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帶著趙小草、胡曉晨、常龍三人一口氣翻過了兩座大山,至此已到了福建境內。王雪抬頭看看天,說道:“敵人沒有追來,咱們在這裏歇歇腳罷,天都快亮了。”趙小草和常龍身上有傷,一口氣奔逃了大半夜,早已支持不住,王雪一說歇腳,二人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再也懶得動彈一下。


    胡曉晨是自小幹農活長大的,身子精壯,加之他傷得不重,奔逃大半宿,也不覺得如何勞累,走到王雪身邊,深深作了一揖,道:“晚輩胡曉晨,多謝王雪師父活命之恩。”趙小草道:“師父,他叫胡曉晨,是我的同鄉。”王雪見胡曉晨雖是農夫打扮,但說話彬彬有禮,對這個大男孩頗為歡喜,說道:“小孩子不必客氣。”趙小草道:“師父,胡曉晨的家人也被山賊害了,他正要為家人報仇,我的父母也被山賊殺害了,我也要找山賊們報仇,你昨夜和山賊結了仇,也得想法子解決,依我看,咱們師徒三人可以互相做個伴,聯手除敵。”王雪嗯了一聲,心裏尋思胡曉晨武功不弱,若能得他相助,誅殺山賊便多了幾分指望。胡曉晨道:“王雪師父,那夥山賊窮兇極惡,我是親眼見過他們殺害老弱婦孺,江湖上都說您是俠義心腸的女英雄,您幫幫我們罷。”說著跪下身子,向王雪磕頭。王雪見胡曉晨斯文有禮,又救過趙小草性命,原本便有收他做徒弟的想法,這時見胡曉晨下跪磕頭,於是說道:“我正想要收個男孩子做徒弟呢,今日收你為徒罷,從今往後咱們師徒聯手對抗山賊。”胡曉晨一聽大喜,又向王雪接連磕了幾個響頭。


    趙小草趁機對常龍說道:“你也救過我性命,我師父一定也很喜歡你,你快向胡曉晨學學,趕快向我師父磕頭拜師。我有你們這兩個師弟,那可太好啦!”常龍是富家子弟,以前沒闖蕩過江湖,王雪的名聲在江湖上雖然響亮,常龍卻從未聽說過,此刻聽趙小草說要自己磕頭拜師,不禁不悅,心想:“我堂堂一個大男人,你竟然要我向女人磕頭!”他畢竟年輕,處事不會圓滑,當即便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能輕易向別人磕頭?”趙小草道:“我師父的武功你是見過的,要你向她磕頭拜師,那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難道還委屈你不成?”常龍適才見王雪打退黃強峰,知王雪不論是計謀心智還是武功膽略,都遠在自己之上,心中早以對王雪佩服的五體投地,隻是他是闊少爺身份,從小隻被別人奉承過,此刻要他出言去奉承王雪,他可做不到,但他是愛武之人,見了王雪的武功,心裏又巴不得能跟著王雪學上幾招,想了一想,說道:“王雪前輩是武林高人,鋤強扶弱、受人尊敬,您若是願意教我幾手功夫,我感激萬分,但是要我磕頭,我卻做不到。”這話其實已是在討好王雪。王雪輕輕笑了笑,說道:“好一個有骨氣的小男孩,你日後若有時間,便過來找我罷,我傳授小草和胡曉晨武藝之時,也一並傳你武功。”常龍一聽大喜,忙道:“有時間,我有的是時間。家父家母平日裏在縣城打點生意,不怎麽管我,我除了過年過節須得迴家之外,餘下時間都可以陪在王雪師父身邊。”趙小草裝模作樣的咳嗽幾聲,道:“怎麽,狂妄小師弟,終於改口叫師父了?”常龍臉一紅,轉過頭不再說話。


    王雪對胡曉晨和常龍說道:“你們既然拜我為師,我便得將我的武功師承向你們說明。我原是江南王家拳的後人,後來在北方的勃子鎮投到哈巴門的劉嶽掌教門下,跟著劉掌教習了哈巴術。哈巴術不得劉掌教許可,我不敢隨意傳授,你們跟我習武,自今日起我傳你們王家拳術。”胡、常二人齊聲向王雪道謝。王雪又道:“我此次來福建易微山,原本是專門來看望趙小草的,不想卻撞見了山賊搶劫之事,那我在傳授武藝同時便順道幫著趙小草拔除山賊。你們跟在我身邊,須得時刻提防山賊,和山賊打鬥、流血受傷、甚而丟了性命也是難免,這一節我須得提前對你們說明。你們若是自愛性命,想多活幾年,那便不必跟著我了,去找個太平一些的去處暫且住下,我有時間便去找你們傳授武藝。”胡曉晨哈哈一笑,說道:“王雪師父,您說這話可太瞧不起我這個小徒弟了,我跟黑靈幫的那夥山賊交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也算是從刀尖上滾過來的人,流血受傷的事情我早已看淡了,倘若能將山賊打退,保一方村民平安,送了性命又何足掛齒?”王雪讚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常龍臉色沉了下來,拿起放在身邊的那柄青劍,起身走到一旁小路。王雪以為常龍怕死,不願留在自己身邊與山賊搏鬥,心想:“富家子弟少了幾分血性,到底是比不了江湖兒女啊。”趙小草低聲罵道:“膽小鬼,貪生怕死!”常龍走到小路上,忽然拔出青劍,輕輕虛刺幾下,掉轉劍頭,向西指去,大叫道:“爹爹,媽媽,孩兒自今日起要跟著王雪師父殺山賊,保護百姓,孩兒要成為大英雄了!”說罷哈哈大笑,轉迴頭說道:“爹爹媽媽一直以為我是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小少爺,這次我便做點大事讓他們瞧瞧。王雪師父,我今日起跟著你了。”王雪低頭微笑,心想:“果真是小孩子。”


    午後,四人繼而向南行走,來到易微山腳下。易微山昔年是哈巴門的總教,但劉嶽和哈巴門的弟子們居無定所,易微山空了出來,現下已是山賊們的山寨,王雪仰望山峰,心裏頗不是滋味,心想:“倘若我肖師兄、劉師兄知曉此事,你們山賊武功再高、勢力再大,也得讓你們吃些苦頭。”山賊人多勢眾,四人不敢輕易上山除賊,王雪說道:“咱們在村子另一邊的山頭上搭建營棚,暫且住下,一來那邊山勢陡峭,山賊即便知曉我們所住之處,一時也難以攻上來,二來咱們所居之地離村子不遠,山賊若是下山打劫,咱們也能及時相救,一舉兩得。”胡曉晨笑道:“一舉三得,我家被山賊燒毀以前便是在那山下居住,那邊的山名叫鳥獸山,顧名思義,是說山上鳥獸極多,我小的時候常去那邊山上打獵,山上還有兩處山泉,咱們到山上居住,不愁吃喝呢。”


    四人當即上鳥獸山,在山峰旁的一塊隱蔽空地處搭建茅屋草棚。胡曉晨在村子裏長大,自小便幫著大人砍樹搭房,搭建茅屋自然不在話下。王雪、趙小草雖是女子,但二人孤苦清貧慣了,什麽苦力也能做,編繩搬樹也不比胡曉晨為遜。隻常龍一人從小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全然不懂該如何搭建草屋,但他性子強硬,不願被趙小草等人恥笑,於是拔出青劍,走到不遠處幫忙砍樹拔草。


    常龍不識花草,更不知改砍什麽樣的樹木才是,心裏尋思:“書中說剝極必複,否極必泰,循環之理,不減毫發。我專挑碗口左右、不粗也不細的樹來砍,包管無礙。我常龍真的是個天才。”向山下走了一小段路,見小路兩旁盡是些碗口粗的樹,於是鑽進樹林,揮劍去砍,哪知他對著一棵樹一口氣砍了十幾下,那樹幹也隻被砍下一半,並未砍斷。常龍起了急心,暗想:“我常龍是飽讀詩書的天才,不會搭建茅草房也就算了,怎麽連砍樹拔草這點小事情也做不好了?”揮動青劍又對著樹猛砍了兩下。那棵樹幹這時已被砍下一大半,隻消用手用力輕輕一推,便能推倒,但常龍上了強勁,非要用劍去砍,手臂上淺運內力,大喝一聲,劍刃急向那樹幹劈去,這才終於將這顆不粗不細的樹砍倒。


    饒是常龍生性堅強,這時也終於累得忍耐不住,對著山坡上叫道:“我砍倒一棵樹了,還要砍多少?”胡曉晨正在打地基,王雪和趙小草在搓草繩,聽到常龍叫喊,趙小草迴道:“你先再砍十幾棵樹來看看夠不夠,若是不夠了你再去砍。”常龍一聽大怒,隨手拋下手中青劍,坐到地上,低聲嘀咕道:“你他媽的要累死老子啊。”他平日裏文縐縐的,這時心裏急了,什麽粗話也說得出口。


    常龍這一句粗話說的極輕,但王雪內功精湛,卻聽得清清楚楚,對趙小草說:“你先自己搓繩,我過去看看。”起身走到常龍身旁,從懷中摸出手絹給常龍擦去臉上汗珠。常龍滿臉頹廢勞累神色,說道:“王雪師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今日算是領教了,我打架打不過山賊,編繩造房比不過胡曉晨,連砍樹這樣的氣力活我也做不好。”王雪輕輕一笑,伸手在常龍頭頂撫了撫,說道:“人嘛,都是這樣,各喜一行,胡曉晨搭草屋的本事確是比你強,但是說起讀書寫字,便是師父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呀。”常龍怒道:“我會讀書寫字有什麽用了?光用筆杆子又打不退山賊,光靠一堆破書也不可能將草屋建成。”王雪道:“誰說沒用了,昔年哈巴門當中,隻有我劉師兄一人飽讀詩書,餘下的師兄師姐們都是胸無點墨的粗人,劉師兄足智多謀又溫文爾雅,我們都很喜歡他的。”


    王雪彎腰將常龍扔到地上的那柄青劍拾起,將劍握在左手,右手食指輕輕在劍刃上試著劍鋒。常龍見王雪在打量自己的青劍,說道:“這柄劍可是極品,不管過了多少年也不會生鏽。”王雪嗯了一聲,將劍貼到眼前細細察看,問道:“這劍你是從何處得來?”常龍道:“不知道。”王雪道:“不知道?難不成是你偷盜而來。”常龍道:“偷盜是何等卑鄙不齒之事,豈是我們讀書人可以為之?王雪師父切不可再開這個玩笑了。這柄青劍是我家祖傳之物,我從小便是見過的,聽說我爹爹、我祖父都是從小便見過此劍,至於這柄劍最初是從何而來到我家,我卻不知道了。”王雪道:“劍是好劍,隻不過這柄劍沒有開過刃,連砍豆腐都難,更別說是砍樹了。”常龍道:“不可能,這是我家祖傳的上好寶劍,怎麽會連刃也沒磨好?”王雪道:“這確是上好的寶劍無疑,但此劍隻可用於觀賞把玩,卻不能用於臨敵殺敵。說白了,這劍是給歌女歌姬起舞用的,而不是給英雄好漢們走江湖用的。你想啊,倘若這柄劍若是開了刃的,那便會常年用於比試切磋,從你祖父流傳到你,少說也有五六十年了,這劍焉能保護的如此周全,跟新打磨好的一樣?除非這是一把沒開過刃的用於觀賞之物,隻能被拿在手裏觀賞,卻不能用於臨敵。”說著將青劍還入劍鞘,將劍遞給常龍。常龍接過劍,隱隱覺得王雪說的確實在理,心想爹爹和祖父都是愛武之人,平日裏練劍切磋卻從來不使這柄家傳寶劍,當時隻道是祖傳寶劍是至寶,不可輕易出鞘,這時才知祖傳寶劍不可隨意玩弄顧是其一,另一原因便是這寶劍中看不中用。王雪說道:“這柄青劍確實好看極了,但我們走江湖的要這些華而不實的物件可沒用,你砍不下樹來,不是你本事不夠,而是你的兵刃有異。”


    常龍家財萬貫,什麽稀奇古怪的古董物事都有,但他是習武之人,看得上眼的也隻有祖傳下來的這一柄青劍,常常以此為傲,逢人便賣弄說自己的祖傳寶劍削鐵如泥、吹發可斷,這時忽然得知自己的寶劍其實隻是虛有其表,實則無半點用處,心中雖知是實情,一時卻也不願承認,於是駁道:“我們習武之人,講究個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破銅爛鐵到了高人手裏也變成了精兵良器,我砍不下樹來,是我自己功夫不夠,倒也不能說明我家的青劍無用。”王雪道:“倘若是前輩高人,那便不須兵刃,單以掌力拳力也能打斷樹幹,話又說迴來,你若當真有此功力,已是天下罕有的高手了,又何須拜我為師,該當去拜二郎真君或是哪吒三太子為師才是了。”常龍輕輕撫著寶劍,默然不語。


    王雪從懷中摸出一枚令牌,遞給常龍,說道:“你用我的令牌來砍樹,我的令牌鋒利,天黑前準能將樹砍完,你用起來可得小心些,別劃傷了手。”常龍見王雪的令牌通體扁平、狀如節笏,隻有牌前尖的那一塊地方有刃,又見令牌全呈黢黑之色,直如是生了鏽一般,料想不會是什麽砍樹利刃,心道:“我的家傳青劍再鈍,可也要比你的破銅爛鐵強上十倍。”他可不知王雪的令牌其實是世間罕有的利器。王雪道:“你當真不接我的令牌嗎?”說著猛一轉身,令牌隨手向身後一棵樹斬去,那棵樹應手而斷。常龍吃了一驚,過來察看那樹的斷口處,見斷口十分平整,王雪的令牌兵刃實是天下第一的兵刃。王雪將令牌丟在常龍麵前,道:“快一點,別偷懶,胡曉晨等著呢。”說罷轉身而迴,和趙小草搓繩子去了。


    常龍待王雪走後,又將青劍拔出來端詳半響,心裏頗不是滋味,本來引以為傲的至寶轉眼變成了華而不實之物,當下收劍於鞘,負在背上,拾起王雪的令牌,用令牌來砍樹,王雪的令牌鋒利剛硬之極,什麽神兵利器也能一下打斷,砍下幾棵小樹自是毫不費力。常龍以令牌來砍樹,手到之處樹木無不立時斷裂,這時他才終於高興起來,不再有什麽“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念頭。


    有了王雪的令牌利刃,常龍終於在天黑之前砍了不下二十棵樹,算來已足夠搭建草屋之用,於是搬樹上山,和胡曉晨一塊搭建。趙小草搓好了繩子,又去扯了不少樹藤枯草用作鋪墊。四人忙活了大半日,終於在山上搭建好了幾座草屋。


    常龍見大功告成,這才鬆了口氣,坐到地上,道:“琵琶輕掃動人憐,須信行行出狀元。我今日算是領教了這句話了。累死我了。”王雪到山上才了些漿果野菜,又打到兩隻山雞迴來給眾人充饑。王雪看著茅草屋,說道:“自今日起,咱們便在這裏暫時安生了。我年輕的時候跟著劉師兄和其他三位師兄、一位師姐,也是在荒山野嶺裏居住,我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習武,和山賊們對抗,日子過得倒也快活。”王雪想到往事,心裏酸楚,想到昔年劉嶽、肖遠勝待自己的恩情,想到李浩、吳天、步子怡、張冠華,不禁紅了眼眶,心想:“當年是劉師兄帶著我們師兄妹幾人走江湖,現下是我這個小師妹長大成人了,輪到我帶著少年人們在武林中行俠仗義了。”想到劉嶽昔年不知多少次不顧自己性命也要迴護師弟師妹們周全,心裏打定主意,日後和山賊周旋,倘若真到了生死一線之時,自己拚著性命不要,也要保護好趙小草、胡曉晨和常龍。


    趙小草、胡曉晨、常龍三人見王雪麵露悲戚神色,幾要流出眼淚,不禁相顧疑惑,心中均想:“眼下咱們大夥都好端端的,誰也沒出什麽事,你幹嘛要哭?”三人不知王雪在想何時,也不敢上前發問。過了片刻,趙小草忍耐不住,走到王雪身旁,輕輕問道:“師父,你怎麽了?”王雪不願吐露心事,擦了一把眼睛,說道:“師父沒事。從今日起,咱們師徒四人便要共同對抗山賊了,望你們都能平安無事。”常龍聽到“師徒四人”四字,哈哈大笑,說道:“師徒四人,難道我們是要西天取經嗎?”胡曉晨道:“我們若是效仿唐三藏西天取經,你一定是那個肥肥的豬八戒。”說罷,四人臉上均現出微笑神色,均想唐三藏也好、豬八戒也罷,還不都是伸張正義,還不都是舍己救人嗎?又想,自今日起,猖狂多年的黑靈幫山賊,便要遇到克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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