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勇健夜叉


    三樓書房的顧愷之、徐邈等人聽到喧鬧聲,下來詢問出了何事?


    陳操之也不及細說,叮囑小嬋、青枝照顧好母親還有宗之和潤兒,他快步下樓,劉尚值、顧愷之、徐邈、丁春秋、陳謨、陳譚都跟了下來。


    陳氏族人已經聚在大院中,陳滿正命令荊奴和冉盛把厚重的青岡木大門閉上,陳家塢這種樓堡建築本來就是用以應付亂世時的亂兵和山賊的,隻要大門一閉,堡外即便有數百人一時半會也攻不進來。


    冉盛嚷道:“怕他們什麽,看我一個人打得他們鬼哭狼嚎――”不肯關門。


    陳操之上前問:“來的是魯氏家族的人嗎?”大步到門前一望,就見一大群手執棍棒魚叉的農夫吆喝著趕來,約有四、五十人,離塢堡大門隻有二十來丈了。


    來福認得其中幾個,說道:“小郎君,他們是魯氏佃戶。”


    冉盛手裏握著根橡木棍,興奮地叫道:“小郎君,看我的,有我一人來對付。”


    陳操之知道冉盛力大無比,有事沒事拿個棍子舞動,荊奴還在一邊指點,荊奴雖然斷了一臂,但看那樣子,象是有點武藝的。


    此時荊奴就站在一邊,也不阻止冉盛,似乎很願意冉盛顯露勇武。


    顧愷之擠了過來,非常好奇,連問:“這是做什麽?這是做什麽?”有兩個帶刀的顧氏部曲緊緊跟在他後麵。


    那夥魯氏佃戶在距陳家塢大門五丈處停下了腳步,就聽後麵有人喝道:“衝進去,給我打、給我砸,搶到的布帛銀錢就是你們的,不要怕觸犯刑律,這世上還有比殺人更大的罪嗎,我兄是魯氏家主,被陳家塢的狗賊殺害,我們要報仇,盡管打、盡管搶――”


    這夥魯氏佃戶聞言“哄”的一聲,緊握棍棒魚叉還有扁擔、鐵耙,向陳操之等人衝來。


    陳操之道:“小盛,莫要傷人,先立個威。”


    “好嘞。”冉盛大吼一聲,象豹子一般飛躍而出,虎口粗、七尺長的橡木棍“霍”地一聲砸下,把衝在前麵那個佃戶手中的魚叉劈斷,棍頭一揚,頂在那雙手震得發麻的魯氏佃戶胸口,罵道:“蠢貨,還想來陳家塢搶東西,給我滾。”棍子用力一頂,那佃戶往後便倒,連帶撞翻了後麵好幾個人。


    魯主簿的弟弟魯駿喝道:“衝上去,先打翻這大個子。”


    冉盛大吼一聲,雙目盡赤,猛衝過去,或用棍掃,或用腳踢,將一群魯氏佃戶撞得七顛八倒,在力大兇猛的冉盛麵前,這夥烏合之眾又能有什麽用,而且他們與陳家塢又沒深仇大恨,聽說可以搶些錢帛才來的,誰肯出死力,所以被冉盛很輕易地衝到魯駿跟前――


    魯駿身邊有幾個家仆,揮舞著棍棒想要攔住冉盛,冉盛心裏清楚得很,那些佃戶可以放過,這魯氏家仆卻要教訓教訓,橡木棍橫掃,那四、五個魯氏家仆手中的棍棒折的折、飛的飛,有些連手臂也一起折了――


    冉盛接連幾棍,將魯氏家仆打翻在地,左臂一長,當胸揪住白白胖胖一如乃兄的魯駿,右手橡木棍一丟,劈臉就給了魯駿兩個耳光,打得魯駿白臉通紅,血痕宛然,兩邊大牙全掉了,嘴裏往外吐血牙,再也無法煽動手下佃戶衝進陳家塢打、砸、搶了,隻會大聲呻喚叫痛。


    冉盛用腳尖勾起橡木棍,握在手裏,另一倒拖著肥胖的魯駿,不是提不動,就愛拖死狗一般拖著。


    那一夥魯氏佃戶驚得呆了,見冉盛拖著魯駿過來,非但不敢阻攔,還往兩邊讓開,這高大少年太嚇人了,脖頸青筋暴綻,雙目如血――


    冉盛迴到大門前,將魯駿丟在地上,用腳當胸踩住,對陳操之道:“小郎君,罪魁禍首抓來了,請小郎君處置。”


    顧愷之身後的兩個佩刀部曲相顧駭然,陳郎君這個少年家仆實在太兇猛了,若上戰場,那就是搴旗斬將的猛將啊。


    顧愷之大讚:“小盛,你真厲害,威風凜凜象勇健夜叉,瓦官寺的勇健夜叉我就畫你了。”


    滿嘴是血的魯駿“哎喲哎喲”呻吟,被冉盛大腳踩住胸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陳操之道:“冉盛,放開他,取繩索綁了,等下交給汪府君。”


    來德取了繩子來,將魯駿結結實實捆了,來德問:“小郎君,要將這人送到縣上去嗎?”


    陳操之道:“先丟在這裏,汪府君馬上會到的。”說了聲:“小盛,守住大門。”便與劉尚值、顧愷之、徐邈、丁春秋進門去,見母親正倚欄下望,便趕緊上樓去,向母親報平安,扶母親進房歇著。


    陳母李氏心跳得厲害,說話都費力了,上床側臥著休息,陳操之就坐在床前箱簷上陪著母親,心裏痛恨錢唐魯氏,竟敢帶著佃戶來打搶,魯主簿是死有餘辜,霸占陳流妻子,平日裏作威作福、占人田地的壞事沒少做,這魯氏家族看來是惡貫滿盈了,這迴卻徹底讓其沉淪吧。


    陳操之在母親床前坐了不到一盞茶時間,來德上來報,汪府君、吳縣尉到了。


    陳操之向母親說了一聲,來到樓下,卻見除了錢唐縣令汪德一和吳縣尉之外,丁春秋之父丁異也來了。


    丁異得知魯氏帶人來陳家塢報複,擔心傷到了兒子丁春秋,是以急急趕來,在楓林渡口遇到汪縣令――


    汪縣令正是趕去陳家塢調解陳、魯二族糾紛的,聽丁舍人說顧悅之之子顧愷之也在陳家塢,很是擔心,若顧愷之被魯氏的人打傷,他可沒辦法向荊州別駕顧悅之交待,汪德一在錢唐任期已滿,近日便要赴荊州宛縣任縣令,就是顧悅之手下啊,荊州別駕是輔佐刺史的五品官,權力猶在郡太守之上,汪德一如何不憂心如焚!


    汪德一、丁異,還有吳縣尉領著二十名步弓手急急忙忙趕到陳家塢,卻見那一大群四、五十個魯氏佃戶傻愣愣地立在陳家塢大門前,汪德鬆了一口氣,心想:“沒打起來就好。”待到門前一看,臉頰紅腫、嘴吐血水的魯駿被綁成一個大粽子丟在階下。


    陳操之向汪縣令和吳縣尉說明當時情況,問如何處置這個領頭打、砸、搶的魯駿?


    這時丁春秋來見父親丁異,劉尚值、徐邈、顧愷之也一同來拜見,汪縣令曾見過顧悅之,顧愷之除了沒有白頭發之外,容貌與其父酷似,顧悅之是少年白頭,為尚書左丞時,有一次與大司徒司馬昱清談,司馬昱得知顧悅之與其同年,便戲問:“卿何以以先白?”顧悅之答道:“蒲柳之姿,望秋而落;鬆柏之質,經霜彌茂。”時人以為機智妙語。


    汪德一正與顧愷之、徐邈寒暄,屬下來報,褚文謙褚縣令在外請汪府君前去相見。


    陳操之微微冷笑,問:“本縣隻有汪府君一個縣令,哪裏又出來一個褚縣令?”


    汪德一道:“陳公子有所不知,本縣即將離任,這褚文謙是暫代錢唐縣令一職的,郡署下的文書。”


    劉尚值笑道:“又一個暫代的。”


    顧愷之聽出名堂來了,問陳操之:“子重,這個褚縣令與吳郡的褚丞郎是何關係?”


    陳操之道:“叔侄關係。”


    顧愷之笑道:“做叔父的自己也是暫代太守之職,卻趕緊下文書任命自己侄兒暫代錢唐縣令,縣令是朝廷任命的,這個褚縣令又能暫代到幾時?”


    陳操之剛才已聽說汪德一要赴荊州任職,便問:“汪府君與褚文謙辦了交接手續否?”


    汪德一道:“本想這兩日交接的,不想就出了這等大事!”


    陳操之道:“那好,汪府君可以離任之際為錢唐百姓除一大惡,這等政績傳到建康也助長汪府君聲望。”


    汪德一不知陳操之指的是什麽,魯主簿已被陳流殺死,大惡是魯駿嗎,都已經被打成這模樣了,而且魯氏佃戶也沒衝進陳家塢打搶、傷人,治不了魯駿重罪的,不過他現在即將離任,也不怕得罪魯氏以及魯氏背後的褚氏,若能搞出一點好名聲出來對他日後仕途升遷很有利,更何況顧愷之就在眼前,便道:“不知陳公子指的是哪一大惡?”


    這時,一個縣衙胥吏又來請汪府君去見褚縣令,褚文謙自然是不會進陳家塢大門的。


    汪德一不耐煩道:“什麽褚縣令,不是尚未辦理交接嗎,褚文謙還算不得是錢唐縣令――褚文謙既然不進來,那就讓他在外麵等著。”這是寒門縣令汪德一第一次在錢唐士族麵前如此威風。


    陳操之當即把魯主簿冒注士籍、侵占良田、逃避租賦之事在汪縣令和吳縣尉、丁舍人麵前一一說出,陳操之早命來福留意打聽錢唐魯氏占人田地之事,現在一項項說出,就是要讓錢唐魯氏永不能翻身――


    汪德一眉頭緊皺,這事他亦有風聞,無人檢舉他也就裝作不知,現在陳操之說了出來,邊上丁舍人、顧愷之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糾察此事說不過去了,心想吳縣尉平日也與魯主簿勾結,肯定知道這事,從中沒少得好處,便問:“吳縣尉,你說此事該如何查辦?”


    吳縣尉支支吾吾,說魯主簿已死,這事不大好追查。


    丁異決心幫陳操之一把,打擊魯氏背後的褚氏也是丁氏利益之所在,說道:“冒注士籍是大罪,若汪府君覺得案情棘手,那就報請州刺史派人來辦理。”


    汪德一當即決定,查辦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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