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蘇凝雪前腳剛走,後腳樂正蘭端著一疊點心進來。


    “皇上,休息會兒吧,您已經看了一上午了。”她輕輕將點心放在案台上,又給雲褶鵠斟了一杯茶。


    雲褶鵠接過茶杯,淺抿一口,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愛妃覺得她會答應嗎?”


    “臣妾不知,不過臣妾覺得十七王爺並不那麽討厭她,這些年皇上給王爺選的大家閨秀不少,您瞧瞧王爺,連見都不願見一麵。可這次蘇凝雪出事,王爺卻願意摻和一腳,不管原因為何,臣妾覺得王爺至少不厭惡蘇凝雪。


    再說,皇上您瞧上的更是蘇凝雪的本事不是麽?如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伸手一抓一大把,像她這般聰明懂事兒的倒是不多見了。”


    “是。”雲褶鵠認可地點點頭,“遇到她之後,朕才反思朕以前是不是做錯了。十七與朕不同,他喜歡自由,他想要樂趣,他在乎的從不是這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想要一個誌趣相投,能讓他開心快樂的人。”


    “蘇凝雪很特別。她爹不疼娘不在,朕將她許配給十七,不用擔心朝堂動蕩,會有人懷疑朕有意傳位給十七,從而為難十七。而且,她聰明,她知道如何在困境中給自己謀一條生路。將十七交給她,朕歸天之後,至少不用擔心小十七會餓死了,哈哈哈。”


    “那皇上您還不是收了蘇將軍的兵權。”樂貴妃嬌蹭了一眼。雲褶鵠笑著,話題沒再繼續。


    他的確收了蘇劍武的兵權,他必須給十七再留一個保障。


    若真有一天他退位或駕崩,他總得確保這唯一的弟弟萬無一失。


    蘇凝雪迴到蘇府,一家人先後來詢問她情況,她皆以身體不適為由,拒不見客推了。躺在床上,她隻覺得腦袋裏越來越亂。


    這一世,一切都變了,所有的事情,越來越超出她的控製,甚至了解。


    她發現她根本從來不了解雲逸弘,她根本接近不了雲褶南,也根本看不懂一代帝王的所思所想。


    兩日後,她進宮迴話,願意一試,拿下雲褶南。但她提了個條件,事情成功與否,希望雲褶鵠最後留她一命。雲褶鵠自然應下,從始至終,他就沒希望蘇凝雪死,他隻是希望有個人能改變雲褶南而已。


    再次踏出勤政殿,蘇凝雪沒走多遠,便遇上了樂正蘭。


    “貴妃娘娘,臣女給您請安。”


    “不必多禮,本宮聽皇上說今日召你進宮,特地過來瞧瞧的,怎麽樣?近日可還好嗎?上次遇刺的事兒,已經有結果了吧?”


    “是,皇上答應臣女會嚴懲罪魁禍首。”


    “嗯,那就好。無辜性命枉死,皇上也是心痛的。”樂正蘭淡淡說了句,目光盯著遠處的宮殿,不知在想什麽,蘇凝雪道:“娘娘可是要過去看看?”


    “嗯,正有此意,既然你提了,那就陪本宮進去坐坐吧。”


    啊?蘇凝雪一愣,她沒提啊,她就是問問。


    果然,宮裏的人套路都是一套一套的。


    “是,臣女領命。”


    跟在樂正蘭身後,進了一處宮殿後,蘇凝雪才知道,這就是蘭貴妃的住處,漪蘭殿。


    “你知道這些年本宮為何一直盛寵不衰嗎?”


    漪蘭殿中,四處擺放著新鮮的蘭花,顏色各異,類別不同,其中有些並不是在花季,漪蘭殿中卻依舊可以擺放,足見皇上對蘭貴妃寵愛。伺候在一旁的婢女奉上茶水,蘭貴妃揮揮手示意她們全部下去,這才對蘇凝雪說道。


    蘇凝雪搖搖頭,目光時不時落在樂正蘭身側那盆全體通透的奇花。


    “因為本宮夠心狠。當年皇後憑一道聖旨,將大皇子記入名下,本宮便明白,在後宮,生不生孩子不重要,孩子是不是親生的也不重要。本宮對自己用藥,讓自己此生不能再孕,沒有了軟肋,本宮做起事來無拘無束。”


    樂正蘭手無意地把玩著身旁的奇花,臉上表情一片淡然。


    蘇凝雪眸子驀地一怔,在樂正蘭提到雲逸弘時,目光不自覺停在她臉上。


    雲逸弘的身世,上輩子她聽雲逸弘提起過,他的生母本是雲褶鵠做皇子時就一直伺候在雲褶鵠身邊的貼身婢女,雲褶鵠登基後,這位婢女理所當然跟進宮裏,繼續伺候雲褶鵠。


    因為一路相伴,雲褶鵠對她很特別,平時賞賜不斷,宮內明眼人也看出來了,這位姑娘雖是婢女身份,但在皇上心中地位怕是不比正宮娘娘低,因而宮裏人都對她禮讓三分。


    皇後為此極為不滿,三番四次鬧過,可最終如何?皇上依舊我行我素,將這位婢女護得好好的。直到婢女有孕,雲褶鵠才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皇後貴為正宮,理當產下嫡長子,那些年,雲褶鵠雖不喜皇後,但在這方麵從未虧待皇後。婢女有孕後,他陷入深深地自我矛盾中,他深知婢女身份低微不足為妃,他初初登基容不得這樣的醜聞動搖朝堂。


    所以,雲褶鵠給了皇後一道聖旨,產子之日,皇後為大皇子生母,而婢女,傳聞曰:難產而死。


    皇後收下雲逸弘後,心有不安,怕雲逸弘長大後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與她離心。皇後暗地處置了不少人,後來關於那位婢女,關於雲逸弘的身份就再也沒人傳了,宮中如今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沒想到這件事讓樂正蘭改變了這麽多。


    “後宮中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為了她們的家族,為了她們的孩子,隻有本宮,本宮孤身一人,隻為自己而活。皇上也孤身一人,他看似擁有天下,擁有上百位出謀劃策的臣子,可他得防著,防著這些人從他手裏圖謀些什麽。


    所以你說,在這樣艱難的處境下,皇上是不是最需要一個心無旁騖的人?”


    樂正蘭看向蘇凝雪,蘇凝雪不可控製地點點頭。


    樂正蘭說得太對了,當你不得不防著身邊的每個人時,你最需要的就是一個什麽都不求,不能為任何人爭鬥的人。


    而樂正蘭就是這樣的人,她沒有孩子,身後沒有勢力,無論雲褶鵠多寵她,動搖不了朝堂,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這,可一招可真是高。


    “你不必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本宮,本宮也失去過,當那個孩子從本宮身體裏流走時,本宮發過誓,總有一天站在高處,笑看那些小人被打得屁滾尿流。如今,本宮離那個目的已經越來越近了。”


    樂正蘭淺淺一笑,手鬆開一旁被扯著的花瓣,花瓣如羽毛般輕悠悠地滑落,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蘇凝雪低下頭,不敢迴話。


    她覺得今天的蘭貴妃,跟以往她見到的,有些不同。她對樂正蘭不甚了解,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本宮聽說了皇上的意思,本宮無意與你為難,你這孩子本宮初見便不討厭,今日本宮找你來,你也不必緊張。本宮不過是想認你做幹女兒罷了,你可願意?”


    哈?


    蘇凝雪心頭一顫,天上掉餡餅也不帶掉這麽頻繁的吧?


    雲褶鵠前腳提了,讓她嫁給雲褶南,蘭貴妃後腳就認親?


    她到底做了啥好事了?


    “娘娘,臣女—”


    “你不必多想,本宮認親隻為自己,以後即便皇上不護你了,本宮也不會棄你於不顧,而且樂正祁大人也會始終站在你這邊。”


    樂正祁,蘭貴妃的親哥哥,如今主吏部事宜。


    蘇凝雪眉頭一動,想不想便應下了。


    聽蘭貴妃這意思,隻怕她不應下,以後也沒好果子吃。反正現在她什麽都沒有,多兩個人護著,關鍵時候,總比沒人護著強。


    出了皇宮,迴到蘇府蘇老太君又派人過來叫她,對於她前兩天閉門不見的態度,蘇老太君很是火大,但一聽說蘭貴妃認了蘇凝雪做幹女兒,她嘴角微揚,立馬不與蘇凝雪計較了。


    皇宮中,蘭貴妃認親的消息傳出去,雲褶鵠隻輕輕一笑,對汪振道:“懂朕心者,隻蘭兒一人呐。”


    他想護雲褶南,樂正蘭認蘇凝雪做幹女兒,便是將樂正祁放到雲褶南身後了,有知心人如此,雲褶鵠豈能不對樂正蘭刮目相看,寵愛有佳。


    隔日,蘇凝雪遇刺一案由刑部結案,雲褶鵠的聖旨由蘇哲捧著一直送到蘇府正殿。


    蘇府一眾人全部跪下接旨。蔡氏勾結山匪,兩次暗害蘇家嫡女證據確鑿,著刑部收押嚴審,直至抓到全部山匪。


    雲褶鵠到底給蘇劍武留麵子了,沒將蔡氏那些醜聞全部抖出來。


    “不!不是我,不是我!哲兒,母親這些年待你不薄,你去跟皇上說,這裏麵有誤會,真的有誤會啊。”


    “夠了!你還嫌不夠丟人嘛!”


    蘇劍武一聲怒吼,在蔡氏撲倒蘇哲麵前時,一腳將蔡氏踹開。蘇凝語動了動,想去扶可終究不敢去。


    “老爺,您就這麽不顧及夫妻恩情嗎?當年不管如何,我愛您的心意是真的呀,你怎麽能如此無情呢?您當真不記得采荷一點好嗎?”蔡氏捂著心口,泣不成聲。


    蘇劍武臉上滑過不忍,可一想到蘇哲給他看的那些證據,他便覺得惡心。


    “你的好?你的好就是串通山匪將你送到我麵前?你的好就是假意勸山匪投降,讓我領功帶你迴府,卻暗地裏養著那群山匪,讓他們繼續為非作歹?”


    “蔡采荷!你的所作所為簡直是我蘇劍武一生的奇恥大辱,我隻恨,恨當年為何不讓你死在山匪刀下,偏偏將你這麽惡毒的人迎迴府裏,讓你—”


    說到這兒,蘇劍武心頭一塞,他想起當年帶蔡氏迴來,佑佳淑寧站在門口,看著他冷笑的模樣,此刻那張笑臉,仿若在嘲笑他,笑他識人不清,毀了自己一輩子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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