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老道不捋胡子,改而搓下巴山羊胡,“你一天境牧道者,竟敢妄自跟本境地的城隍神攀親道故。”


    他目光森森涼涼,就如正在吞噬天地的黑暗一般,“你要搞清楚,通靈降神是我們這些靈異修士吃飯的活兒,而不是你們這些種田修花之士能夠輕易騙得過。”絲毫沒將道牧他們放在眼裏,唯一忌憚的是雷龔瓊手中天罡方雷錘。


    這羊胡子老道竟沒有看出他們三人身上都披掛著陰間來的物件?


    道牧、牛郎、候大壯相互對視,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疑惑,早已緊攥手中兵器,嚴陣以待。


    “上天有好生之德,將你們身上所有物件留下,老夫便饒你們一條生路。”羊胡子老道終是不願意太大冒險,但是要讓道牧他們就這麽輕易離開,他也不可能做到。


    “張天師,晚輩替師尊向你問安。”悅耳如鈴的聲音自天際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千丈彩帶,彩色斑斕飄來。聚目凝神一看,赫然是雷霆率著一眾奕星門弟子踏著祥光與飛劍馳騁疾來。


    雷霆讓同門立於蒼巔,她獨自一人按落霞雷仙劍,臨至雷龔瓊身前。


    雷霆冷冷瞪雷龔瓊一眼,隨即轉過身,給張天師行一個晚輩禮,“還請張天師看在我師尊麵子上,原諒我哥哥的無知與冒犯。”


    “你哥哥為天道預備雷神,難道不曉得紅楓樹林海的特殊性?”張天師怒目圓睜,右手卻還是慢悠悠搓著下巴山羊胡,頗有裝腔作勢嫌疑。


    “正是此地特殊,我哥哥道行尚淺,還不得知此地有仙靈。”雷霆畢恭畢敬,不為其他,隻為張天師背後真正的大仙,一個三界禁忌。


    張天師對於雷霆的恭敬,很是受用,心情好了些許。左手抬起,揮一揮手,“師侄可帶你哥哥走。”左手食指點著道牧、牛郎、候大壯,冷徹徹,“剩下這三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得留下!”


    雷霆聞言,連忙道出牛郎的伏牛堂背景,候大壯的牧星鎮背景,獨獨道牧的背景最弱,遂雷霆將道牧和候大壯並在一起。


    “道牧……牧劍山道牧?”張天師眼睛瞪大如金魚眼,右手停止揉搓山羊胡。


    眾人還以為張天師與牧劍山有故,就見張天師驀地左手捧腹大笑,右手直指道牧,“你就是那個因為被織天府開除脈承,足以被載入正史的牧劍山弟子道牧!”胡須笑得亂顫,眼角笑出眼淚晶瑩。


    張天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走!走!走!”笑得快要岔氣,右手揮舞,“你們趕緊走!到時候,我改變主意,可不太好辦!”說到激動處,張天師咧嘴大嘴,“道牧,你可不要那麽快死,老夫還等著看你後續更多的笑料。”


    正當時,方才要自殺的那對苦命鴛鴦落下地,女孩怯生生,“老道長,我們暫時不想自殺,且迴去考慮幾日。”


    說話的時候,她緊緊摟著情人的手臂,俏臉有一半藏起來,令一半露著的,也不敢直視張天師。


    “考慮幾日?”張天師森森一笑,“七夕期間,好位置緊缺。你們若離開,物件概不退換,且要掂量掂量,你們下一次死不死得起!”說著,張天師厭棄的揮一揮手,“若你們真心要離開,就央求他們一起帶你們走吧,別再玷汙老夫這方淨土!”


    “是!是!是!”年輕男人慫拉著頭,連連鞠躬。


    “謝謝,老道長!”女孩也跟著情人一起鞠躬。


    這一對苦命鴛鴦倒是能離開,苦苦等待的鬼魂夫婦卻因此失去紅楓葉。夫婦二鬼相互抱在一起痛哭流血淚。旋風因而大漲,放肆且暴虐,卷起落葉枯枝與塵土,陰風煞煞。


    “呔!”張天師冷喝一聲,聲如天雷,急如律令,“你夫婦二鬼雖結得陰果,受靈願樹眷顧,但也壓不得天地變數。”


    他右手對著那棵紅楓樹一招,零落兩片青黃漸變的楓葉。自舌尖逼出兩口精血,猛地吐出,空中凝成血箭,將兩片楓葉定在樹幹上。


    張天師整肅衣袍,勒緊龍滌,麵色森沉。他腳踏步罡,雙手撚著決,口中呢喃念咒,血箭消融染紅兩片楓葉。


    張天師將手決打向楓葉,楓葉自樹幹飄零,逆著陰風飛入旋風正中。“敕!”張天師停下步罡,右腳猛地跺地兩下,楓葉瞬息燒成灰。


    下一刻,就見那鬼魂夫婦沒人手中又多兩枚紅楓葉,陰風煞氣漩渦,瞬間得以平息。


    張天師收勢,整理道袍與星冠,輕歎一氣,便對著鬼魂夫婦,揮一揮手,“你夫婦二鬼拿著這兩枚紅楓葉去跟土地神求助,他會幫你們安排下一次轉生為人的機會。”


    鬼魂夫婦對著張天師鞠躬,珍重恭敬道一聲謝。鬼魂夫婦二人手牽手,身影逐漸黯淡。


    “二位,稍等一下!”道牧猛地出言喝止。


    鬼魂夫婦萬分驚愕,他們還以為唯有張天師一行人能夠看到自己。從道牧的神情來看,並非像是故弄玄虛。


    鬼魂夫婦麵向道牧,此刻道牧眼睛抹上一層水膜,初起的月光下,流光溢彩。


    中年男子不無好奇,遂直勾勾對視道牧血水迷離的雙眸,試探道,“道長,有何吩咐?”


    “吩咐談不上,隻是想賠罪罷。”道牧右手一抖,劍指夾著一張白色紙條,“一切因小道懵懂無知引起,當由小道承擔後果才是。”


    道牧右手再抖一下,白色紙條瞬息燃燒成灰,“二位若想去酆都鬼城碰一下運氣,不論是轉生,亦還是在陰司謀職。都可拿著紙條去尋那城隍神,他會為你們安排。”


    鬼魂夫婦駭然相視,中年男子拿著信條,手顫顫抖抖。二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呆愣愣釘在原地。


    須臾,美婦人玉筍指戳幾下中年男子腰間,中年男子立馬領悟過來,跟著一起將目光轉向張天師。


    張天師揉搓著八字胡,直言他那兩張紅楓葉通的是那顆紅楓古樹,轉生人世富貴榮華處。


    若鬼魂夫婦二人,真想轉世為人,去貪戀那紅塵俗世,享受榮華富貴,便可拿紅楓葉去見土地神。


    若鬼魂夫婦二人,想要永遠在一起,大可拿著信條去見城隍,求個陰司職務。


    張天師這話,直接將本來最不起眼的道牧抬高到極致。誰能夠想得到,道牧這個泥腿子牧道者,真個在陰間有靠山。


    鬼魂夫婦激動得血淚恆流,跪在地上給張天師磕十個響頭,又給道牧磕十個響頭。他們本來因為能夠一起投胎,雖不知去向,不知貧富貴賤,但是能夠知道,日後一定是一對。


    因此,他們已經很滿足很滿足,好不容易等到有替死鬼的消息。鬼魂夫婦等著兩人自殺,卻突遭變故,對方不自殺了,他們的轉生信物也沒了。


    正當他們絕望,感歎命運不公之際,便送給他們夫婦兩份大禮。


    “無論是死是活,積善修德,永不能忘!”鏘,決刀出半鞘,道牧右手中指彈在刀刃上。叮嚶嚶發出悅耳的銅磬聲,好似又人出殯一般的氣氛。


    鬼魂夫婦無需消耗自身陰力,便被道牧送入陰間。


    “師父……”一個曼妙女道士靠近張天師,俏臉上盡是驚訝。她話還未說完,張天師倏然豎起左掌,她嘴巴一張一合,再也吐不出半個聲兒。


    張天師左掌掐算推演一番,須臾,笑吟吟道,“道牧,祝織山甚不太平,牧星宮腐朽不堪,歡迎你來老夫這兒學道。”


    “屆時晚輩登門,還望前輩莫將晚輩拒之門外。”道牧拱手彎腰作揖,語氣與眼神帶著些許恭敬。


    “你若有誠心,老夫怎敢拒?”張天師都快笑眯眼,八字胡快被搓成繡花針。


    正當時,牛郎忽然臉色大變,“快走!快走吧!……”拽著道牧的胳膊,就要騰飛離去。道牧沒能反應過來,踉踉蹌蹌,差點被牛郎拖著走。


    “晚輩告辭!”雷霆他們一一作揖辭別。


    正當他們要踏著祥光,駕馭飛劍登天。“要走?”忽聞一陣咳嗽聲自四麵八方傳來,“走去哪兒,能這麽著急?”


    伴隨著一陣噓噓唰唰的動靜,一個耄耄老嫗,裹著一身黑色羽衣,緩緩走出黑暗。張天師畢恭畢敬喚老嫗一聲老祖宗,張天師的弟子們亦隨之一起作禮。


    老嫗凹陷的嘴巴,喏喏嚅動,“牛郎,許久不見,你還是不長記性。”


    牛郎放開道牧,驀然迴首,眉頭緊皺成川。他仰首挺胸,俯視羽衣老嫗,目光灼灼,“這位婆婆,我們認識?”雙手背負在後,左手緊攥煙槍,右手緊包左手,太過用力,以至於骨關節青青白白。


    “等一下,你就認識了。”正值夜幕,老嫗笑得臉麵猶如綻放的曇花,“你們都可以離開,牛郎留下即可。”


    牛郎還未講話,道牧就已開口,話還沒吐出聲兒,老嫗人影閃爍,立馬臨至道牧麵前,唬得道牧忘記說什麽話。


    “摯親血禁?”老嫗猛地睜開眼皮,一雙黑洞洞的大眼睛對視道牧那雙血色星眸。


    須臾,老嫗嗤嗤一笑,滿麵不屑與鄙視,“老太婆沒興趣沾染你們的因果,你們且都離開,牛郎留下來。”老嫗人影又閃爍,迴到張天師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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