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漸小,陳淮生又拾起幾根鬆枝插入火中,捅了捅,火焰再度升騰起來。


    “……,情況就是這樣,青木門主要就是為天雲宗負責靈植、馴獸這些事務的,天雲宗在濟郡有多處連片靈田,也在繁苴山中有不少靈泉福地,……”


    “我種了兩年嘉禾,算是熟手了,玉麥才種了半季,本想去繁苴山中學種靈草,但沒想到另外有人走了關係,沒去成,我就實在呆不住了,就隻有走人了。”


    陳淮生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天雲宗這個外門,嗯,青木門還算仁義,我離開的時候,給了二十枚靈石,幹了將近三年,就得了這些報酬,……”


    “淮生哥怎麽就想著去學種靈草了呢?幹了三年就為了二十枚靈石?為何不一直專心遊曆學道?”


    宣尺媚對這些大宗門中其他事務並不清楚。


    她入門之後一直頗受器重,專心致誌修習法訣道術,提升靈境,甚至連一般入門之後要兼學的符籙咒都沒修習。


    像這些采礦、靈植、馴獸、狩獵、煉丹、匠器這些事務,就更一無所知了。


    這是何不食肉糜麽?


    陳淮生見宣尺媚一臉不解甚至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內心無語。


    “尺媚妹子,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陳淮生苦笑。


    “青木門中負責靈植的就是一個築基的,快百歲了,我隻遠遠見過一麵,下邊還有幾個練氣二三重的,基本上都是六七十歲了,再無進境餘地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資格傳授道法,整個青木門大概就隻有那位築基仙師有資格收徒吧,但是我一年都見不到一麵,……”


    “每年青木門有資格向天雲宗推薦十名表現優異有突出潛力的弟子迴天雲宗與其他入門弟子一道參加入道靈悟指導,而分到靈植這一塊隻有二人,而且幾乎都是種植靈草出了特別成績的,種植玉麥、嘉禾和靈稻是永遠沒機會的,所以所有幹靈植的都想去種植靈草,雖然競爭激烈,但是總有一分希望,……”


    宣尺媚萬萬沒想到像天雲宗的一個外門裏邊連靈植這類在她看來純粹就是雜役的活計競爭都是如此殘酷。


    為了得一分被舉薦的機會,種了幾年玉麥嘉禾還得要去搏一個種靈草的機會,這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後來呢?”


    “後來就去了玄火門,……”


    “睢郡的玄火門?那個與登雲派發生衝突的玄火門?”宣尺媚吃了一驚。


    睢郡不是九蓮宗的重心區域,但是九蓮宗好歹也是大趙全國性的大宗門,在大趙各郡都有駐守聯絡人員,掌握各方消息。


    玄火門與登雲派的火並而慘遭滅門之事在大趙境內也是流傳極廣的,沒想到自己這位救命恩人居然還差點兒卷入了。


    “對,就是那個玄火門,然後我見勢不妙,就趕緊溜了,結果尺媚妹子你都知道了吧?玄火門滅門,我算僥幸逃得一條性命。”


    陳淮生倒是很泰然,對於拋棄投入的門派半點都沒覺得不妥。


    才入門不到兩個月,要說有什麽感情那都是廢話,而且也沒從玄火門裏得到什麽好處,就幹了兩個月勞役,難道還要自己去為它拚命不成?


    無論是穿越來之前的那個陳淮生,還是穿越來之後的這個陳淮生,都做不到。


    大趙境內大小宗門少說也有百家,這還沒有算那些隱匿形跡的宗門。


    玄火門弟子不過區區幾十人,門主也不過就是一個築基者,而登雲派有兩百弟子,掌門也是築基,但人家還有兩名長老也是築基。


    你玄火門既然沒這個實力,卻和人家發生衝突,沒有其他宗門和世家介入情況下,結果基本上就注定了。


    雖說是滅門,但並非說就是斬盡殺絕,大半弟子被殺,仍然有部分底層弟子就直接歸並入登雲派了。


    如果陳淮生留在玄火門,隻要沒在一戰中喪命,多半也是要被納入登雲派的。


    不過就算是納入登雲派,一樣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九成九也就一樣派去種靈田挖靈石,幹些什麽都學不到的苦力活兒。


    陳淮生就這樣隨意地撥弄著篝火,把自己這幾年的經曆娓娓道來,聽得少女唏噓感慨不已。


    “淮生哥,我感覺你變化不小啊。”良久,少女才幽幽地道。


    她在被救之後,全家都登門去感謝過,後來也過年時候又去過。


    印象中的淮生哥是一個十分開朗單純的少年郎,比這一趟接引迴來的幾個門中弟子更爽朗誠樸,但現在感覺淮生哥似乎有些意態蕭索。


    “能不變麽?十四出門,現在我都二十了,奔波六年,入道無門,也許我這一輩子就隻能在元寶寨,嗯,誌向再遠大一些,就在縣裏混吃喝了。”


    陳淮生自我解嘲,“我也想奮鬥努力,可上蒼不垂憐啊。”


    陳淮生說的是大實話。


    蓼縣全縣像自己一樣的道種數量並不少,起碼也是上千人,能入道的屈指可數。


    其餘入不了道的還不得一樣生活?


    更別說與俗人清苦艱難幾十年的生活相比了。


    好歹道種出身使得本身就已經是養息之體,幾無疾病纏身的可能,在壽命上已經比尋常俗人要多活三十年了。


    而且身強體健,而且還能承載一定的法力,在地方上也算是精英角色了。


    隻不過相較於入道修行之後動輒逾百歲,舉手投足翻天覆地禦風而行的威能,那又不可同日而語了,誰又不憧憬向往那等妙境呢?


    對陳淮生的感慨,少女也無言以對。


    並不是說入道一定就要在宗門裏,這大趙散修一樣成百上千,便是紫府亦是不少。


    可相較於宗門和世家門閥中,散修破境的幾率就太低了。


    可以說同樣一個先天道種,如果入了大宗門或者本身就是門閥子弟,也許破境入道的機會也許有三成。


    而中小宗門或者中小豪門望族,也許就隻有一成。


    散修的話,隻怕連半成都沒有,這還是要有師傅指導的情況下。


    若是純粹像陳淮生這般四處亂撞,靠自己悟性的話,那就真的隻能說是百裏無一了。


    這也是為什麽許多先天道種入不了大宗門就寧肯入贅那些門閥世家,也要換來這樣一個機會,實在是機會大太多了。


    “淮生哥,也莫要自暴自棄,天無絕人之路,也許某一天你會遇到屬於你的機緣呢。”


    少女也是一個沉穩性子,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自然不會將自己和虞弦纖的交談告知陳淮生。


    這本來就是一個未定之數,若是早早讓淮生哥存了希望,結果卻未成,那就太傷人了,也許淮生哥還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呢。


    陳淮生也沒想太多,能在這裏遇到宣尺媚本來就是一份機緣了。


    穿越而來,異世的陳淮生可比這個世界裏的陳淮生現實得多。


    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慶幸自己起碼是穿越到了這個先天道種身上。


    好歹能活七八十歲,而且一輩子都身強體健少有患病,堪比前世中的普通人了。


    不像這個世界裏的俗人,過了四十二就急劇衰老,基本上就要準備棺槨了,活過四十五的都很少,四十九就是所有凡俗人等的大限。


    不是道種,絕對活不過四十九,除非服用天材異寶改質。


    前世中自己都四十好幾了,三高痛風禿頂加糖尿病,才熬出來一個副縣長身份。


    還琢磨著能不能在五十之前搏一個縣委常委,估計有點兒困難,幹部年輕化,自己年齡沒太多優勢了,都主張要八零後了。


    七五後十年前還有點兒優勢,現在就是劣勢了,多半就是一屆結束去人大政協裏養老。


    而今世一下子就成了二十歲的高顏值俊彥人物?


    當然,人永遠不可能滿足,無論是哪個世界。


    現在兩個靈魂已經融為一體的陳淮生當然不願意就在一個無法入道的先天道種身份上困死,所以他才會這般積極地和眼前少女說話。


    換了原來陳淮生的性子,隻怕又要自尊加自卑,甚至還要保持出幾分不求人的架勢,不肯在昔日被自己施救的女孩子麵前掉了份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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