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江上,寂靜如初。


    洛青舟牽著馬兒,登上了小船,目光看著平靜無波的江麵,心頭有些擔憂龍兒。


    龍兒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閉關了吧?


    不知道月姐姐已經來了嗎?


    倘若隻有龍兒一個人在龍宮,若是修煉中出了差錯,誰能幫她呢?


    江風吹拂而來,帶著凜冽刺骨的寒意;雪花緩緩飄落,沒入江麵,了無痕跡。


    洛青舟想了想,決定再給月姐姐發條消息,詢問一下。


    他拿出了傳訊寶牒,正要發送消息時,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馬背上的人兒。


    令狐清竹安靜地趴在那裏,閉著雙眼,睫毛顫動,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著,一頭烏黑的秀發披散下來,如黑色的瀑布般從一邊的香肩滑落,垂落在馬腹旁,隨著小船的起伏微微晃動著……


    洛青舟從儲物戒裏拿出了絨毯,蓋在了她的身上。


    隨即,給月姐姐發了消息,詢問她是否已經來了。


    待小船到了江邊時,消息方迴複過來:【嗯】


    洛青舟立刻道:【好,我晚點過去】


    對方沒有再迴複。


    洛青舟牽著馬兒上了岸,直接繞到了後山。


    待他來到山腳下,正要把馬背上的人兒抱下來時,令狐清竹突然開口道:“你迴去,別管我。”


    洛青舟微怔,見她依舊閉著眼睛,趴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擔心道:“師叔,還是我送你上去吧。”


    令狐清竹把臉頰埋在馬兒的鬃毛裏,聲音冰冷地道:“不用。”


    洛青舟還要說什麽時,令狐清竹忽地腳下一動,踢在馬腹上,馬兒竟然直接抬起蹄子,開始登山。


    洛青舟看著她在馬背上起起伏伏地遠去,隻得道:“師叔,迴去好好休息,記得多喝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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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清竹依舊趴在馬背上不動,裝作沒有聽見。


    待山腳下的身影轉身離開後,她方睫毛顫動,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神色恍忽地怔了許久,方雙手撐著馬背,緩緩直起了身子,依舊冰冷的臉頰上,不知何時,升起了兩抹紅暈。


    馬兒繼續踏著積雪,踩著崎區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


    她又呆了一會兒,方收起了身上的絨毯,整理了一下身後的衣裙,係上了後背上的紅繩,然後拿出了梳子,緩緩地梳著如瀑的長發……


    迴到洞府。


    她在浴池旁坐下,閉上雙眼,運轉心法。


    體內多了一股陌生而強大的暖流,正散發著灼熱而滾燙的氣息,融入她體內早已蓄積的能量之中,開始順著她的經脈,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和各個穴竅。


    一柄劍意凝聚而成的劍影,從她眉宇間飛出,突然在整座洞穴中化為無數劍影,縱橫交錯,組成了一道劍陣大網,把她籠罩在了最中心的位置……


    洛青舟迴到家裏時,突然感覺家裏氣氛有些不對。


    一家人全部聚在大廳,就連向來很少出來的秦大小姐,也站在了窗前。


    秦二哥握著拳頭,滿臉怒氣。


    秦文政臉色陰沉,沉默不言。


    宋如月則是拿著手帕,抹著眼淚,已哭成了淚人兒。


    秦二小姐也蹙著眉頭,同樣沉默不語。


    當洛青舟走進大廳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不待他詢問,宋如月就哭著道:“青舟啊,你大哥要被殺頭了了啊。可憐的朗兒,忠心耿耿為國,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卻落得個這般下場,嗚……”


    洛青舟臉色一變,道:“有大哥的消息了?”


    秦二小姐聲音低落道:“爹爹今日進城打探了,內城傳出消息,說大哥三日後,將會在皇宮內的午門外斬首,罪名是欺君叛國之罪。”


    一旁的秦川,紅著眼睛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哥對皇帝忠心耿耿,對國家更是忠心不二,怎麽可能欺君叛國?”


    隨即他咬牙道:“爹爹,你們在家裏待著,我一個人進城去幫大哥伸冤!”


    說罷,怒氣衝衝,就要離開。


    秦文政頓時怒喝道:“站住!”


    宋如月慌忙哭著跑過去,緊緊抱住了他,哭著哀求:“川兒啊,你不能去啊,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秦家就要絕後了啊……”


    秦川握著拳頭,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淚如雨下:“都怪孩兒無能,都怪孩兒沒有努力,孩兒若是修煉到大武師境界,又何需如此窩囊?直接殺進皇宮,把那些狗娘養的東西全部殺了便是!”


    秦文政拍著桌子,滿臉怒氣地瞪著他道:“你不是無能,是愚蠢!是無知!就算你是大武師的境界,又能如何?你當宮裏沒有大武師?宮裏的十大侍衛,禦林軍首領,哪個不是大武師境界?你單槍匹馬闖進去,是怕你大哥死一個不夠?還是怕老子秦家還沒有絕後?蠢貨!”


    秦川流著眼淚道:“爹爹,若孩兒是大武師境界,至少能進去跟他們拚命。現在孩兒眼睜睜地看著大哥要被殺,卻連宮門都進不去,好生窩囊,好生沒用……”


    秦文政臉色難看,握著椅子扶手的手微微顫抖著,目光看著他,並未在繼續訓斥他,而是突然長歎一聲,道:“事已至此,說這些又有什麽用?這件事,誰也無力迴天。這是你大哥自己選擇的路,隻能讓他自己走完。伴君如伴虎,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說到此,他突然像是蒼老了許多歲,聲音有些沙啞地道:“其實從那天他追出城,又義無反顧地返迴時,我就已經猜到這個結果了……”


    宋如月哭的更大聲了。


    梅兒,青兒等丫鬟,也在門外抹著眼淚。


    其他人也都眼泛淚光。


    隻有秦大小姐,一襲白裙,站在窗前,安靜看著庭院裏飄落的雪花,依舊神色冰冷,麵無波瀾。


    仿佛這件事,跟她並無關係。


    屋裏的氣氛,悲傷而壓抑,沒有人再說話,隻有低低的啜泣聲。


    秦文政歎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地道:“好了,都迴去吧。這件事,我也隻是聽說,明日我再進城去打聽一下,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宋如月哭著道:“老天保佑啊,保佑我家朗兒……”


    眾人默然。


    門外寒風唿嘯,雪花繞廊而飛,不知是老天的迴應,還是雪花的安慰。


    洛青舟幫秦二小姐裹緊了身上的狐裘,然後扶著她離開,自始至終,就說了一句話,再沒有其他言語。


    珠兒和小蝶在前麵打著燈籠。


    秋兒手裏打著傘,站在另一邊。


    幾人走過長廊,穿過拱門,來到了後院。


    正要迴去時,突然聽到了後麵的腳步聲。


    洛青舟轉頭看去,秦大小姐跟在後麵,百靈正幫她打著花傘,夏嬋則握著劍,默默地跟在兩人的身後。


    秦二小姐停下腳步,轉過身輕聲道:“姐姐,時間還早,去微墨的房間說說話吧。”


    秦大小姐還未答話,百靈立刻脆聲道:“好啊好啊,二小姐,我剛剛沒有吃飽,肚子好餓,你那裏還有桂花糕嗎?”


    秦二小姐溫柔地笑道:“有的,待會兒讓秋兒給你熱一下。”


    百靈臉上露出了兩個甜甜的酒窩,脆聲道:“二小姐真好。”


    隨即抱著秦大小姐的胳膊道:“小姐,咱們去坐坐,好不好?”


    秦大小姐沉默了一下,微微點頭。


    百靈頓時眉開眼笑,對著秦二小姐擠了擠眼睛。


    秦二小姐走到秦大小姐的身邊,牽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姐姐,你剛剛沒有吃飯,肚子餓嗎?我讓秋兒給你熱些飯菜,好不好?”


    秦大小姐神情澹澹地道:“不用。”


    兩姐妹牽著手,進了小院。


    洛青舟跟在後麵,故意落後了幾步,與夏嬋走在一起,趁機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低聲道:“冷不冷?”


    夏嬋掙紮了一下,低聲道:“不,不冷。”


    洛青舟幫她揉了揉小手,見百靈轉過頭,目光鬼鬼祟祟地看了過來,立刻瞪了她一眼。


    百靈頓時撅起小嘴,哼了一聲,又別過頭去,蹦蹦跳跳地追上秦大小姐道:“小姐小姐,待會兒進了房間記得別亂坐,小心坐在姑爺坐過的地方了。小姐的裙子這麽幹淨,可別被髒姑爺給弄髒了。”


    秦二小姐迴頭看了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姐妹進了屋,脫了鞋子,進了房間。


    房間裏燃著暖爐,熏香,還帶著一股書香,溫暖而溫馨。


    秦二小姐牽著秦大小姐,在榻上坐下。


    洛青舟並未進去,直接牽著夏嬋進了廚房,在灶台裏坐下,一邊烤著火,一邊幫秋兒填柴燒鍋。


    秋兒本想勸說,又忍住了。


    珠兒則忍不住在門口滴咕了幾句:“姑爺是讀書人,怎麽能坐在那裏填柴呢。”


    洛青舟抬頭道:“珠兒,你在滴咕什麽?過來滴咕。”


    珠兒臉色一變,撒腿就向著堂屋裏跑去,嘴裏道:“小蝶!小蝶!小心燙著,我來給大小姐泡茶。”


    秋兒在廚房裏笑,見夏嬋似乎很不自在,立刻道:“姑爺,幫奴婢看著鍋裏,奴婢去拿桂花糕了。”


    說完,出了廚房。


    洛青舟坐在填柴的地方,手裏緊緊握著夏嬋的小手,一邊幫她揉搓著,一邊幫她烤著。


    夏嬋掙脫不開,又不願意坐在他的腿上,隻得蹲在他旁邊,看著像是一隻被強行擼著玩的可憐小貓,微微撅著小嘴,鼓著粉腮,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樣。


    洛青舟看著灶台裏燃燒的火焰,心裏在想著事情。


    夏嬋的目光,偷偷看向他,看了一會兒,便神色溫柔起來,不知何時,身子已輕輕倚在了他的腿上……


    廚房裏,除了木材燃燒時的劈啪聲,安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


    夏嬋忽然忍不住,低聲開口道:“我……我練了,新劍法……有,有劍意了……”


    洛青舟聞言,迴過神來,看著她,沒有說話。


    夏嬋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低聲道:“你……你要是,去,殺人……帶我,一起……好嗎?”


    洛青舟怔了怔,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她那嬌嫩的臉蛋兒,道:“嬋嬋,你覺得我會去殺誰?”


    夏嬋溫順地低著頭,倚在他的腿上,低聲道:“救,救大公子……”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把她嬌弱的身子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握著她的小手,抱著她的纖腰,臉頰貼著她的秀發,埋進了她的脖子裏,道:“你如果真要去,姑爺就帶著你一起。”


    夏嬋臉頰微紅,微微側過小臉,與他的臉頰貼在一起,第一次主動而溫柔地磨蹭著,嘴裏低聲道:“要……嬋嬋要去……”


    洛青舟抱緊了她,輕聲道:“去了,可能就迴不來了,你會害怕嗎?”


    夏嬋低聲道:“跟你,在一起,不,不害怕……”


    “我是誰?”


    “姑……啊……”


    “重新說,我是誰?”


    “青舟,哥哥……”


    “好哥哥,還是壞哥哥?”


    “壞……好,好哥哥……”


    秋兒進來後,又悄悄地退了出去,順便輕輕地帶上了門。


    百靈在堂屋裏道:“秋兒,怎麽不熱桂花糕了?人家好餓。”


    秋兒把爐子上的水壺拎了起來,道:“在這裏熱吧,廚房裏的木材潮濕,不好燒,而且煙霧好大,好嗆人的。”


    廚房裏,灶台下的木材依舊在燃燒著。


    鍋裏的水,很快便“噗噗噗”地開始冒著泡,沸騰起來。


    由於木材潮濕,很快整個廚房都是煙霧。


    洛青舟又與懷裏的人兒溫存了一會兒,方帶著她一起出去。


    小院裏,珠兒正在練著飛刀。


    百靈正在走廊上,一邊吃著手裏的桂花糕,一邊看著,見他們兩人從廚房出來,驚訝道:“姑爺,嬋嬋,廚房裏那麽多煙霧,你們在裏麵幹嘛?”


    “吸煙。”


    洛青舟答了一句,目光看向了珠兒扔出的飛刀。


    珠兒有些緊張,但幾柄飛刀扔出,不僅都中了靶心,而且力道很大,顯然已有內力。


    “珠兒真厲害。”


    百靈吃著桂花糕,表揚了一句。


    洛青舟問道:“誰教她的?”


    百靈裝作沒有聽見,繼續看著珠兒的表演。


    這時,小蝶突然從屋裏出來,喊道:“公子,二小姐讓你進去。”


    洛青舟猶豫了一下,進了屋,在堂屋裏撣了撣身上的風雪,方脫了鞋子,進了房間。


    小蝶在後麵關上了房門。


    房間裏,香煙鳥鳥,格外溫暖。


    秦二小姐和秦大小姐兩姐妹,正安靜地坐在軟榻上,下著棋。


    兩姐妹一人披著雪白的狐裘,柔柔弱弱,一人穿著雪白的衣裙,冰冷似雪;一人清麗澹雅,一人絕美無瑕,仿佛一副動人心魄的美人圖。


    洛青舟多看了幾眼,方走過去道:“二小姐,找我有事?”


    秦二小姐落下一子,方看向他道:“青舟哥哥,微墨下不贏姐姐,你上來幫微墨吧。”


    洛青舟看了一眼秦大小姐,一臉正氣道:“下不贏可以慢慢學,自家姐妹,輸了便是輸了,我可不會幫你。”


    秦二小姐微微撅了撅小嘴:“可是微墨已經連輸三盤了呢。姐姐好厲害,微墨下不過,隻有青舟哥哥可以降服她了。”


    洛青舟聳了聳肩道:“我也不行。”


    秦二小姐立刻道:“那我們兩個一起,看看可以降服姐姐嗎,好不好?”


    洛青舟看了一眼秦大小姐的臉色,沒有看出她願不願意,正要說話時,秦大小姐卻突然落下一子,澹澹地道:“你又輸了。”


    說罷,下了塌,神情冰冷地走向門口,並未看他一眼,道:“我迴去了。”


    “吱呀……”


    房門打開。


    秦大小姐走了出去。


    洛青舟看向秦二小姐,秦二小姐也看著他,一臉無奈。


    “二小姐,秋兒,珠兒,小蝶,我們走了哦!”


    外麵的庭院裏,傳來了百靈的聲音,但她卻故意漏了一人。


    待她們出門後,珠兒方過去關上了院門。


    洛青舟上了塌,在秦大小姐剛剛的座位坐了下來,目光看向了棋盤。


    秦二小姐正要說話時,洛青舟突然驚訝道:“大小姐耍詐!她沒有贏……”


    秦二小姐聞言一愣,低頭認真看向棋盤上的棋子,果然發現有問題。


    兩人麵麵相覷。


    秦二小姐好笑道:“青舟哥哥,你說你害怕姐姐,其實姐姐也害怕你。你一來,姐姐就坐不住了,寧願耍詐,也要立刻離開呢。”


    洛青舟無語道:“我有什麽好怕的。”


    秦二小姐沉默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轉移了話題:“青舟哥哥,大哥的事情……”


    洛青舟道:“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秦二小姐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如果皇帝真的要殺大哥,直接悄無聲息地殺了就是了,怎麽會突然把消息放出來呢?這其中,隻怕有別的陰謀。”


    洛青舟伸手把剛剛秦大小姐落下的棋子,拿了起來,道:“不管他有什麽陰謀,大哥肯定是要救的。”


    秦二小姐看著他道:“青舟哥哥,你還要去?”


    洛青舟看著棋盤,把手裏的棋子放在了另一個位置,臉色平靜地道:“當然要去。我是駙馬,怎麽能不去呢?”


    與此同時。


    京都內城,南國郡王府,某間香閨。


    南宮美驕在窗前站了許久,還是拿出了傳訊寶牒,發出了一條消息。


    【我找到你家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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