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燈光點亮夜幕,兩人共撐一把傘漫步其中,街頭商鋪灑出金黃暖光,照亮行人的路。


    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兩道孤獨的身影越靠越近,終於挨在一起。


    陸宴臣撐著傘,放慢腳步跟身邊人保持同速:“怎麽找到這的?”


    說起這個,薑予眠不免有些心虛:“你以前在我手機裏裝過定位。”


    那時她生病,情況特殊,陸宴臣為防止再出意外安裝了定位係統。現在被她反利用,追蹤到他。


    耳邊落下男人一聲輕笑:“學到的知識都用這兒了?”


    女孩抬手撚動脖子前的圍巾,將那快要圍住嘴角的紅圍巾往下巴壓一壓,唿出一口熱乎乎的白霧,嬌聲道歉:“對不起嘛。”


    陸宴臣帶她去了市區,他在那裏有套公寓。


    研究院距離市區較遠,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薑予眠坐在車裏搓搓手,身體很快迴暖。


    “怎麽突然過來了?”


    “反正,我也是一個人過年,出來旅遊一趟,也不錯。”


    “累嗎?”


    “飛機上睡了很久。”或許身體有些疲憊,但她現在腦子很清醒。


    時間一長,她熱得取下圍巾,柔軟的長發被揉得淩亂。


    她隨手把碎發撩到而後,耳垂上的銀色耳釘在人瞳孔中發亮。


    陸宴臣從餘光中看到她的姿態,他記得這是薑予眠室友過生日那天,幾個女孩起哄,讓她打的耳洞。


    “打耳洞的時候,疼嗎?”


    薑予眠往後微側身,腦袋微仰,溫熱的指尖輕捏耳垂上那枚簡單的銀飾:“已經過去很久,不痛了。”


    剛打的時候會痛,時間一長,傷口愈合,連那種疼痛的感覺也忘得一幹二淨。


    陸宴臣感歎:“你長大了許多。”


    無論是衣著風格,還是內在氣質,都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


    曾經無數次想聽的話,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傳入耳中,薑予眠不清楚他具體指哪些意思,突然有些害羞:“我們,很久沒見了呀。”


    這次交談似乎比兩個月前在陸家見麵時更輕鬆,兩人坐在車裏,隨意地聊起這半年來各自的生活,薑予眠把腦袋靠向車窗,玻璃窗內透露出兩道模糊的身影。


    下車時,薑予眠隻記得帶上折疊雨傘,陸宴臣撿起她粗心落下的紅圍巾,追上去,遞給她。


    這一幕不禁讓她想起,去年陸宴臣送她紅圍巾,這是這般場景。


    薑予眠接過圍巾,柔軟的毛線貼在掌心,似還能殘留著他握過的溫度。四周的風灌進脖子,她趕緊重新整理圍巾,套進脖子裏戴好。


    陸宴臣住的地方寬敞又繁華,推開門進去,客廳有兩麵巨大的轉角落地窗,站在屋裏就能俯瞰城市夜景。


    薑予眠收迴視線,不動聲色打量市內擺設。


    靠近落地窗有張圓弧白色三角桌,桌麵擺著一個水晶日曆擺件,輕晃一下,裏麵的流沙隨之翻湧,靜置下來需要很久才會完全沉定。


    目光往左移,玻璃茶幾明淨整潔,上麵隻有一個煙灰缸,幹幹淨淨,看不出使用的痕跡。


    沙發椅上隨意搭著條灰黑色絨毯,看起來暖和柔軟。


    看來他在這裏生活簡潔,除必備家具外的用品很少。


    “你不常住這裏嗎?”


    “研究院有獨立宿舍,那邊條件不錯,也很清靜。”雖不比市內繁麗,但配置齊全,很多事都有隻能機器代為處理,生活也很方便。


    陸宴臣遞給她一杯溫水:“你隨意坐,我去打個電話。”


    原本隻打算給自己放半天假,哪知薑予眠突然過來,他的行程有變,需得提前告知研究院的同事。


    薑予眠捧著玻璃杯坐在沙發上,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在一天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跨越國際隻身來到這裏,跟他說一聲“新年快樂”。


    下飛機後一直在路上,這會兒才有時間看手機,各交流軟件都收到不少消息,或是特意發送,或是群發祝福。


    朋友圈也十分熱鬧,盛菲菲淩晨兩點還在更新,可見除夕夜玩得多暢快。


    那組照片裏有許多人的身影,然而出現頻率最高的還是陸習。


    再往下,她看到陸習、李航川、許朵畫等人的文字圖片,以及……陸宴臣按國內淩晨發送的那句“新年快樂”。


    那條朋友圈孤零零的沒有點讚和評論,薑予眠動動手指點了個讚。隨後又想起,她跟陸宴臣的共同好友不多,或許陸宴臣圈子裏那些朋友點讚評論了也看不見。


    陸宴臣在異國他鄉通過這樣的方式跟大家送祝福,說明他心裏,春節還是個重要的日子。


    不久後,陸宴臣從房間出來,他換了件毛衣,主調黑色,白紋格子做修飾,慵懶居家風。


    瞥見他腕間熟悉的手表,薑予眠忽然想到:“按照這裏的時間,我們是不是還可以過個除夕?”


    這裏比國內還要晚13個小時。


    不知什麽時候雪已經停了,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光耀眼奪目,陸宴臣拿起外套對她點頭:“可以是。”


    “那我們現在出去逛逛?”她站在落地窗前,雙手合十望著外麵絢爛多彩的世界,已經迫不及待。


    陸宴臣將她從上往下打量一遍:“你的衣服太薄了。”


    這裏一周前就開始下雪,溫度逐漸降低,特別是冬季的夜晚,在外麵站久了,衣著單薄的恐怕難以忍受。


    “啊……”薑予眠隔著衣服捏捏手腕,感受身上外套的厚度。


    她來得匆忙,根本沒想起要帶厚衣服。


    見她神色惋惜,陸宴臣遲疑片刻,給出建議:“不介意的話,我房間還有一件比較厚的棉服,這個天穿正合適。”


    說完又補充:“新的。”


    薑予眠詫異抬眸,見他眼神清亮坦蕩,不由自主地應下:“好呀。”


    她心想,介不介意這種話,應該問他自己才對。


    依照兩人現在的關係,分明是她占了便宜。


    陸宴臣很快去房間取出外套,厚厚的一件棉服,摸起來都暖。


    她換上這件外套,簡單的黑色外套沒有明顯的男女之分,隻是他們身高題型有差距,原本嬌俏的身姿都被寬鬆的外套籠罩。


    薑予眠突然有點後悔,在喜歡的人麵前穿成這樣會不會缺乏美感?


    人家穿男友襯衣是誘惑,而她穿了陸宴臣兩次外套,都在冬季,美感全無。


    可這是陸宴臣的衣服誒……


    真是為難死她了。


    最終薑予眠暗自決定,穿這件外套出門去商場買漂亮的新衣。


    客廳,陸宴臣站在落地窗邊,下意識摸出香煙要點,瞥見女孩來時放在茶幾上的背包,最終把打火機和香煙一並放在了三角桌上。


    他抱臂靠向牆麵,幽邃的眼底流轉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神采。


    那個外表脆弱的女孩,總能觸及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做出讓人出乎意料的事。他無法迴應她要的感情,也無法用冰冷的麵孔去麵對。


    見到她時,便不自覺地給予她最大善意,沒辦法對她狠下心腸。


    這似乎是他有生以來,遇到最棘手的難題。


    “陸宴臣。”磨磨蹭蹭大半天的薑予眠終於出來。


    陸宴臣緩緩轉身,見她嬌小的身體被藏在寬大的外套之中,忍俊不禁:“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她再次強調。


    陸宴臣舉手投降:“ok,薑小姐。”


    薑……薑小姐?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唿,卻是首次從陸宴臣口中聽到。


    異樣的情緒至心底攀升而上,像一隻幹癟的氣球,慢慢鼓起來,差一點就要把整顆心髒填滿。


    她趕緊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你別調侃我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快出門吧。”


    她徑直走向門口。


    陸宴臣跟在身後,又一次替她拿起落在沙發上的圍巾。


    -


    時代廣場地處繁榮,道路四通八達,高新科技的霓虹顯示屏滾動著中文,高樓大廈為節日亮起的紅色燈光在整座城市熠熠生輝。


    周圍不少華人麵孔,薑予眠靠近陸宴臣身邊說話:“差點忘記自己身處於異國。”


    陸宴臣解釋:“很多企業在這裏投放廣告宣傳片,春節時也會舉辦節日相關活動,不少留學生出來跨年。”


    許多華人匯聚廣場展示具有民族特色的舞蹈和樂器,精彩絕倫的表演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充滿藝術氣息的街頭畫家不懼凜冽寒冬,繪出一幅又一幅惟妙惟肖的人像畫。


    他們一起走過熱鬧的街道,穿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川流不息的人潮驅散了冬季的寒冷。


    逛到迎來送往的商場,薑予眠想趁機在這裏買件合身的女士外套。精美的服飾讓人眼花繚亂,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看向陸宴臣,他會給出中肯建議。


    “這件好看嗎?”


    “很配你。”


    鮮亮的緋色跟新年氣象十分應景,她站在全身鏡前左右側身,不遠處的男人默默看著燈光下那道嬌俏的身影,無意間流露出幾分寵溺。


    穿著嶄新的外套,兩人開啟新旅程,一路逛到布萊恩特滑冰場。


    露天的冰場裏散布著許多遊客,陸宴臣提到:“一月份的時候舉辦過冰上舞會。”


    薑予眠扭頭看他:“你來看了嗎?”


    陸宴臣輕搖頭:“那時候研究院很忙。”


    望著溜冰場裏瀟灑地身姿,薑予眠躍躍欲試。


    陸宴臣側頭問:“想玩?”


    她毫不猶豫承認:“想!”


    在陸宴臣的縱容下,薑予眠換上溜冰鞋準備進場,卡在入口一動不動。她以前也接觸過滑冰,上學期也被徐天嬌和許朵畫拉去玩過,雖然技術一般,但能簡單的走和跑。


    不過……


    有段時間沒玩了,好像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走動,於是隻能扶著欄杆牆,試著往前挪。


    她在努力找感覺,卻有一隻手突然搭在前方。


    陸宴臣手臂枕在欄杆上,抬眸笑看她:“薑予眠,你會滑嗎?”


    “當然!”她不許陸宴臣質疑,立馬鬆開欄杆,想證明給他看。


    然後就在下一秒,胳膊被人穩穩握住:“急什麽,慢慢來。”


    被他這麽一握,一哄,腳底差點打滑摔下去。


    好在她穩住了,重新抓緊欄杆,不服輸地強調:“我真的會。”


    陸宴臣挑眉,不置可否。


    慢慢的,薑予眠終於找迴熟悉的感覺,顯示環繞欄杆繞圈,隨後穿梭進人群。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像翩然的蝴蝶,逐漸飛遠。


    她玩得熱了,又跑迴欄杆邊,精準捕捉到陸宴臣的身影:“你真的不考慮一起玩嗎?”


    “不了,你們年輕人的娛樂,我不參與。”多年前的雪地裏,他傷了腿,之後再也沒接觸過滑雪、溜冰類運動。


    不知真相的薑予眠隻關注另一個重點:“你的口吻像個小老頭。”


    “我老?”陸宴臣仿佛聽到不可思議的話,眉頭都皺起來。


    薑予眠著重強調:“是你一口一句‘你們年輕人’。”


    他改口:“那,我們年輕人?”


    薑予眠趴在欄杆邊,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是半年來,陸宴臣在她臉上見到的最燦爛、最純粹的笑。他不自覺地被感染,指著手表提醒:“十點閉場,你的時間不多了。”


    薑予眠努努嘴,順著欄杆走向出口。


    陸宴臣過來接她:“不玩了?”


    “還有很多地方沒逛,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一件事情上。”這次出來很突然,但既然來了,就該多做些有意義的事,多留下美好的迴憶。


    附近的冬季集市她也盯了許久,抱著熱可可走遍個充滿藝術感的小店。


    擺在木架上那些五顏六色的蝴蝶標本,藏在玻璃罩中,滿目琳琅。


    薑予眠指著那排漂亮的精品展示,眼巴巴地:“想要。”


    她沒有兌換錢幣,隻能求助於陸宴臣。


    陸宴臣心領神會,朝店老板道:“sir,pleasegivemeallthosebutterflyspes,thanks”


    這些蝴蝶標本我全都要。


    “?”薑予眠瞪大眼,趕緊拉住他,“我就要一個。”


    陸宴臣:“嗯?”


    “買那麽多幹嘛,有一個喜歡的就好了呀。”


    “你說得對。”


    最後薑予眠選了藍紫色蝴蝶,由內向外延展的翅膀,從藍過渡到紫色,放在玻璃罩中十分夢幻。


    “陸宴臣,你要不要也買一個?”她想,依照陸宴臣的性格也不像會逛街買東西的人,就趁現在,“來都來了,不買一個作紀念嗎?”


    陸宴臣仰頭看向木架,在眾多標本中選了兩隻粉色。


    薑予眠大驚:“你喜歡粉色呀?”


    真看不出來,這麽嚴謹沉穩的一個大男人,居然喜歡粉色蝴蝶?


    陸宴臣接過老板包裝好的兩個蝴蝶標本,嘴角噙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


    迷離的夜色中,遠方的雪夜列車唿嘯而過。


    薑予眠今晚興奮極了,在熱鬧的廣場度過淩晨,才跟陸宴臣一起迴公寓。他們不提那件事,還跟從前一樣相處,第二次互道新年快樂。


    夜晚,薑予眠躺在被當做臨時客房的側臥,與主臥中的人一牆之隔。


    她盯著間隔的那麵牆看了許久,直到眼睛疲憊到睜不開,才輕輕合上眼,帶著複雜情緒入睡。


    深夜,居於主臥的男人打開房門,在客廳裏點燃一支煙。


    落地窗外燈火通明,男人坐在沙發上,微向前傾,注視著茶幾上靜置的兩隻蝴蝶玻璃罩,眼底染上幾分濃烈色彩。


    他們默契的當那件事情不存在,可刻進骨子裏的記憶,豈是不說出口,就能解決的。


    從一開始把照顧她當做任務,到把幫她尋找真相當做責任。後來很多事他沒必要去管,可他還是做了。


    他承認薑予眠是個特別的存在,但要把當做妹妹疼惜的人變成情人,心裏過不去那個坎。爺爺的訓誡言猶在耳,他自詡坦誠,卻不知有人已經深陷其中。


    他無法抱著嚐試的心態迴應薑予眠,一旦開始,結局難以控製。如果他中途抽離,無疑會給她造成更大的傷害。


    良久,客廳裏的煙滅了。


    滿身疲倦的男人抬手揉按眉心,靠著沙發靜坐一夜。


    第二天,薑予眠從陌生的環境中早早醒來,她躺在床上緩了會兒,起床拉開門。


    隱約聽到客廳傳來動響,薑予眠走過去一看,穿戴整齊的陸宴臣正要出門。


    她揉揉幹澀的眼睛:“你要走嗎?”


    “研究院那邊打電話,有時需要處理。”他解釋,“給你留了言。”


    本不想打擾她休息,卻不料她醒得這麽及時。


    “你要去多久呀?”


    “時間不確定。”


    “哦……”她明天就要走了,原本以為還能跟他待上一天,現在看來是奢望。


    見她明顯低沉的情緒,陸宴臣沉吟片刻,主動詢問:“要不要跟我去研究院看看?”


    “可以嗎?”薑予眠瞬間清醒過來。


    一個半小時後,車子停在研究院外。


    薑予眠緊跟陸宴臣來到這座充滿科技感的研究院,從入口到途徑的每一處設計都讓人歎為觀止。


    她知道智能科技的發展潛力無限,親身體驗跟曾經看電視報道帶來的感官截然不同。


    擁有高級權利的人在裏麵暢通無阻,像薑予眠這種外來者若沒有專人帶領,將會寸步難行。


    見陸宴臣親自帶來一個生麵孔,大家紛紛感到好奇,當有人問起,薑予眠聽到他用熟練地英文向人解釋,是朋友。


    這個身份讓薑予眠鬆了口氣。


    為什麽會喜歡他呢?


    大概是他的溫柔細節每次都讓她真切感受到,自己說過的話被認真對待,被尊重著。


    研究院同事步伐匆匆,講著一口急切的英語:“陸,研發的機器送檢出現問題。”


    質檢不合格的機器被送迴,才會將請假的陸宴臣召迴。


    核心研究室不被允許進入參觀,薑予眠隻能留在外麵,陸宴臣向她說明,並找了研究室為數不多的華人同事陪她待會兒,“可以去附近參觀一下,或者去我的辦公室休息。”


    交代好一切,陸宴臣疾步前往,穿過紅外自動門,進入研究室。


    薑予眠站在外麵,隔著窗戶去看他忙碌的身影、專注地容顏。


    她聽不見裏麵的聲音,卻看得到陸宴臣跟同事交流時嚴謹從容地表情,無論遇到什麽事,他總是那麽鎮定自若,讓人信服。


    她在外麵看了不知道多久,才去辦公室。


    同事推開門,裏麵的機器人敏銳的睜開眼睛。


    同事解釋:“這是隻聽從陸老師指令的智能機器人,叫‘star‘,它能感應並記錄進入房間的人,自動執行一些簡單任務。”


    例如待客。


    薑予眠並不了解它的具體功能,嚐試對話:“star,你名字真好聽。”


    星星,她最喜歡的事物之一。


    “美麗的小姐,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薑予眠。”


    “薑予眠,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是個聰明有情商的機器人沒錯了。


    後來薑予眠什麽也沒做,就在辦公室跟star聊了一上午。等陸宴臣迴來時,發現平日裏隻會嚴謹執行命令的star已經變成溜嘴滑舌的僚機。


    陸宴臣哭笑不得:“你對它做了什麽?”


    薑予眠老實巴交眨眨眼:“沒做什麽呀,我倆聊天呢。”


    “你忙完了?”


    “嗯,處理好了,下午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他也知道薑予眠待不了多久,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可她初來乍到,對國外一切並不了解,“我都可以。”


    陸宴臣在手機裏看到jessie分享森林小木屋的假期日誌,突然有了決定。


    悠閑的森林小木屋距離這裏大概兩個半小時車程,薑予眠一路上很興奮,舉起手機錄下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迴頭時卻發現,旁邊的陸宴臣已經睡著。


    她悄悄地打量,看清他眉眼間流露的疲憊,心口像被小針刺了下。


    一個外表光鮮亮麗的人,在背後一定付出了超越常人的精力。


    明明疲憊不堪,還要帶她出來……


    薑予眠頓時沒了對小木屋的期待,想著等會兒到那邊就說自己困了要睡覺,這樣陸宴臣也會心安理得去休息。


    下車後,薑予眠被這裏的景色驚豔。


    石子鋪路,草地橙黃,光枝椏的樹木煙霧繚繞,似一片仙境。


    森林木屋的主人前來接待,點燃屋內壁爐取暖。


    薑予眠剛想找借口,卻見陸宴臣盯著手機:“人來了。”


    話說著,門口處來了一家人。


    薑予眠看到,絡腮胡的jessie抱著一個黑發碧眼的小姑娘,跟一個豐滿的東方女人。


    這個jessie就是去年在寧城雪山見到的外國人。


    jessie的中文越來越流利:“陸宴臣,陸……妹妹?”


    jessie忘了薑予眠的名字,隻記得那個烏龍把她錯認成陸宴臣的太太。


    jessie一家已經過來住了兩天,主要是小朋友喜歡,他跟太太一起陪女兒在這遠離鬧市區的仙境玩耍。


    森林小屋室內溫暖,擺放著積木等一些一直小玩具,jessie興高采烈地告訴他們地下室有多項娛樂設施,隻因為之前沒人作陪,玩不起勁兒,現在陸宴臣來了,他迫不及待想拉人入伍。


    薑予眠在陸宴臣耳邊小聲建議:“要不休息一下再去玩?”


    陸宴臣:“沒事,車上眯了兩小時,差不多了。”


    薑予眠計劃告吹。


    到了晚上,兩家人在院子裏燒烤,jessie裝備齊全,肉食、素菜和酒,應有盡有。


    入鄉隨俗,大家開始用英文交流,但jessie的妻子是華人,他們一家都會中文。


    jessie的小女兒lily非常喜歡薑予眠,從下午到晚上都纏著她玩,燒烤時也要挨著她坐。


    於是就變成,lily、薑予眠和陸宴臣三人緊挨著,jessie夫婦坐在對麵。


    混血的lily有五分東方人的模樣,jessie開玩笑說:“lily更像你們的女兒。”


    他是指現在的座位。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被調侃的兩人臉上有了細微的表情變化,目不轉睛盯著手裏的燒烤串,誰也沒敢看誰。


    直到,lily突然驚唿:“deer!”


    薑予眠循聲望去,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隻棕色小鹿,它盯著前麵的青菜躍躍欲試,lily大著膽子走過去。


    薑予眠連忙將小孩拉住,jessie連忙解釋,這是木屋主人的家養鹿,他們住在這裏的第一晚,就給小鹿喂了食。


    在好奇心趨勢下,薑予眠跟著lily的步伐,遞出一片青菜葉,小鹿非常賞臉,把菜葉吃個幹淨,之後就在院子周圍溜達。


    肉串烤好,jessie從房間拎來兩瓶酒,薑予眠眼睛都快長上麵。


    jessie倒酒,首先遞給他倆。


    薑予眠一連喝了兩杯,就在她要接受第三杯時,陸宴臣壓下她手腕:“差不多了。”


    “你說畢業之後就算長大,長大就可以隨便喝多少。”薑予眠拿很早之前的話反駁他。


    陸宴臣否認:“我可沒說過後半句。”


    她理直氣壯道:“我閱讀理解能力滿分。”


    笑意在陸宴臣眼底擴散:“滿分恐怕不夠。”


    她仰頭問:“昂,為什麽?”


    “起碼再給你的想象力加十分。”後半句純粹是她腦補,哪來的理解滿分。


    jessie一家三口在旁邊玩去了,兩人才產生這番幼稚的爭論。薑予眠東拉西扯,混到第三杯,也是最後一杯。


    烤爐漸漸滅了火,jessie夫婦帶玩累的女兒迴去睡覺,留下薑予眠跟陸宴臣,望著森林裏小路映照出來的光。


    她想去那條點滿燈光的路上看看,陸宴臣起身拍拍外套,跟隨她身後。


    薑予眠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朝他·勾手指,陸宴臣順勢低頭,聽女孩摻了酒香的聲音落在耳邊。


    他歎氣笑,隨後在薑予眠麵前單膝蹲下:“上來吧。”


    剛才那個小酒鬼問他,能不能再背她一次,就像五年前那樣。


    薑予眠趴在他背上,迴想這兩天撇開煩惱暢玩的經曆,積攢下來的歡樂比她過去半年都多。


    “陸宴臣,我寒假在南霖實習。”


    “嗯。”他知道。


    臨走之前,她不得不重新提起那些刻意迴避的話題:“迴去祭拜的時候發現墓碑周圍重新修建過,還有……牆上的第十九道痕跡。”


    夏天去的時候,她還未過十九歲生日,陸宴臣從十八歲開始劃起。冬天再去,發現多了一道痕跡,那必然是後來有人去過,留下了代表她19歲的成長線。


    陸宴臣默默聽完,承認道:“是我。”


    薑予眠生日過後,他又去了趟南霖。


    迴答之後,背上的人突然安靜下來,陸宴臣主動問:“打擾到你了嗎?”


    女孩笑:“巴不得被你打擾呢。”


    他沉聲道:“以後我會注意。”


    “嗯。”女孩輕輕應聲,眼角驀然泛酸。


    “今天在研究院看到你工作時的樣子,感覺很不一樣。”在研究室裏從容不迫專研科技實驗的他,比坐在電視機上侃侃而談的商人更真實、更亮眼。


    她突然明白一些事,人生本就有許多遺憾和求不得,每個階段都有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做好了,才能擁有選擇今後道路的權利。


    “哪裏不一樣?”


    “好像更帥了耶。”她用小女孩的調皮口吻作答。


    男人背著她走路,步伐明顯一頓:“眠眠,迴去之後……”


    “陸宴臣。”薑予眠故意打斷他。


    她收緊胳膊,環繞在他脖頸旁,比剛才的圈得更緊。


    她低下頭,小臉埋在他頸窩:“迴去之後,我就不喜歡你了。”


    那個男人,有夢想,有目標,他要奔赴的遠方沒有終點,但一定是個無比精彩的世界。


    她不遠萬裏來到這裏,是道賀也是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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