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風煙的掩護,天策軍一路往東,撤退到一處青屏山後。


    那座山與對麵一處高山博望山形成犄角之勢,有如一扇門般,將魔族數十萬大軍擋在了門後。


    燁煜見衛瀟逃走,心有不甘,還欲鍥而不舍的追擊,卻被夜宸攔住。


    “此兩山之間狹窄,大軍難過,恐遇伏擊,再者說了,我魔族大軍連續急行軍一晝夜,早已疲乏不堪,這才叫衛瀟得以趁機逃脫。”夜宸坐在馬背上,目中赤青光芒閃動,淡淡的道:“我軍隻消在此渡口駐紮,衛瀟不能南渡,亦是死路一條!”


    他迴頭看了看身後的曠霏羽,不動聲色的道:“衛瀟又一次從我手下逃脫,公主,你這顆懸著的心,終於是可以放下了!”


    曠霏羽薄怒:“衛瀟死與不死,與我有何相幹?夜宸,你也是居功自傲,越來越大膽了,說出這樣僭越的話來!”


    “是!”夜宸妖瞳中閃過一點光芒,垂下了頭:“夜宸乃一介武夫,言語不當,公主恕罪!”


    曠霏羽這才輕舒了一口氣:“以我看來,衛瀟與你,倒是棋逢對手,曠古將才對決,”她眼中神色微微一沉:“自古兩強相遇,必有一傷,天地從不容兩位高手並立於世,夜宸,我便令你十日之內,擒拿衛瀟,若辦不到,軍法處置!”


    “是。”夜宸不動聲色,微一拱手。


    魔族大軍在檀陰渡口就地駐紮,全軍整息。


    夜宸卻孤身立於渡口之畔,腳下踩著石頭壘就的河岸,舉目望著渡口旗杆上風雨飄搖的燈,似有所思。


    “夜宸將軍!”燁煜從身後跟了過來,站在離夜宸一步遠的地方,躬身:“都已勞乏一天一夜了,將軍卻為何還不迴營帳休息?”


    夜宸負手道:“燁煜,你看見旗杆上的燈籠了嗎?”


    “燈籠?”燁煜茫然抬頭,望向那串在北風中搖擺不止的燈籠,不明白自己的主帥何以忽然提及此。


    “我就是那串風雨飄搖中的燈籠啊!”夜宸低沉的嗓音,忽然冒出這句話:“主君心意似風,不知哪天便要將我吹斷,縱然是我為他們照亮了這沉沉夜路。”


    “夜宸將軍?”燁煜一向崇拜這位殺伐決斷、手上染有萬人鮮血的無敵將軍,此時卻聽他語氣中隱隱有了蕭瑟之意。


    “公主的十日限令,分明是有意要殺夜宸啊!”夜宸歎息了一聲,眼中青、紅光芒掩去,迴身向營帳走去,隻留下一句話,拋給了身後的燁煜:“亂世飄搖,你我都不過是這風中的燈盞,隨時都可能熄滅。”


    *******


    入夜,天策軍主帥大營內。


    諸將與衛瀟商議已畢,陸續退去。


    奮勇拚殺了一天的幻族兵士也在帳中歇息,很多人頭一沾席立刻就沉沉睡去。


    衛瀟將無定河羊皮地圖鋪展在案桌上,燈下細細查看,凝神思索。


    忽的胸口一痛,他忍不住手撫唇角,低低咳嗽了一聲。


    “箭傷還沒好啊!”白淺予端著一碗熬好的湯藥走了過來,放在衛瀟麵前的案桌之上,有意壓住了地圖:“你就是太過操勞,箭傷難愈,這寒冬大地,哪裏還尋得到什麽草藥,幸虧上次在薰吳嶺采的,還剩了一點,被燒收在了它的介子空間內。”


    衛瀟將目光從羊皮地圖上移開,抬頭看見白淺予,眼中光芒流動:“淺予,我沒事,隻是,這次真的是太辛苦你了!”


    他麵上滿是歉意:“讓你隨我在軍中,扮作士兵逃走,亂軍之中連我自己尚且不保,若你萬一有個什麽閃失,我當真是……於心何安?”


    說著,又是一聲低低的咳嗽。


    白淺予連忙抬手製止了他:“不許你這樣說!隨你出生入死,都是我心甘情願,從今往後,萬水千山踏遍,我都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淺予……”衛瀟目中滿是感激之意,一時之間卻說不出話來。


    白淺予連忙將藥碗端起,捧到他的麵前:“不必說了,你想要說的,我都懂。”她用湯匙舀了一小勺,自己先嚐了嚐,再送到衛瀟麵前,略略皺眉:“快趁熱喝,藥效更好些,隻是,這湯藥有些苦了……”


    衛瀟順從的接過藥碗,將苦口的湯藥一氣飲完,然後抬起頭來:“有你在,這碗湯藥再苦,我都覺得甘甜,”他目光中有什麽晶瑩的閃動:“淺予,謝謝你!”


    “謝我什麽?”白淺予抿唇一笑,她手中握著一方繡著一枝梅花的白絲帕,輕輕替衛瀟擦了擦嘴角的藥汁,燈下有著溫婉的容顏:“煎這碗湯藥麽?”


    “不,”衛瀟搖了搖頭,握住了她的手:“謝謝這漫漫征途,你肯與我同行。”


    他的手溫暖的覆住她的手,白淺予低下了頭,隻覺得心中什麽東西,暖暖的融化了。


    她看到他鐵甲上滲出的斑斑血跡,忍不住吃了一驚:“怎麽還有這麽多血?”


    衛瀟搖了搖頭:“今日一戰,傷口又裂開了,”他麵上現出一絲迷惑之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修複術現在越來越不靈了,有時運用的時候,發現那一絲靈力微若遊絲。”


    “這……”白淺予有些擔心的看著他。


    “沒事的,當我是個凡人就好了,”衛瀟一笑,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我也會受傷,會流血,傷口要慢慢愈合,象淺予你一樣的凡人,不是很好嗎?”


    “衛瀟……”白淺予隻覺得心口一痛,卻又有莫名的感動,排山倒海而來:“可是那不一樣,你隨時都會出生入死,行走在刀鋒之上,若沒有修複術的保護,你怎麽能……?”


    “生而為將,便要有看透生死的覺悟。”衛瀟淡淡道,卻執了白淺予的手,放在胸口:“但我答應,為了你,我會愛惜自己的這條命的!”


    “愛惜自己的命,便不會用這九死一生的‘連環苦肉計’!”白淺予有些嗔怪的看著他,卻又不忍責備:“在南望林中,你故意讓自己中箭,引誘燁煜入林追你,在檀陰渡口,你又故意讓他們看到你箭傷之重,隻能伏馬逃走,你知不知道,這苦肉計一招不慎,隨時都會送了你的性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衛瀟歎息了一聲:“我失誤中箭是假,引誘燁煜入林是真,先占後棄檀陰渡是假,退守青屏山是真,以少對多,以弱敵弱,我便隻有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避實而擊虛,聲東而擊西。我所可以利用者,無非是主帥夜宸的驕狂輕敵——隻有他在知道我身負重傷不能出戰的情形下,才會認為我會困守青屏山,而我的主隊卻已不知不覺東進三百裏,強渡無定河!隻留一支副隊在此虛張聲勢。”


    “什麽?”白淺予睜大了眼睛:“你要率主力強渡無定河?”


    “正是。”衛瀟斬釘截鐵的道:“六萬之軍,麵對八十萬大軍,以少對多,以弱對強,隻有避實擊虛,聲東擊西,方能捕捉戰機取勝!若固守必然待斃!”


    “那……”白淺予看著他:“你有把握能勝嗎?”


    衛瀟搖了搖頭。


    “淺予,我還是那句話,到現在為止,我連一分把握也沒有。”


    “那……”白淺予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一個人,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衛瀟疑惑道:“魔族大軍壓境,幻之靈國精銳盡出,此時此地,還有何人可以阻擋魔族大軍?”


    “有一個人,”白淺予漆黑的眼眸中閃出亮光,仿佛被注入了力量:“這個人不在幻國朝政之內,不聽國主和大祭司調譴,自立於柴桑,擁兵十萬,坐斷東南,卻是幻之靈國的不世將星,與魔將夜宸、大月慕容垂並立於世的幻族戰將獨孤信!”


    “獨孤信……”衛瀟念著這個名字:“隻是這樣的人,必定桀驁不訓,驕傲孤高,連幻國國主流夢影和大祭司幻若塵都未必能請得動他,淺予你又如何能……?”


    “我自有辦法。”白淺予篤篤定定的道,看著衛瀟一臉疑惑的樣子:“你難道忘了,我是怎麽讓慕容垂順利退兵的麽?”


    “可是……”衛瀟張嘴剛要說話,白淺予卻已經自案桌前站起了身,將身一轉,白光閃過,一副俊秀公子打扮的模樣便出現在衛瀟麵前。


    衛瀟雖是憂心,目中卻忍不住露出了讚賞之色:“倒是眉清目秀的佳公子,隻是太過文弱,——就你這副手不能開弓、力不能扛鼎的模樣,還指望在戰火連天、猛士縱橫的幻國大陸上孤身前往柴桑?我看,我還是派一支五千人的軍隊護送你前去吧!”


    “若是人多了,反而惹人注目,”白淺予伸出兩根白皙的手指:“此去柴桑,我隻需要兩個人相陪即可。”


    “哪兩個?”衛瀟問道。


    “一個呢,自然是三葉草了,”白淺予道:“另一個,就是你的大將徐彥達,”她頓了一頓,解釋道:“獨孤信少年時,在幻國中曾曆任車騎大將軍、大都督、雲中節度史,鎮壓魏可孤之亂,平定三襄,功績卓著,後又被加授太子太保、大司馬、柱國大將軍,這位徐彥達將軍,正是當時跟他一起南征北戰、立下戰功的舊人。”


    衛瀟明白了過來:“原來你是想以故人之意打動獨孤信,”他沉吟了一下:“如此也好,彥卿驍勇,有他在,一路之上可保你在幻國境內無虞,夜宸大軍此刻全集中在此,你們三人應該不會遭到魔族軍隊攔截。”


    他頓了頓,問道:“但這位獨孤信將軍,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白淺予道:“據幻國史書《雲中竹書紀》記載,說他原出生在幻族一個小部落的酋長之家,小名獨孤如願,父親獨孤庫英勇豪爽,當地民眾無不敬服他,母親費連氏也是貴族出身,這位獨孤信將軍本人呢,更是‘美容儀、善騎射、精音律,實奇才也’,軍中稱他‘獨孤郎’,幻國國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側帽風流獨孤信’,就是說他有一天騎馬到城外打獵,迴家時晚風獵獵,吹歪了帽子,牽黃擎蒼,鮮衣怒馬,被守城的小兵看見,第二天,滿城的男子都歪戴著帽子。”


    幻之靈國地處星墮大陸之南,江河水澤星羅棋布,一年四季水氣氤氳不散,結為霧氣,使得陸地如在雲中,故幻之靈國在古書中又稱雲中國,幻國史書名《雲中竹書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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