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的這門婚事並不順當,早在一開始,薛姨媽打死也不想女兒嫁到梅家去,並不是梅玉森不好,而是和梅家定了婚約的是二房寶琴,現如今寶琴進宮當了貴人,薛家要是不管不顧的將寶釵仍舊嫁過去,這叫外人怎麽看?


    還不得認定薛家是攀龍附鳳之流?


    薛家要是沒權沒勢,真隻用個女兒換來一家子的大好前程也就罷了,可偏偏不是,薛家現在仍舊有銀子,就算不把寶釵嫁給寶玉,聘一門大好的姻緣也絕非難事。


    憑什麽就巴巴兒地粘著梅家?


    況且梅玉森又不是長子,上麵還有幾個嫡出、庶出的嫂嫂,寶釵一過去,必要受到歧視。


    這些都是薛姨媽不待見此婚事的原因。誰承想,梅家竟是實心實意的結此良緣,不但請了禮部右侍郎家的大夫人來說和,更用家傳的古書作為聘禮。


    薛姨媽又打聽到,那梅玉森在國子監的時候也是塊良玉,極得先生們讚許,是今科的熱門人選。薛姨媽這才心動了幾分,等商議了許久,才應這樁婚事,隻等梅玉森金榜題名,兩家再辦婚事。


    誰承想,朝華郡主仗著是皇太後娘家侄女的身份,非要再橫插進來,這可熱鬧了薛寶釵。


    盧氏生產之前,薛寶釵曾來過鳳尾胡同,與邢岫煙訴苦,岫煙趁機就出了個主意,叫梅玉森揪住朝華郡主幾個庶子的把柄。


    一來抵禦朝華郡主的無賴之舉,二來,也是考校考校梅玉森對薛寶釵是否真心。


    果不其然,那朝華郡主的幾個庶子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梅玉森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揪出那幾位少爺十來樁官司。這十來樁官司,隨便拎出一件放在尋常百姓身上,也都是殺頭的大罪,可那些年。朝華郡主太過強勢,再加上朝華郡主十分得皇太後寵信,她的庶子們竟是逍遙法外,無人敢管。


    然而自太後被太上皇幽禁在宮閣之中,朝華郡主作為太後的嫡係心腹一脈,迅速失勢,梅家更是半點關係不願意與其沾染。梅玉森接了薛寶釵的信之後,立即著手放出風聲。沒幾日,順天府門前就被喊冤的人踩破了門檻。


    順天府尹是孝宗的心腹之一,一察覺到不對勁兒,立即進宮麵聖。孝宗見了喊冤的狀紙,怒不可遏,立即叫人徹查,根本也沒想過去問問太上皇的意思。等形同冷宮中的太後知道此事的時候,朝華郡主的三個庶出子全都被判了流放的重罪。朝華郡主更因為失儀,被孝宗奪取了封號,雖說保留了府邸。但因為從此隻是庶民,所以府中規格全要修改。大宗正院的左右兩位宗正,親自帶著人來拆房子,將那些不符合皇室規範的地方一一破壞,整個郡主府一片狼藉。


    這左右兩位宗正,是孝宗的兩位堂叔擔任,當年太後還是後宮之主的時候,朝華郡主時常借著威勢。無禮於這二位宗正,如今得了機會,對方還不大肆折騰朝華郡主?


    朝華郡主沒了精力與梅家周旋。梅家緊忙請了禮部右侍郎的夫人做媒人,與薛家商議好成親的日期,趕早不趕晚,隻定在了二月十二,正值百花節,卻也是林黛玉的笀辰。


    黛玉聽了也跟著歡喜,想來想去,從母親當年留下的陪嫁中找出了一對白玉如意作為賀禮。這對如意不是尋常物,白璧無瑕,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二十幾年前的賈家尋出這樣的寶物,已經是壓箱底的東西,如今是萬萬不能夠得的。


    岫煙坐在床頭,聽了黛玉的話,不覺笑道:“一對如意略顯單薄些,我蘀妹妹再加一副頭麵,寶姐姐得了,在妯娌麵前也顯得更體麵。”


    黛玉了然的一點頭,寶釵不是長媳,婆家或許根本不看重她管家的能力,如果陪嫁豐厚,婆家也會多看重幾分。黛玉也不和岫煙客氣,反而笑著依在岫煙身上撒嬌:“我隻等姐姐這句話呢!”


    話一出,倆姐妹頓時笑鬧了起來,門外的芳官聽了動靜,不禁心下大定,躡手躡腳的出了堂屋,直往自己的屋子去。一路上掃雪的婆子們見了芳官,無不恭恭敬敬的叫聲“芳官姑娘”,她卻理也不理,兩步化一步,匆匆就進了後院加蓋的下人房。


    同屋的丫鬟早出去當差了,芳官謹慎的關好門窗,合衣上了床榻,將青紗帳幔嚴嚴實實擋在了床頭,這才小心翼翼掏出藏在袖口中的信箋。


    信封根本未曾封口,裏麵兩張小紙條。芳官跟著先生學習,每日看戲本子,倒也認識幾個字。小紙條上寫的又簡單,並不難辨認。


    芳官撚了一張,不覺念出聲音:馬前子,南星,防風,牛膝


    看著竟是一張藥單子?


    姑娘從沒大病,連小病都隻是撐撐就罷了,家裏除了給太太看病,給福哥兒請過大夫,姑娘是從沒叫過半句難受的。


    芳官忽然想起半夜時候,透過玻璃,她所瞧見的一切。


    芳官猛然低頭,死死的盯著手裏的紙條。平安公公深夜冒雪而來,不就是為那兩顆藥丸嗎?這會不會是那兩粒藥丸的方子?


    芳官越想越覺得不差,興奮的從床上直接打了個滾兒。這倆方子送到對門歐陽家去,再加上自己剛剛聽到的那些辛秘,歐陽家怎麽也不能虧待自己!


    她了無睡意,穿了鞋,將信封重新裝好,仍舊塞在自己的袖口中,拽了一件避雪的衣裳就出了屋門。


    大廚房裏正忙著給太太上早飯,奶娘們的蛋羹也上了蒸鍋,幾個婆子忙的腳不點地,其中一人抱著蒸籠,待要迴身的時候,險些沒撞上剛剛要往裏衝的芳官。


    “哎呦,芳官姑娘,你可小心著些,我們灑了東西不要緊,你卻別燙,你和我們這些粗人不同,小心傷了這一身的細皮嫩肉。”


    芳官勉強笑道:“郭大嬸呢?”說話的時候,她也不忘東張西望,到處尋找郭大嬸的身影。


    “這卻不巧了,郭大嬸今兒不當差,怕這會兒正在家裏呢!”廚娘婆子弄了碗燉的嫩嫩的蛋羹,要叫芳官先嚐鮮。芳官哪有功夫,早推辭出了大廚房,直接往後角門去巷子裏找郭大娘。


    雖然飄著洋洋灑灑的小雪花,但後巷仍舊是繁華氣象,處處有挑貨出來賣的貨郎,也有邢家和隔壁費大人家的家奴出來買菜置辦貨物,幾個小孩兒冒雪堆著雪人,見芳官從邢家的後門出來,都好奇的站在台階下看她。


    郭家的宅子就在巷子深處,芳官再好找不過,等她一敲門,郭大嬸略顯憔悴的臉就映在門縫之後。


    等看清來者,郭大嬸臉色更是急轉直下,一把就扯了芳官進屋。


    雪勢絲毫不小,但郭大嬸並沒有請芳官進屋的意思。芳官此刻過於興奮,根本沒留查到,隻強壓著高亢的興奮勁兒。


    “嬸子,我可得了件好東西,你瞧瞧這是什麽?”芳官神秘兮兮要從袖口裏抽出那信封。郭大嬸似有察覺,忙壓住了芳官的動作,頭還不時扭到後麵查看裏麵的動靜。


    芳官立即收拾起興奮之色,低聲問道:“屋子裏有生人?”


    “是老家來的一個侄女,暫且住在我這兒幾日,我是怕她多心,迴老家後亂嚷嚷。”


    芳官也不在意,隻背著屋子的方向,將昨晚五皇子身邊的心腹小公公平安來拜會的消息告訴了郭大嬸。


    “這是姑娘給藥的時候遺落下來的兩張藥方子,嬸子舀去給歐陽家瞧瞧,瞧能不能看出什麽破綻來。”


    郭大嬸用身子擋著後麵窗戶的方向,迅速將藥方子塞進袖口,慌忙攆了芳官出門。


    且說郭大嬸趕了人,再迴屋中的時候,臨床大炕上盤腿坐了個年輕的小媳婦,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樸素,挽了個飛月髻,說句實心的話,就連岫煙園子裏的送水的小丫鬟穿的都比這個鮮亮。


    可少婦驚豔的容貌遮掩不住。


    “姑娘才好點,怎麽不多睡會兒?”


    少婦淡淡笑道:“我鳩占鵲巢,把嬸子趕的沒出去躲,我已經覺得難為情,怎麽好意思再睡下去。”


    郭大嬸眼裏流過悲傷:“姑娘原也是千金之軀,我當年服侍您的時候,老太太多疼姑娘,閨房裏的床還是金絲楠木的,整個府裏也是獨一份兒!”


    少婦聞言苦笑:“何必再提那個,我們是戴罪之身,太上皇饒命不死,已經是天大的恩典,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從前的往事再多,到今天為止就全部無關了,以後的事情,不管發生什麽,從今天開始就當重頭來過。我們費家早不是當年的樣子,老太太一走,整個家沒了主心骨,早就是一盤散沙,要不是這次嬸子救我,恐怕我也是兇多吉少。”


    郭大嬸聽這話,眼圈就是一紅:“姑娘別這樣說,費家於我有再造之恩,我愧對老太太,沒能守住費家的老宅子,是我的無能!”


    原來這少婦竟是郭大嬸原來的主子姑娘,費家的長房長女。費家當年在官場上失勢,被貶迴老家就再也沒踏足過京城,如今大小姐貿貿然出現在一個原本的奴婢家中,這就不得不叫人深思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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