,所以總想找機會對其試探一番,目的當然是為了拉攏。為此,兩年前朕才會對母後提出要迎娶亦葶。所有人都以為,朕是因為喜歡亦葶才要娶她,但其實,那個時候,朕對亦葶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


    那個時候?


    段文彧何等聰明,一下就聽出了問題的關鍵。想來,如今在段文宵心中,冷亦葶的地位已經今非昔比了。不過對於這個發現,他是不會在當下這種情況中點破的,一來這已屬於段文宵的私事,二來這並不是此時的重點。因此,盡管段文宵出現了短暫停頓,他也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


    很快,段文宵繼續道:“這兩年,朕一直想通過亦葶去了解和接觸冷將軍,卻總是不怎麽成功,反而因此讓宮中上下都認為朕獨寵亦葶……”說著,段文宵突然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事。


    “皇兄?”見他閃神,段文彧不禁出聲喚道。


    思緒被拉迴,段文宵發現自己似乎扯遠了,是故連忙收拾起紛亂的心緒,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朕先撿重點的說吧。事實上,沒有任何人露出馬腳,朕會懷疑你,是因為暗中調查亦葶時,意外發現她在某日深夜去了景王府。當時聽到手下迴報,朕感也到十分不可置信。”


    “所以,皇兄便懷疑我一直在偽裝?”原來是這樣,段文彧不勝唏噓,好在段文宵不是真正的敵人,否則就真的壞事了。


    但段文宵卻沒有迴答他這個問題,而是神色奇怪地看著他,道:“你為什麽不問,出於何種原因,朕開始調查亦葶?”


    段文宵的神色真的很奇怪,這讓段文彧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因為冷叔?”在段文彧看來,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可這一次,他猜錯了。


    “不是因為冷將軍。”搖了搖頭,段文宵貌似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決定把真相說出來,“是因為亦葶有了身孕,可這個孩子卻不是朕的。於是,朕才派人暗中調查她,想借此查出孩子的生父。”


    這個答案,讓段文彧當場愣住。與此同時,也讓這對兄弟之間才剛剛輕鬆起來的氣氛頓時消失,瞬間,陷入了無言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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