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惶恐的看去,那魚竟仍然細細的打量他。大概發現是個生人,嘶吼一聲後,一個擺尾,就朝夏浦玉衝了迴來。


    夏浦玉見勢立刻閃躲,左閃右閃的躲開魚的利牙,這時,他的身子開始沉起來,慢慢往水下墜去。覺著耳朵鼻子裏灌滿了水,卻又不得莽撞了,那大物還在死追著自己往湖底去。


    在此局勢之下,他隻好順著大魚的攻勢張開臂膀,往湖底遊去。


    就這時,大魚突然衝到了他前方,一頂,就把夏浦玉橫拋了起來,不過倒是得虧這一拋,夏浦玉再見到魚後湖底的東西。


    就在那兩塊兒重疊的石頭的夾縫之中,有一個匣子,應當是紅木製的,水下也隻能依稀辯出個顏色。夏浦玉心中疑惑,這落木湖畔果然有蹊蹺。


    不顧身上的麻木與慢慢因在水裏撲騰時間過長而引起的痙攣,就往那處去了。


    那魚未曾放過他,緊追在他後麵,夏浦玉越接近匣子,大魚就越發惱怒,隔著瀲灩的水光,尤能見到那魚眼裏的血光與憤焰。


    倒還是真奇怪的景象。但這魚反應越大,夏浦玉也要拿到那個東西,想必這匣子裏的東西不簡單,讓這麽一個怪物把守,定然是個不得了的東西。


    夏浦玉一邊顧著身後的大魚,一邊往匣子處遊去。


    最終他扶著石頭穩住自己,伸手從夾縫裏掏出了匣子。就在匣子被取出來的一瞬間,石頭就轟然倒塌了。雖然水中的“轟然”之聲並不是十分明顯,卻也是石沙彌布,半天才清明下來。


    夏浦玉看著匣子沒上鎖,很輕鬆就打開了。就當夏浦玉把匣子裏麵的物件取出來時,夏浦玉身後的魚也隨之消逝了。


    當夏浦玉再迴頭望去時,隻是一片水光蒙蒙,偶爾幾隻水物做聲。


    匣子裏是一把竹簡,上麵刻著字,對著水光隱隱約約能看到字跡。然而還未等夏浦玉做反應,就覺著腦仁一陣刺痛,耳朵被鳴叫之聲叱而炸開,接著,他就整個人失了重,漂了起來。


    醒過來時,就覺著胃裏翻江倒海一樣,一浪又一浪波濤暗湧往口腔衝來。則袖扶著夏浦玉又狠狠的吐了口水,重重的緩了幾口氣,才算是完全迴歸了意識。


    夏浦玉愣愣的問:“我怎麽在這?”


    東方雲傾後怕道:“你掉下去沒多會兒,我就叫則袖下去救你。”


    則袖納悶的講:“可我一追你你就跑,還躲閃我,一直到了湖底……”


    夏浦玉猛一激靈,打斷則袖講話,不顧身上濕潮,立刻站起身:“我在湖底發現了一個東西。”


    則袖點點頭,也站了起來:“我拉你上來時,手裏確實有個東西,但是後來你昏過去,手一鬆,那東西又掉到湖裏了。”


    夏浦玉皺著眉,低眸思慮兩番,抬頭看向東方雲傾:“我想問前輩一個事。”


    東方雲傾倒有些猝不及防,不過看著夏浦玉嚴肅神敬的模樣,也認真起來:“講來。”


    “德景棍,與破霜劍,當真為敵?”


    夏浦玉問完,東方雲傾一怔,神色立刻不與方才鎮定,還不如夏浦玉鎮定。看來是萬萬沒想到夏浦玉會問此問題。


    “當然了。”則袖拍拍夏浦玉的肩膀,笑道:“喝水喝傻了?”


    “德景棍當真可以敵過破霜劍,還有寒鐵劍?”夏浦玉再次追問。


    東方雲傾轉過身去,看著亭子對麵樓閣之後的山丘:“對。”


    夏浦玉走上前一步:“可我找到的東西上卻寫著德景棍自出世一直到來至夏家,從未與別的利刃所抗。”


    東方雲傾扭過頭,道:“可你確實對抗了很多人。德景棍確實與傳說不差絲毫,這就夠了。”


    “也就是說,德景棍能破寒鐵劍,也隻是個謠言?”夏浦玉的衣角還在“啪嗒啪嗒”的滴著水滴,耳邊是嘩嘩的湖水之聲。


    東方雲傾看著夏浦玉的眼神,半天不曾說話,想必也沒什麽可圓的,也沒什麽能說的,所有的真,都在眼前了,那麽在真麵前,什麽解釋都成假了。


    “對。”


    夏浦玉心中一忿,質問道:“那為何還要信誓旦旦的與我說德景棍定能勝過寒鐵劍?”


    “難不成,我也不過是渡江湖裏一顆棋子?為所謂正派們除去異己的旗子?”


    東方雲傾聽了這,立刻迴駁:“渡江湖裏人人為棋,強者才為局。況且,我們隻是想讓你擁有信心,隻有這麽對你說,你才會信你一定能贏!”


    夏浦玉冷笑一聲,道:“然後叫我傻了吧唧的去赴死嗎?若我真與寒鐵劍比,是棍削刃,還是刃破棍,也不過是用我來告知你們德景棍與寒鐵劍那個更強罷了!”


    “為何說如此消頹的話?”則袖拉了拉夏浦玉的胳膊,叫他停止說話。


    東方雲傾看著夏浦玉直直瞪著自己的眼睛:“你當真這麽想嗎?”


    夏浦玉沒有講話,如今他隻覺得自己被戲耍了,隻覺得惱怒,直覺著疲累。


    東方雲傾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離去了。


    一直到了晚上,夏浦玉沒有離開亭子。坐在階上,看著湖光裏的桂月,看著桂月上的玉鬆。


    他雙眼疲乏的搭著,兩隻眼睛卻又十分有神彩,透著一絲夜色的灰暗,還有沉寂。他究竟有多累,他究竟為何會如此,東方雲傾看明白了,他也看明白了。


    “前輩不去勸勸他嗎?”則袖看著夏浦玉坐在那,擔憂的問東方雲傾。


    東方雲傾搖搖頭,道:“叫他一個人待一會兒。”


    “他太累了,才會這樣的。”則袖輕輕歎口氣,又接著說:“兜兜轉轉,也那麽長時間了,他沒喊過苦沒喊過累的。”


    “那是因為這些都是他想要做的。”


    “可如今,他發現他要做的事很可笑。”


    “並不是他要做的事可笑。”東方雲傾看向則袖:“而是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前輩意思是,浦玉他……”則袖看向看著自己的東方雲傾。


    “他有些泄氣了。”


    “就如你所說,那麽長時間了。可高荀未死,白匙未死,那麽多無辜或觀火之人一個接一個死去。他看著變遷更迭,看著消亡搖曳,而自己,仍舊一事無為的。”


    “是他自己覺著自己一事無為的,可他並不是。”則袖反駁。


    “可自己認為自己沒用比別人認為自己沒用還要可怕。”


    則袖看著東方雲傾,他說的很對。這前輩就是前輩,隻要夏浦玉對自己有信心,哪怕天下人負他,他也不怕。可如若喪失了這顆心,就算天下人敬他,他也會喪氣。


    就叫他歇歇吧,他究竟是對武林正派不放心,還是對自己不放心,他心裏最清楚。什麽玩弄利用都是他們的理由,而報仇,除惡,才是夏浦玉拿起德景棍的真正原因。


    則袖慢慢走過去,扶袖坐在他對麵,也看著月亮。月亮的光芒就如湖水一樣,貼著肌膚,貼著衣裳,貼著心髒。月光又如玉澤包裹著愛人的簪子,還似親人嘴角的甜漿,細膩可愛,又能讓人想起朋友知己的陪伴。


    然而還是懷念最多。他好想過去,好想迴到從竹子塘出發的前一天。拜托自己放棄這個決定,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如當初老不闞所說,放下幾百的冤魂,找個心愛的姑娘,報答竹子朝的恩情,好好過一輩子。


    “我知道,夏浦玉沒那麽容易放下的。”則袖看向他:“你那麽多不甘,那麽多抱負,怎麽會呢?”


    “就算天下人都把你當成了棋子,還有我們呢。我,高不落,阿冬,那麽多人,夏浦玉……


    夏浦玉可是夏浦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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