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編的故事,真是精彩!”唐德滿麵微笑,身體微微向前傾,啪啪啪,熱情地給道牧鼓掌,“你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拜訪我奶奶。你要找的就是我本人,目的就是離間我們二人,對吧?”臉色刹變,語氣帶狠,模樣猙獰,森森然然。


    “當得,當德,得德。當德,唐得,唐德。”道牧唏噓短歎,手指戛然停止敲打桌麵,食指指著唐德,“哪怕你被消掉記憶,若你的家人對你的愛,你感受得真摯真切。那麽他人再怎麽做,都無法徹底抹滅,畢竟這不是在喝孟婆湯。”


    說話間,牧屍成行的紅蜘蛛再次動起來,飛到唐德右手背。唐德如見垃圾,嫌惡顯露在表,不假思索,就抬起左手,欲拍扁紅蜘蛛。


    堪堪一毫,唐德的左手猛然停止,他終還是下不了手。臉露自嘲,拇指食指一同撚起,正在蹭手背的紅蜘蛛,然後用飯碗蓋上,眼不見心不煩。


    而後,唐德不言不語,就這麽淡淡看著道牧,撫在腹部的五指,卻不再按照道牧的旋律跳動。


    “小道是想化怨,化開你母子二人怨孽。更是希望能從師兄,這裏找到突破口。以通過你,喚醒她的母愛,讓你母親,祛除螞蛔蠱之毒,讓謫仙封地眾生芸芸,得以安寧。”道牧直白點破,手指再次敲打桌麵,這一次是他道牧附和唐德的規律。


    “嘁!”唐德嗤恥不屑,歪頭鄙視道牧,“你可曾照過鏡子,可曾見過異樣的光芒?你內心可是捫心自問,對生命最根本的尊重,是什麽?你真的想要救謫仙封地的人嗎?……”


    “我也在找尋答案,一直在歸途。道途煙霧茫茫,層巒萬障,未曾見過終點。”他已不是第一次被人質疑,他還是找不到答案。


    別人每問一次,道牧便自問一次,他得不到答案,反而一次比一次迷茫。


    似乎,他苟且的活著不再是純粹的為了複仇,興許他苟且的活著是為了貪戀他人美好。


    又或者他苟且的活著是為了拯救世人以後,享受那種被世人崇拜,高高在上俯視世人的快感。


    又或者……又或者……


    “據我所知,他們自私,卑微,無賴,自大,迷信。在你家慘遭厄運之時,非但沒有同情你,還嫌惡你,詆毀你,詆毀你們全家!”唐德重複再問,撫在腹部的五指,猶如精靈一般在歡舞,“你為什麽想要救這些人?……”


    “我不知道!”道牧敲打桌麵的手,猛然拍桌。砰,餐具方桌,應聲爆碎成粉。“我隻希望我失去的笑容,能夠在他們臉上出現,僅此而已!”道牧的眼睛刹那間蛻去血色,如幻覺一般,又瞬息染血。


    “希望,我在他們身上種下了希望……”道牧失魂落魄,癱懶在椅子上,呢喃怪語。


    “你替我覆滅馭獸齋,我為你祛除蛛絲蛔蠱。”唐德猛然起身,踩踏粉末,來道牧身旁,拍拍道牧肩膀,二人相互對視,“如何?”


    道牧迴過神來,喉嚨好似堵了什麽東西,嘶啞道,“徹底覆滅,我做不到,也做不來。”


    “隻是讓你召集勢力,將魁首拔除,奪其底蘊,而非讓你殺得片甲不留。說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是個好人。”唐德咧嘴燦爛,牙齒潔白如雪,又拍一下道牧肩膀,轉身朝房門走去。


    咯吱,雙手拉開房門,正好有一抹溫暖的陽光照射而來。這一刻,陽光將唐德的背影,映照得跟大嶽一般偉岸。


    “你抖落一下那塊人皮,其實那是你爺爺的一整塊人皮。”道牧連忙道。


    “我知道,當我接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會讓你覆滅馭獸齋。”唐德扭頭,斜眼餘光看道牧,“希望,以後你我能在織女星再見。”


    “謫仙封地危機解除,來牧府尋我,自是奉上。”道牧失落且複雜,自以為能看穿他人,可操控一切,原來天外有天,人外真的有人。


    “本尊福薄,消受不起,你請便吧。”話落人已淡,一息不到,唐德的殘影徹底消失在明媚的陽光下。


    “他在你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你也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內心,真實的模樣。”滅心牧劍忽言,這一次卻沒惹來道牧一陣仍潮熱諷。


    道牧知道滅心牧劍話中有話,心的確有所悟。


    遵循本性、本心,順乎自然,便是德。本心初,本性善,本我無,便成德。舍欲之得,得德。


    道是在承載一切,德是在昭示道的一切。


    大道無言無形,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隻有通過我們的思維意識,去認識和感知它。


    而德,是道的具體實例,是道的體現,是我們能看到的心行,是我們通過感知後,所進行的行為。


    所以,如果沒有德,我們就不能如此形象,地了解道的理念。


    這就是德與道的關係。


    難免在唐德解開自己的麵具以後,道牧與唐德產生某種奇妙的共鳴。


    可是道牧心中還有不明白,於是不禁又問道,“唐德表現出兩種模樣,老怪你道是甚模樣?”


    滅心牧劍卻如同死了一般,不再理會道牧。仿佛他方才一句話都沒有說,是道牧自己產生了幻聽。


    道牧呆坐一刻鍾,起身欲離去,不經意瞥見狐女圖,狐女似乎在對自己嫣然一笑。仔細在看,狐女圖又恢複如常。


    “恁地,自己不僅產生幻聽,還產生幻覺?”想到這,道牧大步跨向狐女圖,抬起右手,從虛空抓出三根筷子大小的紫香。


    三道功德點燃紫香,雙手捧香,呢喃祈禱,“狐仙再上,莫窺小道姿色。小道雖俊,但是良人……”彎腰祭拜三次,將香火插在香爐,雙手合十,“小道以三道功德獻上,望狐大仙另尋他人。”


    見狐女圖絲毫沒有變化,道牧也不心疼三道功德,果斷喚一聲“阿萌”,轉身就朝門外走去。雙手拉著門把,對著狐女圖道一聲“告辭”,輕輕關上門,大步離去。


    “呋唿!”一聲氣湧,廂房紅紫火光,乍現一息。


    咯吱,房門自行打開,狐女圖下方的桌案上,三根香火已經燒盡,唯剩六根光棍插在香爐。細看狐女圖上的狐女,兩頰比之前多了幾分紅,眼神似有些許嗔怒。


    道牧方才下樓,庭院裏漫步。“小道子?”渾厚而又蒼桑的聲音傳來,道牧循聲望去,隻見一光著膀子的精瘦老人,滿身大汗,正在對他揮手。


    這老人不是謫仙樓的老掌櫃,還能是誰?


    “李老頭兒!”道牧喜上眉梢。


    故人相見,又是喜悅,又是傷感。李老頭兒一個勁的怪道牧,當初不辭而別,硬拉著道牧留住一夜。


    道牧幫李老頭兒做事,直到傍晚二人才閑下來。二人喝酒吃肉,談天論道,直至謫仙樓打烊。


    道牧阿萌都喝多了,躺在床上就直接睡著。這一夜,道牧睡得香甜,全身心放鬆,毫無半點戒備。


    就像是小時候,每當打雷下雨,隻要躺在老媽的懷裏,打雷下雨的聲音,就會變得很小很小,溫暖的懷抱,讓自己充滿安全感,放下全身心的戒備,很快就能睡著。


    道牧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耀眼的陽光穿過薄薄的窗紙,傾注整個床上。


    “嗷嗷嗷……”道牧舒舒服服的伸一個懶腰,呢喃自語,“再不起床,老媽又要擰我耳朵,嘮嘮叨叨了。”


    嗯?!


    道牧猛地坐直,環顧周遭,旋即手拍腦門,“嗷”一陣哀嚎。這個房間,正是天字一號樓,道牧與唐德商談,所在的天甲廂房。


    此刻,阿萌正睡在對麵的床位,瞧那格格不入的模樣,是臨時給加上去的。


    “狐大仙,你我真是有緣。”道牧站在狐女圖下,臉上表情複雜,再次拿三根紫香,以三道功德點燃,“感謝您的庇護,讓我睡得如此香甜。”祭拜三次,將紫香插在香爐上,“你若有靈,能否恩澤謫仙封地,芸芸眾生。”


    道牧見狐女圖,還是沒有絲毫變化,他亦是不曉得心疼功德,果斷喚一聲“阿萌”。阿萌自床上,一眨眼就到了門外,道牧亦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雙手拉著門把,對著狐女圖道,嘴巴微張,欲言又止,甚是糾結為難模樣,就好像是在做人生中一個重大的決定那般。


    “若是我的親人,能和謫仙封地,一起度過難關。小道勉為其難,犧牲色相,也並非不可。”道牧如釋重負,“嗯嗯”幾聲以彰顯自己的偉大,輕輕關上門,同阿萌一起大步離去。


    須臾。


    “砰!”一聲氣爆,廂房紅紫火光,乍現三息。


    咯吱,砰,房門自行打開,狐女圖下方的桌案上,三根香火已經燒盡,唯剩九根光棍插在香爐。細看狐女圖上的狐女,滿麵怒紅,美眸火光勝陽。


    道牧才下到庭院,在樓道口呆立,頭微微低下,眼眸泛濫波瀾。“我講是螞蛔蠱,唐德說是蛛絲蛔蠱,可不論甚蛔蠱,祛除的條件都無比苛刻……”


    道牧驀地抬頭,臉上滿是錯愕,大聲失色,“他才是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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