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卿笑道:“這的確是一件不算怎樣光彩的事情,隻是我們這些學子平素裏被這崔老兒欺壓的緊了,是以範先生此舉,被我們捧的有些過了。若不是你提醒,我還沒看透呢。”


    蘇映雪見他說的真摯,倒也不細究其情。隻說道:“那位範先生被你推崇如此,伯父伯母又能同意你與他遊學在外,想來也是個有真本事的。不過人無完人罷了,子卿哥不必介懷。”


    “妹妹說得好,正是人無完人。不過,妹妹可有想過,人無完人,人的一生又豈有完美的?我生活的不如意,崔先生也有他的不如意,就是範先生,也要為五鬥米發愁的。妹妹如今長大了,心裏有了自己的想法,也遇到了不如意,這是人生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妹妹可明白?”


    蘇映雪聽了這話,心中細細思量,竟猶如撥雲見日一般,心道,原來自己隻是身在其中看不透一般,一如剛才子卿哥的境況。子卿哥雖不知自己心有何憂慮,卻依然能點醒自己。當下便心防俱消,決定如少時一般,與他做個無話不言的知己。


    “謝謝子卿哥剛才一句話點醒了我,是妹妹將心中所慮放大了,一葉障目而不知深淺了。”


    秦子卿見她愁容盡散,便知他們已將這兩年產生的隔閡盡數除去,便道:“妹妹可是願意將心裏的話說與我聽了?”


    蘇映雪嗔道:“我這裏正想與你交心,你偏拿些沒正形的姿態來對我?罷了,我不說了。”說罷站起來便要走,秦子卿趕忙伸手去攔,就在此刻,卻聽到有人聲從不遠處傳來。


    “小姐――,秦少爺――”,聲音由遠及近,卻是紫煙來尋他們。


    秦子卿看了看天,笑道:“這樣的雪景,映的園中如此明亮,竟忘了時辰,想來是叔父擺好了宴席來催我們呢。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蘇映雪應了一聲,抬步出了紫羅亭。


    秦子卿無奈,這丫頭真是,怎麽就不能等他一起呢,虧他還巴巴的站在這裏想同她一起呢。見蘇映雪遠去,連忙跟了上去。


    紫煙給蘇映雪迴了話,眼眸卻盯在去往紫羅亭的路上積雪上的腳印沉思片刻,薄唇緊抿,也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宴廳,就見蘇父蘇母已經在等著他們了,秦子卿趕忙告罪:“侄兒許久不曾到叔叔這裏來,一時貪玩忘了時辰,給叔叔嬸嬸告罪。”


    蘇母笑道:“這孩子,哪裏就有罪了?快到嬸娘這裏來。紫煙,快取手籠來,去花園也不知道拿手籠,仔細別凍壞了。”


    “娘,女兒也沒拿手籠,怎不見你這般待我?果然我不是親生的,子卿哥才是!”


    “嗯,還真被你說中了,你是你伯父伯母的親女兒,子卿才是我的親兒子。將來娶了你迴來,讓你們日日陪在我身邊……”蘇母玩笑道。


    “娘,哪有人拿自己女兒打趣的?”蘇映雪羞紅了臉,低頭再不言語。


    蘇母笑道:“好好好,是娘不該。”轉過頭又瞧著秦子卿說道“軒兒呀,數月不見,我瞧著又長高了,人雖瘦了,可瞧著卻結實了。出門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秦子卿字文軒,闔府裏的長輩們一直都叫他小名軒兒的。


    秦子卿道:“勞嬸娘擔心了,侄兒並沒有吃什麽苦,不過是多走了幾步路,多曬了一會兒太陽罷了。”


    “嗯,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好了,”蘇父道“都這個時辰了,孩子們也餓了,先用飯吧。子卿人已經迴來了,多的是說話的時候。”說罷,便命人傳飯。


    蘇府雖早已脫離官場,然而蘇府家訓中仍就秉持著儒家作風,食不言寢不語,自是其中一條。不過因有外客,宴中少不得把酒幾杯。


    席間,秦子卿講起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從廣闊的大海到巍峨得高山,從茅山的道士到少林寺的僧人,從滂沱大雨之夜無地避雨到武林豪傑齊聚暢飲,更有那廣為流傳的修仙之地,直聽得蘇父蘇母嘖嘖稱奇。蘇映雪聽在耳中,羨慕不已,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然若也能如此闖蕩一番,方不負此生了。


    那秦子卿竟引得蘇父蘇母無比的歡心,不知覺中與蘇父便多飲了幾杯。這邊蘇映雪早命下人去煮了醒酒湯,以免父親因貪杯傷了身子。


    宴罷,蘇映雪便命人端上了醒酒湯,看著二人飲罷,方才放心。


    秦子卿謝道:“多謝妹妹,勞妹妹費心了。”


    蘇映雪聽出了他口氣中的揶揄味道,念著父母麵前,不便發作,便不予理睬。走到母親身邊,為母親斟了茶,說道:“娘,您看天也晚了,想來伯父伯母也等著子卿哥迴去呢,就快讓他迴去吧。”


    “哎,今日下了這麽大的雪,這會子地上已結了冰,天黑路滑的在路上摔了可怎麽好?我已命人去你伯父伯母那裏帶了消息,軒兒今日就在府裏歇下,明日清掃出路來再迴去不遲。”蘇母說著,便吩咐人去整理客房。


    蘇母既然已如此說了,蘇映雪也不好說什麽,拿眼去瞧秦子卿,隻見他麵中有喜色,站起來道:“如此,侄兒就叨擾了。”


    “哪裏的話,有你在這裏,府裏多了好些熱鬧,嬸娘喜歡還來不及呢。”


    “嬸娘既然喜歡,以後侄兒定會多來叨擾幾番的,就怕您將來厭煩了我。”


    蘇母聽了直笑不停:“一定一定。放心,我把你當親兒子一般,又怎麽會厭煩你呢?”


    眼看時辰已經晚了,便吩咐著人下去休息了。


    蘇映雪迴到房中,紫雲邊伺候著梳洗邊道:“姑娘,今日秦家少爺過來給您送的禮,要不要給您拿過來看看?”


    蘇映雪倒忘了這茬,便允了。這廂裏還沒說出口,就見珮兒抱著錦盒進來了。


    “我就知道姑娘會要看秦少爺送的禮物的。”


    “是呀,滿院裏就是你最伶俐了。”蘇映雪笑著點了點珮兒的頭。“對了,四合湯給母親送過去了嗎?”


    “姑娘吩咐我的事情,珮兒肯定要辦好了呀。就連秦少爺那份也是讓紫煙姐姐幫著送去的。”


    “子卿哥?我何時吩咐過的?”蘇映雪蹙眉,她並不曾讓人送四合湯給秦子卿。


    “嗯?是紫煙姐姐說的呀?廚房裏今日有些忙,值班的那些婆子們在忙,人手不夠,還是我幫著煮的四合湯和醒酒湯呢。紫煙姐姐來取醒酒湯時說是姑娘吩咐的。”


    “她人現在在哪裏?”


    “姑娘,她還沒有迴院裏。可要派人去尋她?”紫雲試探著問道。


    蘇映雪沉默片刻:“不用了。”又問“今日院裏值夜的是誰?”


    “是翠兒。”


    “吩咐下去,紫煙迴來後,帶她來見我。”


    紫雲應了一聲,出去了。屋裏隻剩下珮兒服侍。珮兒年紀尚小,不明白蘇映雪為何忽然就動了氣。若說紫煙姐姐私傳命令給秦少爺送了四合湯,也不是什麽大事,一碗湯而已。姑娘不是那般小氣的人呀。這秦少爺送的禮物,究竟要不要打開請姑娘看呢?真好奇秦少爺給姑娘送的到底是什麽禮物。


    蘇映雪在書桌前坐下。這個紫煙,竟做出這種背主之事。雖說自己與秦子卿並未定親,但闔府上下誰不知秦子卿是父母認定的。她這般殷勤接近,怎能說沒有存異心?轉而又想,手底下的幾個丫鬟年紀皆比自己大,也是到了婚配的時候,自己是女兒家,不方便說,待發落了紫煙,再去和母親說說。此事還是由母親來說更好些。


    須臾,紫雲領著紫煙進來了。


    蘇映雪抬眼看了紫煙一眼,隻見她發髻整潔,鬢邊帶著的是昔日自己送給她的蝶舞雙花流蘇簪。膚色白膩,雙頰若桃花含春,柳眉杏目,端的是一個絕色美人。隻是一張薄唇,未免減少三分嬌俏,多了幾許涼薄孤傲。身上穿的是今年剛賞給她的喜鵲登梅圖案的年節新衣。哼,果然如此。


    紫煙被蘇映雪盯著這許久,本就心虛,一時便亂了方寸,跪在地上。


    蘇映雪倒不妨她如此,隻道:“你自己做了什麽,自己交代吧,你若老實交代,我自會給你留幾分體麵。”


    紫煙卻道:“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麽,引得姑娘動怒,還請姑娘示意。”


    蘇映雪不想她這會兒冷靜了下來,隻可惜,事到如此,她還想要狡辯,難免可笑。反正閑來無事,先聽她編個故事也不錯。“那好,我便提醒你一句,四合湯,還有,客房。”


    “四合湯,是奴婢自作主張給秦公子送去的。婢子知道姑娘關心秦公子,姑娘今日忙著應酬,很多事無暇顧及。婢子便想著今夜秦公子飲了酒,怕傷了腸胃,便以姑娘的名義送去了四合湯。若姑娘覺得婢子做的不妥,婢子以後不再如此行事便是。”


    好一張伶俐的嘴,如此避重就輕,打著為自己好的名義,若如此便發落了她,怕是自己隻能得一個苛待下人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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