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牧沒多言,同阿萌一起登上龍輦。檀香溫潤撲麵沁鼻,又暖又厚的軟墊。讓阿萌開心的爬在上麵,不願再起來。


    “走吧。”道牧盤腿而坐,自然而然,念誦度牧經。


    不知為何,最近總覺得度牧經越來越生疏,正在離自己遠去。屍經反倒根深蒂固,也就短短那一兩個月,卻可倒背如流。


    想要忘記的,反倒忘不了。想要牢記的,反倒記不住。


    十三頭黝黑發亮,丈高的大龍馬,仰天嘶吼陣陣,拉著龍輦,噠噠噠,騰空而起,架著七彩雲,奔向李家宮殿群。


    道牧滿懷擔憂地將自己的疑惑,同滅心牧劍這老怪述說。儼然把當初他不聽滅心牧劍的勸告,毅然決然參悟屍經,這件事情給忘了。仿佛沒發生自己無視滅心牧劍,苦心勸告的事情。


    “不曉得。”滅心牧劍哼唧唧,老神在在,還是不願跟道牧坦白。不過聽他那語氣,似在等道牧服軟,求他一般。


    “哦。”道牧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主,怎會屈服。


    軟墊還沒坐熱,篤篤篤,三聲扣門後,外麵便傳來嬌聲,“牧少爺,到了。”


    道牧將慵懶的阿萌喚醒,才伸出頭,就見千餘甲衛整齊挺拔在路兩旁,“好大的陣仗。”此為家主親衛,皆是地劍巔峰,若突然發難。道牧沒有任何把握,毫發無損離開。


    “應該的。”侍女將道牧阿萌圍在中間,牡丹香氣,肆意彌漫。在家主親衛豔羨的目光中,道牧阿萌隨行,走過玉道,登上玉階,直到殿門前,方才止步。


    侍女還未叩門稟報,“小牧,進來吧。”聲音嘶啞,帶著些許複雜,就跟被打砸過後的廚房,五味雜陳。


    咯吱,兩個侍女為道牧推開殿門。


    一個三十歲模樣的青年,端坐桌旁,手上拿著一本古籍。書頁的黴臭充斥整個殿堂,帶著些許皮毛和脂肪的發酵味,書皮上寫著妖紅二字“說蠱”。


    “小叔,恁地有心思,專研這偏門道術?”道牧一邊說著,一邊跨過門檻。隨意轉頭一圈,房裏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蛛絲和蜘蛛。


    “你二叔二嬸,疑似被人下蠱。”青年的模樣給人以刻薄冷漠,眼睛又淩厲似刀,此時無光無神。


    整個人散發著書的黴臭,與舊不沐浴的酸臭。盡管如此,青年也沒有將古籍合攏,將古籍翻蓋。


    李煥柏,李煥成的弟弟,行蹤神秘。曾聞李煥柏拜入織女星某大門派,可李煥柏不說,沒人知道。哪怕老爹牧蒼,二叔李煥成,甚至李氏宗老,無人知曉。


    道牧與他見麵次數不超過十次,小時候就因李煥柏長得刻薄冷漠,眼睛又淩厲,而害怕李煥柏,不甚喜歡李煥柏。


    “疑似被人下蠱,也就是說李家上下,無人可判斷?”道牧不勝唏噓,看來他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什麽蠱毒,宗老們都無法解決?”


    “那些腐朽敗木,巴不得李煥成死,莫太奢望他們。”李煥柏冷冷嗤笑,他從小到大就沒有叫李煥成一聲哥,兄弟二人,同父異母,且是同一天出生。“馭獸齋這頭惡狗,就是他們引來……”


    道牧不甚了解李家背後的權力鬥爭,遂沒插嘴多言。道牧驚異李煥柏將一切看得很透。李煥柏所述的一切,都比道牧從胡夢盈那裏,以及唐龍的記憶中,得到的消息還要詳細透徹。


    道牧好奇李煥柏,究竟是自己猜測的,還是背後的門派支持,亦或者是馭獸齋反串。


    怕不是,又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邪魔外道?


    道牧將自己的茶幾拿出,放入牧星茶,手掌通紅,茶水“咕嚕嚕”升騰霧氣,化龍化鳳,又化白鷺上青天。


    淡雅茶香彌漫書殿,掩蓋住腥酸的黴臭味,李煥柏幹涸如沙漠的精神,得到了綿綿細雨的溫潤。


    “小叔,我看不透你的修為。”道牧左手食指按轉茶杯,給李煥柏斟滿,雙手捧上茶水,“但我感覺若小叔出手,將這些禍首斬殺,並不難吧。”妖紅血眼,直視李煥柏有了點光的刀眸,不再像小時候那般,害怕恐懼。


    李煥柏抿嘴淡笑,自道牧手中接過茶杯。二人皮膚接觸那一刻,道牧感覺一股莫名森寒,仿佛身處亂墳崗,烏鴉伴奏,屍堆與禿鷲齊舞。


    茶水在道牧手中熱氣嫋嫋,到了李煥柏手中,數息不到,已經不見熱氣。


    李煥柏一口飲盡茶水,又將茶杯推向道牧。“上位者如攔水水壩,被統治的普通人如被壩體攔截的水,修行者就如水中各類生物。


    若在你要毀壞水壩的時候,沒有事先挖好導引的河道。


    可不僅僅是水,會以毀天滅地之勢碾壓,遭殃的是其他人。水中的生物也會占據其他水域的空間。


    這個過程少不了侵害,甚至吞食其他水域的生物。那些遭殃的生物,即可稱之為無辜受害者。


    你覺得,這是善事,還是惡事?”


    道牧頓時無言以對,“又是圈子論嗎?”一邊呢喃自語,一邊給李煥柏斟茶,“小叔,我能為你們做點什麽?”語氣真誠,神情自信,皆自然而然,顯露在表。


    李煥柏啞然失笑,嘴巴張開,已吐出半個字,戛然而止。“嗯……”李煥柏沉吟須臾,歎道,“李家欠你們家太多,小叔想讓你做的,其實很簡單。你不要再摻和進來,讓小叔主導李家自行解決,即可。”


    較於道牧含蓄不露鋒芒的自信,渾如朝陽才露尖尖角。李煥柏的自信,如身處冰川之下,映射的日月之光,可謂光芒四射,帶著難以言喻的霸道,無所畏懼。


    道牧一時之間,難以分辨李煥柏為人,更難免李煥柏真假。


    道牧本就沒打算說死亡沙漠的事情,這種情況下,更是不可能說。隻講自己在織天府和奕劍門,都認識一些人,可讓他們來幫忙。


    李煥柏卻笑道牧,所講的這些人,一大半全都去了織女星。


    道牧也沒過激反駁,這的確是事實。又言李慧雯她們,人雖是走了,但她們的影響力,亦還在。何況她們都欠自己大人情,讓她們背後的家族償還,並非不可。


    “馭獸齋已讓宗老們頭疼,氣得半死,差點沒倒進棺材。哪怕有你這層關係,老古板們也不敢輕易放人。”李煥柏何嚐不心動,現實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各大門派於謫仙封地紛爭,無論如何,最受傷的依然是我謫仙封地的普通子民。如今李家嫡係不少人都被毒害,卻沒有救治方法。若讓新勢力湧入,隻會讓馭獸齋瘋狂反彈,你二叔二嬸,連同遭殃。”


    又一口飲盡茶水,卻不再將茶杯推向道牧。一身疲憊隨著霧氣嫋嫋,隨風飄散,整個人精神百倍。


    道牧也不再給李煥柏斟茶,端起茶壺,直接含著壺嘴,咕嚕咕嚕,一口飲盡,噠,漫不經心放在茶幾上,“小叔,我能相信你嗎?”說著,手一揮,茶幾收入羽戒。


    “小牧,我能相信你嗎?”李煥柏反問道牧,那雙刀眸深邃似海,仿佛一眼就能夠將人的前世今生,看得通通透透。


    “讓我看看二叔二嬸。”道牧不迴答李煥柏的問題,兩手撐在桌麵上,無懼刀眸,同李煥柏對視。誰都想要將對方看透,誰都不讓誰,雙方僵持十數息,可誰都無可奈何誰。


    “唉……”李煥柏長歎,吐出一口穢氣。


    雙手撐在桌麵,欲站起身來,卻又顫悠悠倒在椅子上,連續嚐試好幾次,直到第七次,才成功站起身。


    見他右手抓出一根毛筆,對著虛空畫框成門,聯通另一個房屋。還未見人,對麵已經湧出溫熱的氣浪,帶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來。”李煥柏輕歎一氣,臉上無悲,好似看破紅塵生死,可道牧卻又聽得到,其背後的無力跟無奈。


    跨過域門,道牧終見李煥成和他的夫人李菲菲。


    此刻,二人分別躺在一個蒸床上。藥物籠罩下,依然沒能讓他們減輕痛苦。哪怕已失去意識,身體也不斷的抽搐痙攣。麵色青白扭曲,豆粒大小的汗水,黑中帶紅。


    道牧心中雖有些許猜測,但還是得上前診斷。畢竟隻是胡夢盈一個狐毛分身,能力有限。以至於胡夢盈從唐龍那裏,攝取的記憶不全,且淩亂,大多無用。


    當然,也不排除一個可能,胡夢盈對他有所保留。


    道牧心念才動,丹田熾熱勝陽,牧力沸騰翻滾,狂奔四經八脈。血眼星眸炯炯生光,雙手蘊氣如霞,霞瑞自雙掌垂縷。一手印在李煥成額頭,一手印在李菲菲額頭。


    “光。”言出法隨,雙手如掌兩輪豔陽,將李煥成夫妻二人的身體,照如透明。


    經脈,血脈,骨頭,內髒,一簇簇成團,密密麻麻灌滿黑色生物。發絲一半大小,成年人食指長短,且可見其在蠕動。


    “螞蛔蠱……”道牧緩緩抽手,臉色凝重。


    這種邪蠱異常慘絕人寰,用於人身,就得用萬個活人和萬個死人體內的蛔蟲煉製。用於獸身,就得用萬頭活獸和萬頭死獸體內的蛔蟲煉製。


    若要打破種族局限,則需百族百萬活人和百萬死人體內蛔蟲煉製。


    活人直接用藥引,讓蛔蟲破肚而出。死人則是要用藥將活人富養,讓蛔蟲在其體內瘋狂繁衍,將人活活吃死。而後再用藥引,讓蛔蟲破肚而出。


    活獸和死獸,亦是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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