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司家?


    這就是壽願一族?


    望著司府內的蕭條景象,伊莉雅眸中不禁閃過一絲詫異之色,隻覺眼前所見與心中所想,竟是迥然不同。


    久未修葺的花園雜草叢生,幾乎看不見什麽像樣的植株,寥寥的花朵零星散布著,紅的,橘的,白的,紫的,色澤鮮豔,卻不成規模,更談不上有多美觀。


    前方的建築表麵斑斑勃勃,破舊不堪,往來的府中下人也是稀稀拉拉,行色匆匆,分明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人們臉上卻大都陰沉沉的,看不見半點笑容。


    衰敗!


    伊莉雅與顧天菜腦中,幾乎同時浮現出這兩個字來。


    以傳授女子魅惑之術而聞名天空之城的司家,竟然比想象中落魄了不知多少倍,隻看眼前景象,說是貧民之家都絲毫不顯違和。


    “司媛媛的住所在哪?”


    伊莉雅攔住一名匆匆而過的下人,和顏悅色地問道。


    “司媛媛?那是誰?”


    不料此人一臉茫然,仿佛從來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沒聽說過。”


    “家主的女兒。”


    伊莉雅俏臉微變,焦急地追問道,“你怎麽會沒聽說過?”


    “他來府裏不過半年。”


    身後突然響起司妙常的聲音,“自然不可能聽說過媛媛的事情。”


    “居然能夠掙脫我的靈魂威壓。”


    伊莉雅緩緩轉身,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先前倒是小覷了你。”


    此刻的司妙常麵色蒼白,氣喘籲籲,豆大的汗水自額頭不住滴落,將胸前衣襟沾濕大半,臉上更是多出了數道皺紋,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歲。


    “我本來就隻剩下一百年好活。”


    司妙常苦笑著道,“適才隻是為了站起來,便耗費了我五十年壽元。”


    “原來如此。”


    顧天菜眸中閃過一絲恍然之色,“這就是壽願一族的能力麽?”


    “司家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


    司妙常指了指被伊莉雅攔住問話的下人,言語間透著幾分苦澀,幾分無奈,“都快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自然也給不出多少報酬,請來幹活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幾乎沒人能撐過兩個月,像他這樣半年沒走的,已經算得上鳳毛麟角,怎麽可能知道離開了那麽多年的媛媛?”


    “怎麽?不喊打喊殺了?”


    顧天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這般賣慘,是想博取伊莉雅的同情麽?”


    “率土之濱與神女山之間的爭鬥,哪是咱們一個小小司家能夠摻和的?”


    司妙常突然兩腿一彎,“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自嘲似地笑道,“從前表現得那般強硬,不過是自尊心作祟,不想讓你們進來罷了,如今既然已經被看見,那也就沒有繼續裝模作樣的必要了。”


    “帶路。”


    伊莉雅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緩緩散去周身氣勢,口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來。


    “隨我來。”


    司妙常隻覺渾身一鬆,登時彈地而起,毫不猶豫地走在了前頭,“媛媛和芊芊那兩個丫頭的房間毗鄰,這些年來一直保持原樣,未曾有人住過。”


    伊莉雅和顧天菜緊隨其後,沿著長廊左一拐,右一拐,很快便來到兩間普普通通的平房前,根據司妙常所述,正是司媛媛與司芊芊從前的住處。


    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木床,一條被子,以及一個陳舊的梳妝台。


    這就是母親居住的環境麽?


    兩個房間裏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隻能用“簡陋”二字來描述,直看得伊莉雅瓊鼻一酸,眼眶泛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本以為自己童年不幸,從小命運多舛,可如今與司媛媛一比,在金耀皇宮中的生活,卻簡直可以用幸福來形容。


    良久之後,她緩緩走出房門,恰巧看見一名綠裙女子從身前緩步而過,容貌秀麗,身姿婀娜,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猶如水蛇般輕輕扭動著,嫋嫋婷婷,儀態萬方,散發出攝人心魄的魅惑之力。


    女人的媚仿佛刻在了骨子裏,一舉一動竟似能牽動旁人的心,就連伊莉雅這樣的同性見了,都要忍不住心跳加速,臉頰微燙。


    “你們想必也聽說過,我司家最擅長的,便是教導女子如何取悅男性。”


    司妙常指了指綠裙女子道,“她就是這裏最好的先生之一,若是沒有她們,司家說不定早就不存在了。”


    “為什麽?”


    伊莉雅盯著綠裙女子凝視良久,突然心頭火起,咬著牙道,“你們有手有腳,可以修煉,可以幹活,為何卻偏偏要走上這條道路,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當作工具,送到陌生男人的床上?”


    “修煉?”


    司妙常仿佛聽見了世間最滑稽的笑話,突然大笑一聲道,“你體內也流著司家的血液,怎會不知壽願一族的壽命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決定,即便努力將修為提升到魂相境也無法改變,況且我族之人普遍活不過兩三百歲,修煉資質又平平無奇,似我這般能夠活過千年的已經算是另類,如此孱弱的家族實力,又該如何在這強者如林的天空之城立足?”


    “因為弱小。”


    伊莉雅怒意更盛,粉拳緊握,嗓音不自覺地提升了一個八度,“就要犧牲族中女性麽?你們這些男人是幹什麽吃的?”


    “你可知當年家族最為落魄的日子裏,族人是如何謀生的麽?”


    司妙常眸中閃過一絲悲涼,慘笑一聲道,“年輕女人為娼為妓,男人們還要負責替她們去招攬生意,即便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司家卻還是險些沒能堅持下去。”


    “你們……”


    伊莉雅不禁勃然大怒,纖白的右手如同閃電般向前一探,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貝齒咬得喀喀作響,“畜生!”


    “畜生?或許吧。”


    司妙常就這麽任由她抓著,一臉平靜地說道,“你生在宮廷,又怎知世道之艱辛?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弱者若不出賣尊嚴,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你……”


    伊莉雅櫻唇微張,想要迴懟兩句,卻突然發現自己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若是沒有遇到鍾文,我的下場又能好到哪裏去?


    當年在兩界城之中,麵對色欲使徒時所遭受的屈辱瞬間湧上腦海,伊莉雅待要發怒,卻忽然發現自己對司家的處境,竟然有了那麽一絲絲的感同身受。


    “下賤營生做多了,卻意外發現族中不少女性對於取悅男性這一塊竟然天賦異稟,無師自通,深受客人好評。”


    司妙常繼續述說道,“於是我幹脆改變策略,不再讓她們親自下場,而是作為先生,教導其他各大家族的女人如何博得男人歡心,從而獲取地位,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一度令司家蒸蒸日上,幾乎可以與下九門的最後兩位相媲美。”


    “既然有了這麽好的經營之道。”


    顧天菜指了指府內景象,忍不住插嘴道,“為何如今的司家卻是這般模樣?”


    “這就是沒有力量的可悲之處了。”


    司妙常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在強行掩飾情緒,“司家教導女子的本事,很快便被長老會給盯上了,隻因那位齊淼長老發明了一種名為母子印的禁製,隻需打入女子體內,未來此女的後代便會對長老會言聽計從,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再也無法反抗,若是將漂亮女人送到司家調教之後,再派出去勾引各域高手,並為其誕下子嗣,用不了多久,神女山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將天下納入彀中,可謂是所圖甚大,後麵的事情,你們想必也都知道了。”


    伊莉雅與顧天菜的臉色頓時都難看了不少。


    “那位齊淼長老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一毛不拔,隻知索取,司家不知為他培養了多少女子,甚至連族中美女都送了出去,卻幾乎沒有得到什麽像樣的報酬,反倒無暇兼顧自己的生意。”


    司妙常眸中閃過一絲忿忿之色,“若非如此,偌大一個家族又何至於衰敗到如此地步?”


    “身為一族之長,卻連自己的女兒都要犧牲。”


    伊莉雅迴過神來,冷笑著譏諷道,“活該你司家落到如此田地!”


    “犧牲?”


    司妙常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著她,“待在那些唿風喚雨的強者身邊,如何不好過留在司家窮困潦倒?在我看來,將媛媛送往金耀帝國,將芊芊送往劍閣,都是為了讓她們過上衣食無憂、吃穿不愁的好日子,何來犧牲一說?”


    “一派胡言!”


    伊莉雅麵孔一板,厲聲駁斥道,“逼迫自己的親生女兒以色侍人,你還有理了?”


    “事到如今,我也無意與你爭個對錯。”


    司妙常長歎一聲,擺了擺手道,“反正也不是你們的對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是能不能拜托兩位看在媛媛和芊芊的份上,幫我一個忙?”


    “不要再提她們的名字!”


    顧天菜眼神一冷,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司某有負族人,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求二位原諒。”


    司妙常也不生氣,隻是自顧自道,“不過這裏還有不少似媛媛和芊芊那樣的苦命人,他們隻不過是想生存下去,又有什麽過錯?不知陛下可否帶著這些族人離開天空之城,前往金耀帝國謀生?”


    此言一出,不禁令伊莉雅大感意外,陷入到沉思之中,久久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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