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浦玉一下站起身:“柳大俠?!他在這嗎?”


    成局子笑道:“反正沒死。”


    夏浦玉看向成局子:“能否帶我去見他?”


    成局子歎口氣:“別急,你傷還沒好,後天帶你去。”


    “再說了……”成局子看了一眼夏浦玉,道:“你的雲中遠鶴步還沒我精,摔死怎麽辦……”


    夏浦玉聽了這,不由得笑道:“別得寸進尺啊,說話就不客氣,竟然還低看人。”


    成局子站起身,看了一眼夏浦玉,緊接著就聽他骨骼陣響,衣服抖動,臉皮緊皺,鞋子突緊,接著就見他像是多了兩隻腿骨一樣突然高出好大一截子,渾身都像是長大了好幾歲。等成局子把臉上的麵皮揭下來後再看成局子,竟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樣了。


    夏浦玉驚愕的站在那不知所措,就看著成局子把鞋子脫下來,然後走到櫃子前,換了一雙合腳的鞋,又走過來。


    “剛才就見你衣服寬大,原來是這個用處。”夏浦玉驚喜的走過去。


    “誰叫你竟然用長輩口氣與我說話。這錯骨迴影法天下絕我一人。”成局子又走到案後,斟茶再飲。


    夏浦玉又跟過去:“是是是…方才聽你說話,覺著你和東方前輩也有淵源。”


    成局子看著夏浦玉,抽抽嘴角:“我啊,與東方和柳莫笑,是結拜兄弟。”


    夏浦玉愣了一下,笑著擺擺手,道:“別開玩笑了。”夏浦玉看著成局子滿是你愛信不信的模樣,也笑不出來了,漸漸的坐正身子,問:“真是結拜?”


    成局子喝了口茶,接著又舀了口茶:“當年大哥把我撿迴來,和二哥養了我幾年,我說如果我能自創武學,就要與我就結拜。”說完,成局子得意的笑笑。


    夏浦玉怔怔的愣在那裏。半響後,才反應過來,低聲道:“那還真是前輩……”


    “見你比我年紀長我才給你些麵子……”成局子抬頭看著夏浦玉。夏浦玉低著頭,說句不敢。


    “剛剛可是後生你在講我得寸進尺嗎?”成局子故意挑釁。


    夏浦玉低低頭說:“在下愚鈍……”他雖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忿忿的,畢竟這個長輩比自己起碼小了六七歲,如今自己卻要稱他為前輩,定然不平。


    “知道你心裏不舒服。”成局子繼續道。不時斜斜的睨他一眼。


    夏浦玉一愣,立刻又說:“不敢。浦玉功不服人,應當尊禮。”


    “是嗎?”成局子笑道。


    “不過,我想知道為何隻能下,不能上去?”夏浦玉看向成局子,問。


    成局子將茶杯放到本來放的地方,然後道:“不是不能,是不想。”


    “在這生活的好好的,為什麽要上去呢?”


    夏浦玉想想,點點頭道:“也對。”


    “比起外麵的不安生,不如現在這安生。”


    “東方雲傾和八子衍,已經在這生活快三十年了。”成局子看著洞外,幾隻冬雀飛過。


    “八子衍……是東方前輩的妻子嗎?”夏浦玉問。


    “對。”成局子歎了口氣道:“你想著上崖,是因為崖上有人等你嗎?”


    夏浦玉抬起眼睛,想起竹林裏的宋鴻春。她已經等了那麽久,怕是彼閻洞的人以為他死了,消息也已經傳遍了吧?


    宋鴻春走在木板搭的廊子上,看著對麵那條路,夏浦玉就是從這離開的。


    腳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風輕輕的吹起她的衣袂,她又等了一天了。宋鴻春站在廊子最前麵,風帶來幾片竹葉,落在她的肩上。


    “問一下……”她朝路口那兩個守衛喊。


    那兩個後生聽見後,麵朝過來,對著宋鴻春行了個禮。


    “你們知道,夏浦玉什麽時候迴來嗎?”宋鴻春問。


    其中一個後生聽了笑道:“迴來嗎?恐怕迴來的,是個魂兒吧?”


    宋鴻春聽了這,心下一震,連忙走下來,跑到那人身邊:“你這話怎的意思?”


    “就是夏浦玉已經掉下了百裏斷崖,八成已經死了。”


    宋鴻春臉色一白,魂魄一下就被風給吹的破碎了。心下不知是悲傷多於害怕,還是害怕多於悲傷。她大概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或許她已經知道自己失去了。


    宋鴻春的雙眼看著前麵的路,路一直伸到竹林深處,風便是從那裏刮過來的……


    現下怎麽辦?她失去了依靠,失去了朋友,實則失去了相思的人。她該怎麽活?能讓她活下去的人已經死了,她該怎麽活?


    她朝著那條路跑去,她要離開,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活下去。她沒了夏浦玉,就又陷入了噩夢,她覺著自個兒再也看不著那雙眼睛了。夏浦玉真的死了,她隻能去跪在高荀麵前,去求高荀。她要迴玲門。可能那裏才是家,可能那裏,她注定是那裏。宿命便是玲門,夏浦玉不是牽絆,是她的劫數。她原以為這個牽絆可以一直牽絆著她,可現在才發現,那不是牽絆,也就不能一直在她周圍。她是左將軍啊!她又有多想做宋鴻春,可是,她的噩夢再也醒不來了。


    這便是宋鴻春,而不是江岸冬。江岸冬會等下去,因為夏浦玉告訴她,他會迴來,他還說迴來會娶她。她當然要等他。就算沒有那個承諾,江岸冬也會等他。直到死去,直到江湖淹沒她,直到仇家來殺掉她。


    這日白天,江岸冬沒收到一個消息。唯一一個客聞路過這裏,見了江岸冬卻隻行了一禮就急匆匆離開了。


    夜半。風緊。


    “阿冬!”


    ……江岸冬從睡意裏掙紮出來,睜出一直眼,稀鬆朦朧,抬起頭一聽,門外果然有人在叫她。叫的還是“阿冬”。


    她急忙穿起衣服,端著燭台走出屋子。


    來到門邊,問:“閣下哪位?”


    “高不落。”


    她聽見聲音,就分辨出是哪一位了。立刻開始搬開門板。接著就見高不落扶著則袖,釣月僧,舒雨女和鬼見憐站在後麵,幾個人衣衫髒亂,傷口瘀血,麵目傷哀。


    “快進來……這是怎麽了?”她看著幾個人坐下後,立刻到廚房打來一盆水,進裏屋把醫藥櫃拿出來,又趕緊來到幾人麵前。


    “先給則袖處理一下傷口吧,他傷的挺重……”高不落把則袖放下平躺著。


    江岸冬邊拿出剪子把則袖的衣服剪開,邊往門外看:“怎麽不見鏘鏘?”


    高不落幾人對視一眼,沉沉的吐了口氣,神色愈加沉重。


    “怎麽了?”江岸冬看了看皮開肉綻的傷口,抬頭看向高不落。


    “鏘鏘,被彼閻洞的人帶走了。”


    江岸冬擔憂的看著則袖,抿抿嘴唇,就聽見則袖夢囈:“鏘鏘……”


    他看見墨鏘鏘就在自己手邊,就這麽被帶走了……他耳邊還有她淒厲的哭喊……她一直在叫他,叫他快走,又叫他別丟下她。


    他攥著手裏鏘鏘的箭……


    鏘鏘……那時風吹過她的鬢發,葉兒落在她的肩膀上。多麽美的姑娘啊,娶到她該多好啊,他從未想過她腿疾的事,倒是覺得幸虧如此,他才能得到她吧?


    她坐在他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夕陽照在荒草田野上,她笑著說要和他一起去,說要和他同生共死,水汪汪的眼睛裏少有的噙著淚,卻水靈的似淚,那時他誘惑她,今後他要贖自己的罪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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